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苗疆蠱事12(33)
人前人後、得勢失勢的兩面派,這種人我見得多,不再理會,繼續抄抄改改,直到蠟燭快要燃盡,終於鼓搗出一千多字來。我心力交瘁,通讀了一番,感覺跟十二法門有些像,個別眾所周知的理論完全沒改,至於秘而不宣之法,則是南轅北轍,模稜兩可。我暗自得意,將蠟燭吹滅,然後靠牆而坐,身子習慣性地呈打坐姿勢。我下意識地從丹田之中提氣行周天,讓人詫異的事情出現了,本來一身修為受限的我突然感覺到一顆種子萌芽,那種生的力量,掙脫出所有的束縛,一段訣文自心頭浮現:「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行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如此奧義一入心頭,那氣勁便無中生有,一點兒、一點兒地滋潤著我枯竭的身體,酸軟無力的全身彷彿浸泡在暖洋洋的溫泉水裡面,所有苦難都化作了烏有,我感覺自己的靈魂一直在往上飄著,有一種讓人深深沉浸其中的美妙感覺,滿心的歡喜,想要高聲歌唱。
融會、貫通、聚合、引導……
幾乎是在剎那之間,我終於明白服用了蝕骨草之後的自己為何還能夠有氣勁在經脈中流轉——這讓人絕望的藥草,只能夠封住人體的氣海以及經脈,而我的小腹之中,卻有兩股不屬於我的神奇力量。一是來自於怒山峽谷青銅棺柩中的巫咸遺族;二是來自於青山界飛屍集千年而化出來的屍丹。這兩者皆有洪荒遠古的氣息,並不是區區蝕骨草能夠壓制住的,經過我用正確方法的導引,便能夠融聚而出,將我被蝕骨草封住氣力的經脈給解開來。
這個過程雖然有些漫長,但是我並不在乎,因為有了希望,世界就是一片光明。懷著這樣的信念,我打坐到天明,當早晨的陽光從那又高又窄的窗口灑落下來的時候,為了避免他人起疑,我還是躺卧在了牢頭送來的那床新被褥上面,假寐一番。
幽閉的牢房裡,其實蠻無聊的,所以才會發生那麼多扭曲人性的事情,不過我卻是難得這般閑暇,躺在床上仔細思考著十二法門和兩部正統巫藏上經,總感覺每默誦一遍,就會有新的感悟,結合自己幾年來的遭遇和見識,以及臨戰時的那些生死經驗,越發地投入了,很多法子和手段,恨不得馬上出去嘗試一下。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用過午飯之後,門口突然來了一堆士兵和黑袍修行者,徑直走到了牢房的最裡面,許鳴從黑壓壓的人群中間越眾而出,問我寫好了沒有。我將桌子上面寫好的兩頁紙遞給他,說這東西有二十多萬字,一時半會兒也弄不出來,只好一點一點地寫,這是第一卷壇蘸的部分內容,你過下目。
瞧見我如此配合,許鳴點頭接了過來,不過並沒有看,而是折好放進一個皮袋子裡面封裝。小心收好后,許鳴告訴我,這個地方的條件實在是太差了,今天要給你們換一個地方。
我雖然對蚊子並不害怕,但是這裡面一股死氣沉沉的霉臭味的確讓人受不了,於是點頭,並不多說。與我一同轉離牢房的,還有達圖上師以及鍾水月和郭佳賓。在其他囚犯大聲的咒罵聲中,我們出了牢房,然後沿著山路,走向了西面的開闊地。我依舊是鐐銬加身,不過許鳴這傢伙也是讓人刮目相看,那沉重的鉛球一直都是他幫我提著,輕鬆自如。
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在大批的押運者護送下,我們終於到了。那裡有一棟造型別緻的三層小樓,之所以說是別緻,其實就是周遭都有寶塔鎮守,屋檐上有紅色繩索系掛著風鈴,周邊外牆都畫有古里古怪的血紋,地面上用鵝卵石鋪出了古怪的形狀,遠遠瞧去,彷彿有沉重的氣息屏蔽,顯然是作了精心安排,防止我們在牢房裡面作亂。
這地方離許先生所住的竹樓行程不過一分鐘,以許先生的速度,幾乎是轉瞬即至。
我的心中不由悲涼,然而臉上卻不表現,反而跟許鳴沒口子地誇讚道:「這裡不錯,風景秀美,空氣清新,跟牢房比,一個天堂一個地獄啊。」見我這般說,許鳴放心了,隨口答道:「先前沒有收拾出來,所以有些怠慢了你,昨天連夜加急弄了出來,也是希望你能夠靜下心來,不被旁人所擾。」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樓門口,門是鐵門,需要藉助導軌的力量,才能夠勉強打開來。我走進去的時候,回了一下頭,瞧見遠處有一道女性身影,正被人攙扶著走向山上,我覺得眼熟,正待分辨個清楚,卻被許鳴拉著進了樓去。
