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帆懸·戰猶酣 (4)
文章一上《河東內參》,李直在電話上就把安智耀訓了一頓,讓他到天野市紀委把事情說清楚。多虧花小姐的高速公路辦公室主任的文件還沒有下,只是有個雷佑謙的口頭宣布,安智耀趕緊讓花小姐回原單位上班,然後到天野市紀委說趙穩芝的文章純粹是無中生有,在天南製造不安定因素。廉可法也連批評帶勸告地把安智耀數落了一頓,要他注意工作方法和個人行為。安智耀從天野回來后,又聽說趙穩芝明目張胆地向酒廠職工調查酒廠擴建的事,於是就通知公安局長白老虎將趙穩芝抓起來了。
因為趙穩芝的事安智耀還不點名地批評著說有些常委支持趙穩芝胡搞,唯恐天下不亂。王步凡知道安智耀是在影射他,但他問心無愧,人家又沒有指名道姓,他也不好反駁,只有裝糊塗。
王步凡對安智耀的作風實在忍不下去了,就通過米達文去找李直。在李直的辦公室里王步凡談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最後提了兩點要求,一是調動一下工作到別的縣裡去;二是去省委黨校學習避避是非。
李直帶著責備的口氣說:「步凡啊,不管安智耀的工作作風如何,他是縣裡的一把手,你不應該和他頂牛,這樣讓你很被動啊!天西縣的縣委書記調到市委當了宣傳部長,原宣傳部長井右序同志提升為抓黨群的副書記了。天西縣的縣長提了書記。常委會上已經研究決定把你們那裡的常務副縣長提到天西縣去當縣長。我今年就該退到人大常委會了,也不想和安智耀較勁,他現在看我快退了,就投靠了邊關,我現在才發現他是個小人啊!市裡也沒有合適的位置,平調到其他縣又沒啥意思,還不如你先去省委黨校學習吧,將來有合適的位置再說。」
王步凡與安智耀吵架的事事出有因,他也沒有認錯,順便問了一句:「以往不是組織部長提副書記的嗎?這次怎麼有點兒反常?」
「你不知道,井右序的父親井然是個老革命,原來是省人事廳的老廳長,現在省里的副書記和組織部長都是經他手提拔起來的人,只怕將來邊關當了書記,井右序還要當市長呢。井右序的父親井然,邊關的父親邊際,他們也是老朋友,關係一直挺好的。」李直停了停又說:「我和有關方面說一下,你先去學習吧,避一避矛盾也未必不是好事,成功秘訣在時間嘛!官場上的事,要學會揖讓之術,能曲才能伸,要學會在夾縫中生存,不能由著性子來。就連我這個市委書記不也是在夾縫中生存的嗎?邊關有靠山,井右序有靠山,你以為他們就聽我的話?他們不也在想方設法架空我嗎?反正我也該退了,不想和他們爭執,能忍才是大丈夫,逞強不算真英雄。該和邊關、井右序他們聯繫,就聯繫聯繫吧,你還年輕,要看得遠一點。」李直這時臉陰著,滿是失意和哀怨的表情。
王步凡也懂得退一步天高地闊,讓三分心平氣和的道理,但他信奉的是鬥爭主義。李直對他還算不錯,能很直率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也很難能可貴。就說:「李書記,不行我將來跟你去市人大常委會工作吧,我就想跟著你干。」
李直先是有些感動,接著搖搖頭:「你還年輕,不要到那些閑地方去。再說我去人大常委會工作也是半年後的事情。我和組織部長雷佑胤還是很談得來的,將來也未必就沒有機會,還是先去學習吧,讓時間擺平一切。」米達文也贊同李直的意見,勸王步凡到省委黨校去學習。
王步凡從市委出來,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啥滋味。李直雖不算什麼好人,畢竟還能接觸上,也算講點兒情義,相信這次去省委黨校學習的事他也會給自己辦成。關鍵是李直退下去以後自己該怎麼辦?邊關一直對自己的印象不錯,但彼此沒有實質性的接觸,僅僅是工作關係而已。他忽然想起張問天對他提到過邊際和井然,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王步凡在回天南的路上給市長的秘書王宜帆打了個電話,問邊市長最近忙不忙,並問了邊市長父親的一些情況,王宜帆一一給予答覆。王宜帆現在已經被提拔為市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了。王步凡早想和他在一塊兒坐坐,但這段時間心情一直不好,就沒有找王宜帆。
