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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苗疆蠱事12(10)

  阿洪是萬歲軍松骨峰英雄連出身的退伍軍人,現年三十五歲,性子跟犧牲在怒江的劉明差不多,骨子裡都有一種軍人的氣質和情懷。阿洪家是蘇北農村的,退役之後在縣裡待了兩年,然後出來闖世界。不過跟傳奇小說里不同的是,他並沒有闖出什麼名堂,反而因為在軍隊熔爐裡面磨練出來的耿直性子,處處碰壁。最窮的時候跟我一樣,除了一張嘴要吃飯,什麼都沒有。後來碰巧,救了顧老闆一回,結果就做了保鏢。


  跟他聊起往昔的崢嶸歲月,倒使得我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渾身噴香的娘娘腔。


  這一路往東,我們終於在快五點鐘的時候,到達了那個叫做坦達的小村子。這村子背靠青山,前面一條蜿蜒清亮的小河,田野里儘是金黃的稻子,倒與我的家鄉大敦子鎮有幾分相似。


  傳統的講數,一般都是在茶樓或者宗族祠堂,這裡與附近鎮子離得遠,當地人又不像中國人那般信仰祖宗,於是便直接在對方家中進行。所幸的是這家在此處是大戶,富有緬甸風格的大屋,里裡外外好多間。


  村口有人接引,華人商會找的中人也在,領著我們進了村子里最大的一戶人家,來到一間木結構的茅草大廳中。裡面已經有了七八人,年紀也長,當地人模樣,我們這邊的人跟他們聊天招呼,顯然是認識的。


  我打量四周,發現這個人的家裡佔地頗廣,別說藏兩個人,便是藏一個排的軍隊都足夠。一路走來,我發現這房梁屋角的布置都有蹊蹺,紅線、秈米以及紅磚壘砌的小廟,都顯示出主人家的身份;再觀炁場,陰寒濃郁,顯然是常常接觸陰靈之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這個地方果然不凡,還真的有一點龍潭虎穴的樣子啊。


  堂上座位一左一右,左為主人,右為來賓。我們坐定之後,我瞧了一下手錶,正好是五時過一刻,正想問主人何在,便聽到一聲清脆的磬聲響起,接著有腳步聲從後面傳來。我抬頭,只見一行穿著當地服飾的人正朝著堂中走來。


  Chapter 9 以退為進,釜底抽薪

  在這一行人中,為首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黑瘦男人,顴骨有些高,兩腮颳得鐵青,嘴唇烏紫,緊緊閉著,看起來顯得有些刻薄;而他露出來的兩條胳膊上面,紋得有兩條交纏的青蛇,猙獰觸目,栩栩如生,周邊還有許多古怪的符文,我看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一般。


  那人帶著幾個男女走進來后,雙手合十,給場中的人致敬,然後冷冷地瞧了我們一眼,一甩頭,大馬金刀地坐到了左邊的竹編椅子上。


  我們這邊,只有我和李宇波有椅子坐,那麼相應的,對面也只有兩個位置,除了那個黑瘦中年男人之外,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留著鬍鬚的青年。


  落座之後,場中有一個主持人,鬍鬚花白,開始為雙方作介紹。對面的那個黑瘦男人便是此行的主要人物,也是這套宅院的主人,降頭師果任,而他旁邊那個看上去有些老實的青年,則是果任的侄子歹菲(音譯,或是戴菲,不詳)。


  我特意掃量了一下,並沒有看到那個行腳僧人達圖的影子,不由得朝外面的窗口看去,但見虎皮貓大人賊眉鼠眼地掛在不遠處的樹枝上,朝我眨眼睛。


  所謂講數,自然是要說一說這事情的經過,於是在給雙方做完介紹之後,主持人讓提議方開始呈訴。我們這邊安排的,是剛剛提拔上來頂替郭佳賓職位的分公司經理連雙龍。他是在緬甸土生土長的華人,語言和溝通自然不是問題,在向眾人合手為禮后,他便從我的身後走到場中來,輕輕咳了咳嗓子,開始講述。從鍾水月的出現說起,講到了公司賬目變得混亂,講到鍾水月如何勾引郭佳賓,如何一步一步將郭佳賓的新婚妻子弄成瘋癲,將其孕育的孩子變成怪物並擄走,並且如何謀算公司財產,運用移花接木的手段,轉移公司的流動資金,又火燒庫房,再接著就是在被識破之後逃遁,又找人謀害了主家,並且擄走了雪瑞。這一切的一切,作為事件部分當事人的連雙龍講得情真意切,內容翔實,聽得在座的我方各位見證者莫不咬緊了牙根,直感嘆這對狗男女,做法實在是太過分了。