燈火通明的一樓有四五個鐵門緊閉的房間,正中大廳有一個長條桌子,旁邊還有持槍戒備的武裝分子。我的房間在二樓,裡面東西不多,一床一桌一椅,桌上紙筆都有。因為需要長期謄寫,所以我身上的鐐銬都給取了下來。我感覺這棟屋子裡面有很陰森的鬼氣,知道裡面有蹊蹺,要不然也不會如此寬鬆。
達圖上師也住二樓,鍾水月和郭佳賓住三樓。這裡面依然簡陋,不過比起牢房來說卻好了很多。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們幾人都有拉攏的價值,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待遇。不過在許先生的眼皮子底下生活,這種感覺還是讓我有些不習慣。
許鳴跟我交待,讓我安心在房間里寫東西,如果頭腦疲倦了,可以去一樓逛一逛,但是最好不要出去。我說好,他又去找達圖上師交待一番,然後上了三樓。
雖然沒有察覺到什麼,但是我總感覺受到了監視,於是不敢放肆,在書桌前伏案,裝模作樣了好一會兒,然後喝了點水,躺床上歇息。服用了蝕骨草的人本來就容易睏倦,所以即使有監視者,我也不怕露餡。
我是真困了,眼睛一閉,人又迷糊過去,其間外面似乎敲了幾次門,我都沒有理會。
當月上中天的時候,我突然間就醒了過來,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門,瞧見一臉衰容的達圖上師也在廳中。他看見我,用手指了指上面,我會意,一步一步地走到樓上去。在樓道口,我瞧見黑暗中站著一個人,正是鍾水月,而本來應該消失無蹤的小魔羅,居然又出現在了她的懷中,眯著眼睛,愜意地喝著奶。
Chapter 48 天空之戰,詭異來臨
瞧見達圖上師和我出現在樓道口,鍾水月冷冷地瞧著我們,哼道:「昨日之仇,我已經記在心頭,以後必定奉還。」達圖上師的眼睛也死死地盯著鍾水月懷中那頭眯著眼睛的小魔羅,咽了咽口水,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們居然又把魔羅還給你了?」
鍾水月得意地說,「對啊,小魔羅只有在我的手上,才能夠收斂起那暴戾的脾氣,他們自個兒帶不了,沒了法子,所以又將它交給了我。」達圖上師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說,「別人不行,我可以理解,但是許應智這人,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情況,你在說謊。」鍾水月不置可否,說,你愛信不信。她瞪了在旁邊默然不語的我一眼,臉上有著濃濃的恨意。我一笑沒想到跟人結仇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不過那又怎樣?在這個房間里,所有的力量都被壓制,即使是魔羅,也不過是一頭普通的野獸而已,翻不起什麼風浪。
知道了讓我心緒不寧的源頭來自於此,我沒有再作停留,與達圖上師說了一聲,回到了二樓房間里。
既然已經醒過來,我就繼續完成許先生交待的課業。達圖上師不知曉,但我卻知道許先生為何會把魔羅拿給鍾水月養著,大概就是我今天弄出來的那一千多字的「十二法門」初章,讓許先生無暇他顧。知道了許先生是如此的上心,我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事,需要更加小心,不然被他發現了其中的破綻,只怕我就會被拖出去,頭顱梟下,掛在山前。
沉浸在鎮壓山巒的十二法門之中,然後心連另外兩部上經,如此專心致志地研究,便不覺得時間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聽到一聲炸響,整個天地都在搖晃,這堅固的大樓也止不住地來回顫抖。鋪天蓋地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將我從沉思中喚醒。這棟房子是特製的,我的房間沒有窗子,當下我驚異地推開椅子,旋風一般地沖向一樓。住在一樓的都是些監察人員,瞧見我猛衝下來,立刻持著手槍,對準我的眉心,大聲警告著。
所幸留在這裡值班的是許鳴,他剛才也被爆炸聲給驚到了,正在掛電話聯絡,瞧見我衝下來,急忙吩咐道:「陸左,你先回房間裡面去,這裡沒事,一切有我呢。」