回到天南家中,王步凡覺得這年頭上邊沒人不行,準備和岳父抽時間去邊際家裡與邊關套套近乎,聯絡聯絡感情。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岳父談了談,問岳父給邊際捎點什麼東西比較好。岳父說啥事情都不要太急,太急容易出差錯。等去省委黨校學習的通知下來之後再去見邊際和邊關,這樣也算有個由頭,到那裡也好說話。王步凡覺得岳父畢竟還是歷經過人世風霜的人,比自己要練達一些。
王步凡正準備上床休息,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個生號碼就沒有接。電話一直響,響到第三遍,他才接住電話,一聽是個陌生人在說話:「是天南的王書記嗎?我是天野東城區美食娛樂城的老闆,很對不起,你的朋友樂思蜀今天晚上在我們這裡玩,被東城區公安分局帶走了。他在被帶走之前悄悄對我說了你的手機號碼,說讓我給你打個電話,只有你能夠幫他。」王步凡一聽嚇得從沙發上站起來嚷道:「朋友,這個玩笑開大了吧?」
「老兄,真的不是開玩笑,他是在我們這裡嫖娼被抓的,公安局還說要查封我們娛樂城,我已經顧不上管他了。」
「啊,啊,我知道了,我立即到天野去。」這個消息像閃電劃過夜空,驚得王步凡亂了方寸。掛了電話,王步凡的腦子在飛速運轉,這個事情必須連夜擺平,不然一旦消息傳出去,不僅僅是對樂思蜀不利,安智耀也會在他王步凡身上大做文章,畢竟樂思蜀是王步凡的朋友。
葉知秋見王步凡臉色很難看,心急火燎的樣子,就問他出啥事了。
王步凡說樂思蜀在天野市賭博被抓了。他故意對葉知秋隱瞞真相,怕葉知秋從此看不起樂思蜀,因此把嫖娼說成賭博。王步凡顧不得跟葉知秋細說,給小馬打了電話,等小馬開車到來,他自己開車去天野市。路上王步凡給王宜帆打了電話,說:「打擾你了,我的一個朋友姓樂,可能被天野市東城公安分局抓了,老弟能不能幫個忙去看一下,最好從輕處理並要他們保密。」
王宜帆在那邊笑了:「你算真找准人了,是嫖娼還是賭博?我的同學就在東城區當公安分局局長。」
王步凡支吾了一下說:「我也弄不清楚。」那邊笑了笑答應馬上就去。現在被公安抓住的刑事犯罪沒幾個,大多數是賭博或者嫖娼,公安也樂意辦這類案子,既有經濟收入,也不費人力物力,還沒有什麼後遺症。
當王步凡開車進入市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座通體發光的大樓,街道兩邊是有節奏地變幻著的霓虹燈廣告牌,萬家燈火和滿天星斗也沒能勾起他對這座古城的鐘愛,此時此刻他沒有一點兒欣賞夜色的心情,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樂思蜀的事情不產生一點兒副作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鈴聲把他嚇了一跳,他一看是王宜帆的電話,接通后王宜帆說他和樂思蜀已經在九鼎園等他了。王步凡一聽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不用說樂思蜀已經被放出來。王步凡趕到九鼎園,王宜帆站在當初他們吃飯的聚仙閣門口,王步凡跑著上前和王宜帆握手,並道了謝。進到雅間里見樂思蜀一臉沮喪,低頭不語。王步凡問王宜帆道:「罰了多少錢?」
「說是罰五千,只交了兩千,把問訊筆錄也抽了,他們不會向外邊亂說的。」
