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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苗疆蠱事 大結局上(19)

  瞧見這情況,慈元閣少東家一個猛子扎了下去,酒樓上的人也顧不得龍虎山和嶗山的紛爭,紛紛往樓下跑去。雜毛小道要照顧洛瞎子,我便站了起來,跟著人群往樓下跑去,準備出一分力,怎麼著也不能夠淹死人。


  然而我擠到樓梯口的時候,腰間突然有一隻手摸了過來。我立刻就感覺到了,左右也不會重蹈當日在金陵那神偷猴三兒的覆轍,於是伸手過去抓。入手處是一隻滑膩白皙的小手兒,我抬頭一看,正是剛才披著人皮面具打量我們的二人組中矮個兒的那個。摸到這手,我便立刻知道是個雌兒,正待抓緊,卻見那人橫了我一眼,身子竟然如同滑魚,在人群中左扭右扭不見了蹤影。


  人命關天,我也懶得理這個小賊,衝出酒樓,來到了湖邊。卻見老頭已經被那個少東家給救了出來,正在往岸邊拖呢。有認識那少東家的,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少東家高聲答應,說是個成了精的水猴子。


  媽的,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謀害這湖上的鄉親?聽到那少東家的答話,立刻有人義憤填膺。


  這翻船的一老一少,慈元閣少東家帶著那老漁翁,而漁家女則被另外一個人給拉著,朝著這湖邊剛剛出發去接應的船游來。另外三人則根本不懼那尋常人極其害怕的水猴子,就地搜尋起來。說來也是迅疾,當慈元閣少東家將老漁翁推上接應船隻時,他的一個同伴已經找到了那個膽大包天的水猴子,直接跟那水鬼廝打起來。


  所謂水猴子,其實跟水鬼、河童等物差不多,都是積怨頗深的鬼靈沉積在水中數年,然後依託某些屍體成靈,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找替死鬼,將那些在水上討生活的漁家或者入水游泳者拖入水中。據說它們跟幽府簽有協議,能夠從這些人的死亡中,獲取足夠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更有甚者,直接成蛟化龍,成為一方水神,頗為風光。此物在戰亂之時最是猖獗,到了和平時期,能夠謀害的人命太少,於是也少有傳聞。這一隻倒也罕見,想來應該是冬天游泳的人少,找不到替死鬼,所以鋌而走險,一定要弄死一兩個,方才能交差。


  當然,這些都是坊間傳聞,做不得准。不過這東西在水裡面的力道十分大,水性不強的人,即便是修行者,對它也是無可奈何的。敢第一時間跳下水,並且與這水猴子對峙的,都是頗有自信之人。一番廝打之後,那慈元閣少東家的同伴緊緊將這水猴子給抓住,不讓它逃走。


  羅金龍和另外一個修行者也趕到了廝打現場,三人齊心協力將那水猴子給制服。羅金龍是個狠角色,將中指屈起,照著那黑乎乎、濕淋淋的東西腦袋使勁兒捶打了幾下,立刻一大片黑紅色的鮮血溢了出來。水猴子掙扎了一番,最後四肢一蹬,死了過去。


  然而當三人拖著水猴子屍身,準備往回遊的時候,殷鼎將突然指著水裡面大聲喊道:「金龍,快回來,快!你們身後有東西,那水猴子根本就不是掀翻漁船的真兇!」


  Chapter 7 一字劍

  聽到殷鼎將的提醒,羅金龍渾身一震,雙手奮力划動,朝著岸邊飛快游來。另外兩人則猶豫了一下,其中慈元閣的那個中年人更是回過頭去,打算瞧看一下。


  此番前來洞庭湖尋找真龍的,都是些水性不錯的漢子,他這反應也不奇怪,想來是對自己的水性極為自信。然而他剛剛一回頭,卻見一張血盆大口朝著自己的脖子咬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回身猛游。