我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專心致志地在打電話問詢。這時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傢伙朝著我走過來,口中大聲斥責著。我瞧了一眼那封得死死的大鐵門,還有根本就沒有窗戶的牆壁,做了一個手勢,表示服從,然後轉身朝著二樓走去。走在爬樓梯上,突然天空又是一陣落雷般的爆響,接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幽幽說道:「許應智,你若有本事,便跟我滾到寨子裡面來!」這聲音遙遠,然而在我的心頭卻是那麼地親切,因為發出這聲音來的那人,正是我叫小妖去報信的蚩麗妹。
她來了么?我的心頭疑惑。另外一個蒼老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蚩麗妹,我敬你乃苗疆一脈,故而留你到今日,你今番前來,倒是讓我有了借口。戰便戰,還真的當我怕了你不成?」
許先生的回應中充滿了狂暴的霸氣,並不比蚩麗妹弱上幾分。兩人言語交鋒完了之後,天空上又傳來了一連串炸雷般的響聲,兩者彷彿用精神力在空中作了對撞,差不多一分鐘之後,這連綿不絕的炸響終於消失得無影蹤,讓人心中好不激蕩。
這般虛空中的交手消失之後,死一樣的沉寂便浮上心頭。我不知道這一次交手到底誰勝誰負,但可以肯定的是,戰鬥並沒有結束,而是朝著南方,漸行漸遠。聞得這樣恐怖的戰鬥,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陣熱血,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夠擁有這種強大的意志和力量?什麼時候我才能夠傲然屹立,一言九鼎,不再像此刻一般奔波忙碌,最後碌碌而無所得?
我在房間里待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門被敲響了,許鳴進來通報消息,說剛才有一個厲害的對手闖進來,結果與許先生交手之後,朝著南邊逃竄,先生去追蹤那個前來搗亂的人了,不必心驚。他說完這些之後回到一樓。我瞧見達圖上師依在門口,左右打量了一番,見四下無人,才走到我面前來,將門給關了,小聲說道:「陸左,你倘若想走,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你可知道?」
我瞥了一眼達圖上師,感覺他整個人雖然衰弱之極,卻彷彿藏在鞘裡面的尖刀一般銳利,心中知道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衰弱,於是問,此話怎講?
達圖上師低聲說道:「許應智被引走了,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我們倘若能夠趁這段時間控制住魔羅,然後衝破這座法陣,找到蝕骨草的解藥,到時候天高海闊,還不是任你我逃離?」
我沒有聽信達圖上師的話語。這個給雪瑞種下龜甲封神術的老和尚倘若善良,那麼全天下被關進監獄的惡徒,就都化身為小白兔了。於是我出言問道:「那你為何還不快去?」達圖上師說道:「我現在已經氣力全無了,需要你的幫助才行。具體的計劃,那就是我布一個可以擒獲魔羅的陣中陣,然後你將鍾水月和郭佳賓給控制住,等到我收服了魔羅,到時候自會帶你一同離開。」
我眉頭一掀,說,「你可有把握?」達圖上師自信地笑了,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只要你肯跟我合作,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我盯著這連走路都在喘息的老頭子,沉默不語,差不多兩分鐘的樣子,我才緩緩說道:「不,我不願意!」達圖上師詫異,說:「怎麼可能,你不是這種坐以待斃的人啊?難道你不知道,許應智必定會殺你的,現在留你,不過是想讓你交出他需要的東西而已!」我依舊搖頭,將他給推出門外去。
關上門,我聽到了達圖在門外的嘆息聲,他在我門口待了很久,方才離去。又過了一會兒,我把門打開,一道黑影從暗處飛進門中,瞧這肥碩的身子,不是虎皮貓大人是誰?大人闖入,我並不意外,直接抓著它問話:許先生真的離開了這裡?