  在整個講述過程中,我都在觀察那位據說是極為有名的降頭師,果任法師。我發現他聽到連雙龍的講述,並沒有表現出情緒波動,而是眯著眼睛,昏昏沉沉,彷彿是睡過去一般,表現出了十分的漠不關心狀。看到這情況,我心中有些奇怪,要知道這所謂的講數,除了比拼實力之外,主要的還是講理。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倘若果任將這整件事情都給斷然應承下來,只怕在座的諸位都會看不下去。而事實上,就連果任請來的這些老者,也都不斷搖頭,紛紛朝著左邊主座看來,眼神里充滿了疑慮。


  而就是在這樣的注視下,果任法師坦然自若地坐著,彷彿一尊佛像。倒是他旁邊的侄子歹菲有些憤然不平,含怒之色溢於言表,嘴巴裡面不停地念叨著什麼,幾次還都想站起來,卻被這老法師給伸手攔住,不得發作。歹菲顯然對他的這個伯伯十分敬畏,那手勢剛剛一抬起,他就心虛了,坐了回去。


  我瞧著果任這般淡定,心中不由得一陣又一陣的疑慮,這到底是什麼節奏?要知道當初華人商會請的調解中人傳回來的消息,說這次講數可是由他們發起的,而我們這邊的發言也是證據確鑿,在道德上面佔據了制高點,倘若他們坐視不管的話,根本就不用費什麼心思,對方直接就理虧了,打都打不起來。而倘若對方硬是蠻著來的話,吳武倫這些人自然不是吃素的,到時候該打擊還是得打擊。不過對方真的會這麼蠢,直接將自己的把柄送到我們的手上么?

  連雙龍講述完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指著坐在椅子上面打盹的果任厲聲說道:「今天我們之所以找過來,便是因為那個叫做鍾水月的女人,她的授鼎師便是我們面前這位『德高望重』的果任法師。她那所有恐怖的害人手段,都是果任法師授予的。而事發之後,郭佳賓和鍾水月又躲入了您的莊園里,我們老闆的女兒雪瑞幾次找您,請求您看在公平和正義的份上,交出這兩個人來,然而您這樣一個有著尊崇地位的人,竟然不問是非,直接將雪瑞給擄走,還給我老闆李家湖下了降頭,倘若不是我們請來了解降之人,只怕現在我們老闆一家人,早就分東離西、陰陽兩隔了。」連雙龍說得悲憤,眼眶通紅,淚水都憋出了好幾行,濕嗒嗒地劃過臉面,頗為感傷。


  場中大部分人都被連雙龍的講述給打動了,特別是華人商會這邊請來的見證者,這些人都是在異國他鄉打拚成長起來的,經歷過類似的欺詐和痛苦,更能夠理解這種感受;而鍾水月對付崔曉萱的手段則讓所有人都不由得動容,要知道類似這樣的行為,即使是在降頭術橫行的東南亞,都是十分恐怖的。嬰兒是人類延續的基本保障,一個文明社會,對於嬰兒的珍惜程度是極高的,在東南亞,即使有很多降頭師鼓搗死人、蟲子和陰靈,但是少有人對嬰兒下手,更何況是處心積慮地對付一名孕婦?飛頭降雖然在降頭術中是最厲害的招數,然而實際上也常常被人唾棄,只有那邪惡至極的激進教徒,才會練那玩意兒。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飛頭降在第四個階段往後,就要去吸食孕婦肚中未成形的胚胎。這樣滅絕人性的行為多了,自然會引起各方高人的關注,追尋而來,一招弄死。


  這時候所有的人,都瞧向了被連雙龍手指死死指著的果任法師,都想聽一聽這位法師的解釋。


  這一下是要揭牌的時刻了。我瞥了一眼旁邊的李宇波,只見這個身穿白色西服的花花公子滿臉的汗珠,一雙手緊緊抓著扶手,顯然是緊張到了極點。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果任法師緩緩地睜開眼皮,雙手虛按著椅子的扶手,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目光。這些目光中有疑惑,有質問,有憤怒,也有堅定不移的支持。果任法師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平靜地說道:「的確,我承認鍾水月確實是我的弟子,她從十一歲的時候就跟著我了,這大部分的本事,也都是我教的。」


  果任法師的這一句話,惹起了軒然大波,好多人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直接站了起來,圍到了前面,大聲嚷嚷。面對著群情激憤的場面,他搖頭一笑,沉聲說了一句話:「先聽我說!」這句話他用上了自個兒的修行手段,一言既出,便來回在空間中震動。我聽得翻譯,心中暗叫不好,這個傢伙如此說話,定然是早就計算妥當了,然而他到底想要怎麼解圍呢?在安靜下來的氣氛中,果任法師突然將坐在旁邊的那個黑臉青年給拉了起來,朝著眾人介紹道:「有的人可能知道,有的人可能不知道,我這裡再跟大家講一下,歹菲除了是我的侄子之外,他還是鍾水月的丈夫!」


