第3章 大喜事
禹縣老城有東南西北四街，趙子龍的老家就在北街。可當他發現胡吉明把他帶到了西街的時候，頓時有了哭笑不得的感覺。
老爹老媽竟然住在西街？距離北街一里多地，走著都用不了十分鐘，可自己倒好，竟然用了半個多小時！
胡吉明明顯經常來，指點著趙子龍拐了幾個彎，最後停在了一座小院子門前，說道：「小趙，老趙兩口子就住這兒。」
這個院子明顯有些年頭，別處都是新建的磚房，可這兒卻還是低矮的土房。尤其是仗著茅草的院牆，破的就是兩扇門板的大門，處處都帶著荒涼破敗。
看著眼前的一切，趙子龍忍不住咬咬嘴唇。
自己在外漂泊，雖然受了不少苦，也經歷過太多的生死危機，可畢竟享受了別人不曾享受過的東西。可老爹老媽竟然住這樣的房子，自己這兒子當的，太不合格了啊。
「老趙，老趙，在家嗎？」就在他心情複雜的時候，胡吉明大呼小叫著進了院子。
趙子龍卻站在門口沒動，看著黑暗的院子，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
十年不見，老爹老媽，你們還好么？
「老胡來了啊！」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有些低沉，還有些沙啞。
可是聽到這個聲音，門口站立的趙子龍卻是身子一震，目光猛地盯緊了土房的屋門。
低矮的木門裡，有個女人正在往外走。在門口燈光的照射下，一頭花白的頭髮有些刺眼。
當這女人抬起頭來的時候，趙子龍的身體開始了止不住的顫抖。看著那張記憶中出現過不知多少次的臉龐，他的雙拳緊緊攥在了一起，眼眶也瞬間濕潤了。
這是自己的老媽啊，已經十六年沒有見過的老媽啊！
可自己離開的時候，老媽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別人不是都喊她棉紡之花的嗎？頭髮怎麼白成了這樣？
「嫂子，老趙呢，讓他趕緊出來，大喜事，大喜事啊！」胡吉明嘴裡還在大呼小叫。
「老胡，你胡說什麼？我們家能有啥喜事兒？」
「嫂子，你兒子回來了，你說是不是大喜事？」
「什麼？」老媽身子一震，接著就把目光看向了院子門口。
老媽的眼睛還是那麼漂亮，可唯獨裡面的色彩似乎有些渾濁了，本來高挑的身材，此時也似乎有些佝僂了。
「嫂子，他跟我說是老趙兒子，還說他叫趙子龍。我一聽就高興壞了，老趙說過的啊，他有個兒子就叫趙子龍，八歲那……哎嫂子，你咋地了？」
胡吉明興奮得手舞足蹈，她可是知道的，為了尋找兒子，老朋友兩口子吃了多少苦，花了多少錢？
不然的話，鄧薇這個昔日的棉紡之花，怎麼會蒼老成這個樣子？
只是他喊著喊著，就發現鄧薇身體搖搖欲墜，當時就被下慌了手腳，急忙伸手去扶。
可他的手剛伸出，一個身影就搶先扶住了鄧薇。
看著眼前高大的身影，他頓時笑了：「不錯不錯，一看是親兒子。」
說完，他也不看門口抱著的母子倆，就興沖沖地鑽進了屋子，嘴裡已就大呼小叫：「老趙，你還不能下床啊？趕緊的啊，你兒子回來了。」
趙子龍沒有理會大呼小叫的胡吉明，面對那雙凝望著他的那雙眼睛，心裡卻像是被針給扎了似的，疼的讓人難以忍受。
「龍龍！你真的是龍龍？」鄧薇的目光焦灼，不僅聲音顫抖，就連身體也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好！看老媽這幅樣子，恐怕自己按照正常的語氣說話，老媽肯定得暈過去。
雖然心裡很是激動，可為了老媽的身體，他只能是把激動按了回去，笑嘻嘻地說道：
「媽，我可是您親兒子啊？這才十幾年，你就連兒子都不認得了啊？就算我變了樣兒，可我屁股上那八顆紅痣，你還說那是七星抱月的嘛！」
「兒子，是我兒子，真是我兒子……」話沒說完，鄧薇的眼淚就湧出了眼眶，順著她有了皺紋的臉頰嘩嘩滾淌。
「老趙，我就說這是你兒子吧？」胡吉明的聲音響起，接著就有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是大龍！」
看著門口出現的老人，看著同樣記憶中的臉龐，趙子龍慌忙抹了把眼，叫道：「老爹！」
聽到他的回答，趙國豪身子一晃，讓胡吉明立馬發出了驚呼：「老趙你想壓死我啊。」
趙子龍吃了一驚，這才發現老爸是被胡吉明攙扶著出來的，右腿上還纏著繃帶。不過本來是雪白的繃帶，此時卻有些暗黃了。
見到這個，他急忙問道：「媽，我爸的腿怎麼了？」
鄧薇此時也反應了過來，發現自己老公竟然出來了，慌忙推開了趙子龍喊道：「龍龍，你爸腿斷了，快去扶著你爸。」
其實不用她提醒，趙子龍在被推開的剎那，就已經過去扶住了趙國豪。