虎皮貓大人點頭說是,蚩麗妹那妹子倒也給力,將意志轉移到了青蟲惑身上,然後借降臨之威,將他給挑釁勾走。
我問朵朵和小妖呢?虎皮貓大人說這鬼地方的陣法太強大了,它推導了好久才找到陣眼進來。至於朵朵她們,都還在外圍等待著接應我們。我問肥蟲子呢,它說好像被許先生給封印起來,不知道藏在哪裡了,一會兒還要找一個高級點的舌頭問一問。我指著樓下,說許鳴這廝的級別好像就蠻高的。它點了點頭,我們正要繼續謀划,突然聽到樓梯口那兒有一陣吵鬧哭喊聲。
我不明就裡,以為肥母雞的秘密潛入被人發現了,呼喚它趕緊藏起來,然後打開門一瞧,卻是麻貴正拉著本來應該在仰光精神病院養病的崔曉萱上樓來。這房間陰氣森森,本就十分敏感的崔曉萱覺察出不對勁來,死命地掙扎,大喊大叫,就是不肯上樓。不過她一個女瘋子,哪裡能夠比得上麻貴這種一身氣力的修行者?於是被一路拖拽著,往三樓走去。
聽得這動靜,達圖上師打開門來,又縮了回去,不作理會,而我的心中則是有些怒火,衝到樓梯口,大聲說道:「麻貴,你這是幹嗎?她就是一個瘋子,你有完沒完啊?」瞧見是我,麻貴嘻嘻笑道:「沒錯,她就是瘋子,不過也是那小魔物的老娘,血脈相連,舐犢情深。這是師父臨走前布置下來的任務,陸左,你可別擋我啊!」
麻貴說著話兒,將披頭散髮的崔曉萱拖上了三樓。我怕出事情,也跟了上去。來到三樓,隱隱聽到男女之間那種啪啪啪的聲響從房間里傳來,高亢的呻吟聲婉轉入耳,麻貴也不管,直接大聲喊道:「Mara,拉庫嘎啦(音譯)。」這一聲喊,立刻從黑暗中射出一道油黑鋥亮的身影來,這物三面六臂,一身黏稠黑鱗,正是那幼年魔羅。
魔羅正對著我們的這張臉上,滿是疑惑,眼睛是紅色的,死死地盯著崔曉萱看,鼻子不斷地聳動著。崔曉萱在極力反抗麻貴的拉扯,瞧見從黑暗中躥出來的魔羅,頓時一聲凄厲慘叫,全身發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口中哇哇地叫道:「啊,怪物啊,怪物啊……」她這般驚魂地叫,那魔羅卻如同一頭兇悍的豹子,倏然前沖,朝麻貴抓著崔曉萱的那隻手張嘴咬去。
麻貴此番前來,自然早有防備,當下立刻放開崔曉萱,退開三四米外。
崔曉萱人被放開,癱軟在地。魔羅也不追麻貴,而是直接撲在了崔曉萱的懷裡,「啊嗚啊嗚」地叫喚著,像只小狗兒,十分親密。瞧見這魔物與崔曉萱極為親熱的模樣,麻貴不由得意地跟我笑了:「師父說的事情,果真是准!」
而就在此刻,一直在房間裡面嘿咻的郭鍾二人胡亂披著衣服出來了。瞧見魔羅撲在了另外一個女人的懷裡,鍾水月不由一聲尖叫:「寶貝,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