  什麼?這個從出現就一直表現得暴躁不安的黑臉青年,居然是鍾水月的合法丈夫?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倘若這個黑臉青年歹菲真的是鍾水月的丈夫,又是果任法師的侄子的話,那果任法師怎麼可能會派自己的侄媳婦去勾引郭佳賓那廝呢?對於性觀念,緬甸這種國度其實還是趨向於保守的,頭上有這麼一頂綠帽子,作為一個男人,只怕要給嘲笑半輩子。


  等等,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啊,果任法師之所以敢直言不諱地說起自己與鍾水月的師徒關係,不就是因為這一層關係么?果任法師再怎麼下作,也不會派自己的侄媳婦去勾引一個無名小卒啊?換言之,他們也是受害者!

  想到這一節,我渾身冰涼,感覺中了這個傢伙的詭計。他一直隱瞞著這關係,所為的,就是今天的這致命一擊啊!


  Chapter 10 文攻武衛

  果任法師的話,讓剛才群情激奮的旁觀者偃旗息鼓了,難以置信地瞧著面前這兩個男人,交頭接耳。而一直被自己伯父給阻攔著的歹菲也終於站了起來,似乎在大聲說著什麼,義憤填膺。


  我看向了程翻譯,她小聲給我講起,原來這歹菲從小就很喜歡拜入果任法師門牆裡面的鐘水月,屢次央求自己的伯父說媒,為此果任也撮合了好幾次,於是鍾水月一成年,兩人就結婚了,還有了孩子。不過鍾水月這個人性格比較開朗,而歹菲是一個地質勘探師,總是在城裡面忙碌自己的事業,得了閑就愛釣魚,也不怎麼管那婦人。他這次應政府邀約前往克欽邦地區去勘探玉礦,一去兩年,沒承想妻子竟然「紅杏出牆」了。


  歹菲的敘述憤然不平,脖子上面的青筋不斷鼓起,朝著我們大聲地叫嚷著:「太過分了,那賤人被你們的人給勾引,自己的孩子都不要,這也就算了,你們還好意思幾次三番地找上門來鬧事。前幾次我們也就忍了,畢竟你們也蒙受了損失,這次居然還誣陷我伯父謀害了你們的老闆、又綁架一個小女孩,諸位評評理,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是不是太過分了?」


  儘管隔了一層翻譯,然而我卻能夠從他的這表達中,體會到最深沉的疼痛來。這是一種極度的悲哀,自己的愛人不但給自己戴了綠帽子,而且還直接跟人跑了,消失無影蹤。歹菲將綠帽男的悲哀表現得淋漓盡致,真假莫測,即使以我的閱歷,也瞧不出來,倘若是假的,只怕這人真的是奧斯卡影帝級別了。


  不過我知道,對方絕對不可能無辜,因為虎皮貓大人親眼見證,給李家湖下降頭的那行腳僧人達圖,就在這個莊子里,達圖和果任法師認識,那麼所有的一切,特別是雪瑞的被擄和李家湖的中降,果任要是不知道,我想我都可以直接跳進村口那條河裡面去了。回想起事情經過,我不由得感嘆:老辣,真的是太老辣了!

  「是啊是啊,人家都悲慘成這副模樣了,他們還要苦苦相逼,實在是太過分了……」


  「要真的如此,只怕誤會人家了!」


  聽得這兩個人的表述,旁觀者中便有人立即倒戈,搖頭嘆氣,看我們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質疑。便是戚副會長這邊,好幾個人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過那個言老先生卻是出奇的氣定神閑。


  面對著這麼多人的質疑,連雙龍不由得有些慌了,不假思索地質疑道:「你說是你老婆,就是你老婆啊?口說無憑,你拿什麼來證明?」他這話正好配合了對方的表演,歹菲直接從懷裡掏出一本證件來,摔在了連雙龍的身上。這本子掉落在地,連雙龍彎腰撿起來,仔細一看,臉色大變。我不知道緬甸的結婚證長什麼樣,瞧著這怪怪的模樣,以及連雙龍那見鬼的表情,也知道這東西確鑿無疑。


  連雙龍臉上的肌肉不斷抽動,而歹菲則凄慘地冷笑著:「我們在這一帶地面也是有名望的家族,犯得著為了你們那點小錢,將自己老婆都給獻出來么?你們還好意思找我要人?我不找你們要人,已經是極為克制了,你們還有臉?」


  這般顛倒黑白,連雙龍瞠目結舌,語無倫次,而旁邊的諸人也都議論紛紛,似乎已經聽信了果任伯侄兩人的解釋。瞧著這幾乎失控的場面,我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子來:「雙龍,你先退下吧,我來。」聽得我的吩咐,連雙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一邊退回,一邊喃喃自語:「明明都是你們在搗鬼,還裝什麼清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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