  「蛟,是湖蛟!」


  岸上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這一直潛伏在水中的凶獸,竟然是一條超過八米長的巨蛟。這畜生渾身滑溜,呈赤紅色,腦袋長得跟莽山烙鐵頭蛇有些相似,眼睛凸起,長顎翹鼻,錐形尖牙鋒芒畢現,兩肋處還有短而粗的利爪,整體看有點兒像那快要滅絕的揚子鱷。


  這樣一個東西從水裡突然躥出來,可是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羅金龍和另外一個人游得快些,避過了攻擊,然而落在最後的那名慈元閣中年人卻是遭了禍害,在一陣潛游之後浮出,被那畜生一口咬中了脖子。


  那湖蛟將中年人咬死之後拖入了渾濁的湖水中,巨大的尾巴在湖面上拍打出波浪,一大片紅色血液暈染開來,將這個寒冬的傍晚瞬間給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顏色。


  沒有人想到在這場集會時,竟然有這樣一頭畜生在此為禍。慈元閣少東家和另外一人已經將那翻船的祖孫兩人都扶上了船,靠在岸邊,而羅金龍和另外一個人也已翻身上了龍虎山羅鼎全駕駛的小舟,正奮力地朝著岸邊划來。那慈元閣少東家瞧見自己的人遭了害,朝著湖中大聲喊著那人的名字,旁邊另外一個同伴則在拚命地將他給拉離水邊。


  羅鼎全運槳如飛,小船眼瞅著即將靠岸。然而剛剛那頭逞凶的湖蛟並沒有罷手,小船瞬間又被掀翻,惡蛟朝著落水的羅金龍咬來。


  羅鼎全飛出三把紅纓飛刀,射中了湖蛟的脖子。那紅纓飛刀其實是有講究和門道的,一紮入湖蛟滑膩的脖子,立刻爆起一團火焰,淡藍色,不斷跳躍,發出滋滋的響聲來。不過這飛刀只能夠阻止一時,當那條人腰粗的湖蛟硬憑著蠻力扛住,張嘴咬來的時候,水中的羅金龍毫無辦法,只有閉上眼睛,等待被咬中。


  然而就在此刻,空中響起了一道炸雷,轟隆一聲響,一道碧綠劍光從西而來,徑直朝著那湖蛟的七寸處射去。


  能夠成蛟的精怪自然是對天地炁場最為敏感的畜生,它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危險,渾身筋骨收縮,咔咔響動,竟放棄了即將到口的羅金龍,低下身子,鑽回湖水裡面,長尾一擺,攪渾湖水,再也瞧不清。


  且不談那湖蛟精明撤離,但見那一道碧綠劍光自西而來,風吹雷動,一道勁風將所有人麵皮上的汗毛都給吹得豎起,然後直入那湖水裡。不過這劍光相隔太遠了,到底還是落了空,只是將那湖水給攪得更加渾濁。承載那道劍光的,是一把表面如珊瑚一般瑩潤的石質短劍,一入水中,立即靈動地飛出湖面。一道黑色身影橫跨幾十米,腳踩那短劍,幾個身形變換,在湖畔上空遊走幾圈,那柄綠色短劍也數次插入湖水裡面,最遠的一次直入湖中上百米,然而皆沒有收穫。


  隨著湖蛟的氣息消失在洞庭湖水深處,這道黑色身影也沒有繼續深入,他到底不是御劍飛行的地仙人物,所倚仗的不過是借力滑翔的功夫,並不具備長途奔襲的手段,於是翻身回來落在湖畔,眉頭一揚,朝著我們這一圈人瞧了過來。


  我凝目觀察此人,發現是個容貌極丑的老者,個兒不高,鼻孔外翻,牙齒微齙,一臉的麻子,稀疏的頭髮,面容呈現出營養不良的枯黃色,正常人的長相若評六分,他至多有兩分。然而這醜男人一露面,龍虎山的殷鼎將、羅鼎全和嶗山的白格勒等幾個頗有些年歲的長輩便紛紛朝著他拱手,說,原來是黃晨曲君前輩,失敬失敬。


  我瞧見這一堆人都對著那丑老頭兒畢恭畢敬,誠惶誠恐,不由得詫異,碰了碰雜毛小道說,這位誰啊?