趙國豪的身體也在劇烈顫抖，雖然眼圈也有些發紅，不過並沒有像鄧薇那樣流淚。
「老趙，趕緊進屋躺著去，現在你兒子回來了，啥事兒都好解決了。」胡吉明嘴裡說著，示意趙子龍攙著趙國豪進屋。
趙子龍當然不會反對，和胡吉明一左一右，攙著趙國豪進了裡屋。
把趙國豪放到了土炕上，胡吉明哈哈笑道：「老趙，別太激動了啊，我出去買點菜，回來陪你你好好喝兩盅。」
他都不等趙國豪說話，轉身就往外走，鄧薇慌忙抹了把眼淚，急忙起身喊道：「老胡，我給你拿錢。」
「拿啥錢啊，我這兒有。」胡吉明嘴裡說著，已經出了裡屋，很快就沒了人影。
趙子龍知道他是在給自己家人說話的機會，不由嘆了口氣，把這份人情記在了心裡。
知恩不報非君子！只是報恩的方式，卻不是只有表現在嘴上。
趙國豪躺在床上，一雙眸子眨也不眨地看著趙子龍，臉上表情有些複雜，臉頰上的肌肉還時不時的痙攣兩下。
「死老頭子，你幹啥呢？」鄧薇發現爺倆之間的情形不對，走過來呵斥道：「我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你耷拉臉幹啥？。」
趙國豪似乎有些無奈，看了眼不斷擦抹眼睛的妻子，最終還是瞪了眼趙子龍：「這些年去哪兒了？為啥才回來？」
「怎麼說話呢？能不能溫柔點？」鄧薇又不樂意了，抱著趙子龍的胳膊，滿臉護犢子的表情。
「溫柔？」趙國豪好像被噎住了。
鄧薇根本都沒理他，拉著走了的手安慰道：「龍龍，別跟你爸計較，他就這德行，一天不罵他，他身體就不舒服。」
趙子龍一聽噗嗤一聲笑了：「媽，敢情我老爹還有受虐傾向啊？」
「可不是咋地？這老頭子死要面子，我要不說罵他，他早就跟人拼……」
「拼什麼？」趙子龍笑嘻嘻地問了一句，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眼底深處閃過的那抹殺機。
「能拼啥啊？跟人拚命唄！」鄧薇滿臉的不在乎，罵道：「不就是拆了房子沒給錢么？不就是幹活的時候，人家催的急了點，他摔斷了腿么？這麼點事兒，也值當的跟人拚命？」
「媽，這咋回事兒啊？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說什麼？」趙國豪突然發話了，喝道：「你個死老婆子，趕緊給兒子做飯去。」
「哎呀，這倒是真的。」鄧薇好像是被提醒了，轉身就往外屋走去，嘴裡還沒忘了威脅趙國豪：「說話客氣點啊！」
趙國豪倒是沒受威脅，惡狠狠瞪了眼趙子龍，可隨後就又笑了：「小時候調皮搗蛋，大了也沒個正行。不過你要不說七星抱月，我也不敢認你呢。」
「爸！對不起。」
「沒啥？」趙國豪擺擺手：「要說對不起，這話還是我對你說啊。要是我那個時候注意點，你也不會被人給抱走了。好了，不說這些喪氣話，跟我說說，這些年你在哪兒，怎麼找回來的？」
趙子龍正要說話，發現鄧薇正站在門外偷聽，不由笑了：「媽，還偷聽啊？其實我被人販子抱走之後，被賣給了一個老頭兒，然後就稀里糊塗的長大了。
至於怎麼回來的？那是因為我被抱走的時候，已經記事兒了啊。原來不回來，那是沒有路費！這不，我有了路費之後，就趕緊回來了。」
「沒路費？」鄧薇愣了一下，隨後就撩起圍裙擦了把眼：「我苦命的兒啊，你這是受了多大罪啊！」
趙子龍沒想到扯了幾句謊，竟然把老媽給弄哭了，趕緊笑道：「媽，我這些年可沒受過什麼罪，沒錢是因為我在山裡賺不到錢。」
「這麼說來，你現在沒有工作了？」
看了眼趙國豪，趙子龍順勢點點頭：「是啊，暫時還沒工作。」
「那就好辦了！」趙國豪點點頭，沖著鄧薇問道：「讓他接我的班，去宏圖上班吧？」
「也行！」鄧薇根本就沒詢問趙子龍的意見，直接就給拍板了：「反正醫生說了，你這條腿仨月不能使勁兒，就讓龍龍接你的班吧。不過當個保安，是不是委屈了我兒子啊？」
「委屈什麼？二十多歲的人了，連個路費都沒有，看他這樣子，恐怕連學都沒上過，不當保安當什麼？國家主席？他是那塊料么？」
趙子龍聽的直咧嘴，心說自己這老爹也夠武斷的。
還沒上過學？這不開玩笑么？米國的斯坦福大學都還有自己的股份呢？當國家主席是不怎麼行，可在歐洲，那些總統見了你兒子，那也得恭恭敬敬的好不好？
只是這話不能說啊，而且看老爹老媽這態度，明顯不容自己拒絕啊！
咋辦？難道自己真的要去當個看大門的保安？
就在他鬱悶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胡吉明的聲音：「嫂子，我買了幾個小菜，你趕緊整整，今天我要和老趙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