王步凡急忙從口袋裡掏出兩千塊錢給王宜帆,王宜帆推讓了一陣子才接住。王步凡問王宜帆是否把他的同學叫出來坐一坐,王宜帆擺了擺手:「這種事不宜張揚。」王步凡暗自佩服王宜帆的老誠幹練。
三個人都沒有喝酒的興趣,草草吃了點兒飯,王步凡去結了賬送王宜帆回市政府家屬院,然後拉著樂思蜀去娛樂城開他的車,路上王步凡數落樂思蜀:「大頭,野花真的比家花香?狗真的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經過這次教訓我一定要變成一條不吃屎的狼狗。」
「天南目前的情況你還不清楚?你的縣委辦公室副主任為什麼被撤掉?難道你就沒有往深層次想過?還給我添亂?這個事如果讓安直腰知道了,不但要撤你招待所所長的職務,說不定又會怎麼作踐我呢?以後可要千萬注意,改一改吧,這樣也對不起你愛人。」
樂思蜀狠狠地給自己打了兩個耳光:「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向你保證。」
王步凡在焦慮中等待了一個月,省委黨校的通知書下來了。要求他於四月十八日報到,學習時間為一年。通知書下來的當天,出於禮貌王步凡去見了一下安智耀,安智耀一聽說王步凡要去省委黨校學習,先是有點兒吃驚,接著就笑道:「王書記,你知道人們是怎麼評價省委黨校的嗎?遠看像座廟,近看是學校,走到裡面仔細看,原來是一群腐敗分子在深造。其實現在的黨校學習也沒有什麼實際意思。」
王步凡知道在安智耀的話諷刺挖苦自己,笑了笑說:「哈哈,腐敗分子是不用深造的,是腐敗分子他在哪裡都會腐敗,說不定去學習學習就不會腐敗了,不然我們要黨校幹什麼?」
安智耀聽了這話臉色有些尷尬,也知道剛才自己的話放不在桌面上,沒有再吱聲。王步凡在心裡卻罵道:誰他媽的是腐敗分子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安直腰也用不著這麼挖苦老子!
回到招待所之後,王步凡拿上自己書寫的書法作品和鄭板橋的《風竹圖》,準備和張問天到天野去拜訪邊際。張問天說:「老一代幹部都很廉潔,與現在幹部的觀念不同,你送去鄭板橋的畫他肯定不會收,反而會使你難堪。以我看你的書法不錯,只送自己的書法作品比較好。」
王步凡遵照岳父的意思只拿了自己的書法作品和岳父一起到天野去。因為米達文上次給他指了邊際住的地方,因此他驅車直接到了邊際的家門口。張問天上前要敲門,王步凡告訴他這裡的規矩是先按門鈴,再通報姓名,才能叫開門的。王步凡按了門鈴,等裡邊問話時,張問天對著喇叭說:「我是芙蓉鎮的張問天,是老書記的朋友,要求拜會老書記。」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開門的是個小姑娘,王步凡猜測可能是邊關的女兒。等他們進了客廳,一個八十來歲的老人坐在沙發上,見了張問天就要起來,似乎腿腳不很靈便。張問天急忙上去按住他不讓起座。還沒顧上拉家常,邊關回來了,他不認識張問天,卻認識王步凡,很熱情地與他們握了手,然後環顧了一下,看保姆不在自己去倒水。王步凡急忙上前奪了杯子自己去倒水。這時邊際說話了:「關兒,你這位張叔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當年要不是你張叔救了我的命,我可能早就死在東南縣的芙蓉鎮了。」
邊關顯然知道當年那件事情的始末,急忙上前拉住張問天的手,問寒問暖,親熱了一陣子。
等邊關坐下后,王步凡很恭謹地說:「邊市長,我在孔廟時你對我一直是很關心的,現在我要去省委黨校學習了,就和岳父來看望一下老伯,順便也跟您彙報一下。」
邊關現在才弄明白王步凡和張問天的關係,點了點頭,接著又有些吃驚地問:「工作幹得挺好,去學習幹啥?是工作需要,還是另有原因?」去黨校學習無非是鍍金和遭冷落兩種情況,邊關很清楚黨校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