  雜毛小道臉色微變,低聲說道:「一字劍黃晨曲君,跟我師父齊名的十大高手之一,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師門傳承和門派的獨行俠。相傳以前是一個在錦官城第一國營肉聯廠裡面的殺豬匠,殺了二十年豬,每天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豬向來只有一刀。後來不知道被哪個江湖奇人看中,學得一身業技,並傳承了碧綠珊瑚一字劍,這劍本來是消亡已久的南海派鎮派之寶,現在到了他的手上。此人出道之後做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為人正派,但是比較霸道,名聲並不是很佳。」


  我訝然,低聲問道:「黃晨曲君,好奇怪的名字,那這人的實力?」


  小叔在旁邊接茬道:「很多人都不喜歡他,卻又不得不正視他的實力。


  能夠位列十大高手,你可以想一想,這人得有多厲害。」


  世間厲害的角色多如繁星,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獨孤求敗。有的絕世高手或許轉頭就死於一次感冒,有的強者摔一跤也能躺半年,世間的奇迹總是不會少,我們面前這一位擁有驚人飛劍技藝的高手便是其中一名。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從一個殺豬匠變成擁有現在這江湖地位的頂尖高手的,但是我們知道的是,憑著他這一身本事,大部分人就得乖乖地尊重他。


  尊重他,便是尊重實力,尊重我們為之自豪的力量。那十大高手的名頭是如此耀眼,以至於現場之人無論出身和門派,紛紛低頭恭身問候。


  然而這個一字劍果然如同雜毛小道所說的一般,脾氣當真是臭,面對著一眾人等在這兒恭恭敬敬地問候著,他只是眉頭一掀,哼聲說道:「這湖蛟已成了氣候,逃走了也不稀奇,不過我一定會宰了它,將那筋給抽出來的。我昨日到了岳陽,瞧見這大湖裡面暗流洶湧,想來是有些情況,不過我也好奇,你們這些人匯聚於此處,可是為了那真龍之說?」


  面對著這個丑老頭兒的問話,殷鼎將和白格勒等能夠站在台前、說得上話的人都拱手點頭說,前輩說得是,晚輩們此番前來,的確是為了那百年難遇的真龍。


  這真龍一身是寶,筋骨皮肉都是上好的制器材料,而它的精魄則是最好的煉魂之物,君不見那身受重傷的陶晉鴻,不也是因為得了黃山龍蟒的好處,現如今據說已經成就地仙之位,凌駕於十大高手之上。面對這樣的誘惑,蠢蠢欲動的修行者多之又多,反倒是像我們這種奔著龍涎液而來的人,並不算多。


  面對龍虎山、嶗山等人的回答,老者眉頭一皺,然後雙目如電,逼視著場中所有的人,淡淡地說道:「呃,都回去吧,這條龍我要了。」


  黃晨曲君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場中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了頭來,殷鼎將顧不上這前輩的威嚴,憤憤不平地回應道:「前輩,這所謂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鹿死誰手,各憑機緣。您這一句話,倒是讓我們這些辛苦找尋的人情何以堪啊?」


  旁人也是紛紛抱怨。一字劍長吟一聲,笑道:「你們都以為我要搶寶,殊不知我在救你們的性命。既然都不聽我的話,心不甘情不願的,那麼也就罷了,倘若到時候見了面,休怪我不講情面。」說罷,碧綠色的劍光忽閃,再無影蹤。


  經過這番打岔,所有人都收起各自的心思,收驚的收驚,收屍的收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凝望湖中,問雜毛小道,剛才那條,是傳說中的真龍么?雜毛小道回答說不是,連鱗甲都沒有。我點頭,捏了捏還有些脂粉的手指頭,說,你猜剛才那倆人是誰?


  雜毛小道嘿嘿一笑,說,「我哪能不知道。還別說,這一回來洞庭湖,可真的是熱鬧了。」


  Chapter 8 來自上層的壓力


  熱鬧過後,一干江湖人等各自散離。那兩名易容者,早已不見了影蹤。


  經過這一檔子事情,嶗山和龍虎山兩邊都沒有了一決雌雄的心思,雙方各自商議一番之後,本著和平友好的外交原則,相互拱手致意,那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讓人誤以為他們好得跟同穿一條連襠褲一般。


  唯一讓人有些傷感的,是慈元閣的那名中年男子,被打撈上來的時候,他半邊腦袋都沒有了,渾身儘是又深又重的咬痕,皮肉給冰寒的湖水泡得發白,模樣那叫一個慘。好在那條作惡的湖蛟沒有將其一口吞入腹中,好歹留了一具屍體。


  那酒樓倒也十分機靈,立刻弄來了些乾燥柔軟的毛巾,還熬煮了滾燙的薑湯,給跳下湖裡去的那些人服用,並且領著他們去洗熱水澡,十分周到。


  那對漁家祖孫凍得發暈,此刻強忍著寒冷,堅持過來給那位死去的慈元閣修行者磕頭謝恩。瞧見這幅場景,我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社會輿論對於大學生跳進糞坑中救老人,結果自己被淹死的討論。很多價值觀比較功利的人認為一名大學生,要比那農家老人對社會的貢獻大,然而他們卻沒有想到,同樣是生命,雙方都有著同樣的價值,唯一能夠區別的,那就是救人的,比較偉大。


  我們默默地朝著那名死去的中年人鞠躬。慈元閣的少東家顯然心情不是很好,含淚抱拳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帶著屍體開車離去——黑色大奔,果然是好有錢的土豪。


  此番講數,虎頭蛇尾,不過能夠瞧見那湖蛟出水,也算沒白來一次。那酒樓的點心填不飽我們餓了一天的肚子,雜毛小道與洛瞎子重逢,自然要喝頓小酒,以示熱絡,於是我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開了一個包廂,然後點了些當地有名的菜肴,用起晚餐來。


  前番忌憚外人在場,雜毛小道不便跟洛瞎子談及太多,現在只有我們四人,說話沒有了那麼多顧忌,雜毛小道跟洛瞎子坦白說此番前來,的確也是為了那真龍,不過我們並不貪圖那真龍的任何物件,只是為了救治三叔的病,想找到真龍盤踞的巢穴中那萬年生聚的龍涎液而已。


  洛瞎子跟小叔不熟,不過認識三叔,一番問詢之後,他摸著頷下鬍鬚,點頭嘆息道:「剛才在樓上之時,我還想勸你們,這真龍乃是天地孕育的靈秀之物,是集大氣運於一身的吉祥瑞兆,輕易不要對其下殺心,要不然天機莫測,氣運逆轉,說不得便立刻倒了霉,死在這洞庭湖中。現在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倒是放了心,不過你們此行依舊危險。那龍涎水通筋活絡,蘊積華靈,普通人一滴便可益壽延年,修行者得了,全身的奇經八脈、大小周天立刻暢通無阻,也是許多人追逐之物……罷了,左右無事,我幫你們算一卦吧!」洛瞎子從身邊百寶囊中掏出了兩片凹形龜殼,幾把碎米,口中作禱告狀,好是一番祈願。過了一會兒,把碎米往龜殼裡面一撒,然後將龜殼不斷旋轉,手指飛速掐動,一袋煙的功夫之後收定,停下所有的動作,默默心算著。


  我瞧他這門手法有點兒像祝巫卜卦,不過似乎純熟許多,想來這鐵齒神算劉的門下,自然有著獨門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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