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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苗疆蠱事10(53)

  Chapter 40 周林之死,而或重生

  周林站在懸空浮島的邊緣處,難以置信地伸出雙手,觸碰到浮島邊緣處,不得寸進,在那裡有一層肉眼所看不到的阻隔,使得他被囚困在此,不得逃離。周林開始發力,黑色煙霧在他的手上積蓄,那層阻隔也如同在平靜湖水裡丟下了石子,現出了水紋一般的層層漣漪來。


  整個懸空浮島,被雜毛小道化作了一個隔離的獨立空間,進不得,出不得。


  懸崖之下的洛小北見此狀況,不由得驚呼:「天啊,這是浮島中樞的防禦法陣在激發,我之前試過,怎麼都不行啊!怎麼可能?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比我還了解這東夷迷幻殺戮陣,這不可能,我一定是中了幻覺,一定是!」


  雜毛小道也是拼得有些精疲力竭,不過他的臉上還是洋溢著得意的微笑:「我雖然沒有專攻法陣,但精通符籙,這符籙與法陣本來就是相生相剋的東西,真當我是菜鳥一個啊?」


  周林終於放棄了逃脫。雜毛小道臉上的笑容轉冷,緩緩說道:「周林,我親愛的表弟,自你給三叔、你的親舅加師父施加了銀針追魂術之後,我找你差不多有了整整兩年時光。漫漫時光,幾如一夢。上次在黑竹溝里讓你逃脫,我夙夜難寐,後悔不已;老天可憐,如今又讓你來到了我的面前,是時候,讓我清理門戶了,將你這個忤逆之子,送入幽府,以慰重病纏身的三叔……」


  見後路被封,周林的臉色數變,終於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柔媚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深情望著雜毛小道,說道:「蕭克明,我的表兄,廢話暫且不多說,你恨我,我恨你,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今天趕早。不要跟我談什麼禮義廉恥,像你們這樣平凡的人類,怎麼可能理解我……」


  周林後面似乎還說了一句話,然而這話被他刻意壓低,聽不清楚意思,接著周林便化作了一蓬黑影,無數拳頭大的豬嘴蝙蝠從黑影中出現,充斥空間,而周林也化作了一道迅疾的黑影,朝著前方雜毛小道撲去。


  他這一撲,一來是因為恨透了這個讓自己蛋碎、不復男人的雜毛小道,二來則是因為雜毛小道掌控了這懸空浮島的防禦法陣,倘若能將雜毛小道拿下,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一為仇恨,二為逃命,周林在此刻爆發出比平日里更加恐怖的力量,腳一動,立刻有強風從對面橫撲而來。雜毛小道也是早有準備,「啊」的一聲憤怒大吼,身子伏低,青鋒寶劍拖在地下,劃出了星星點點的碎末火花,劍尖化作了紅色,由下及上,破天一擊。


  轟——一道火龍騰現,這是光,火紅色的光芒,砍在周林濃煙滾滾的手臂之上。


  周林平伸雙手,與這熱得發燙的一劍對拼了一擊,鐺,聲音清脆響起,周林左臂之上的精鐵護臂轟然碎裂,化作了幾塊散飛出去,而那柄質量絕對上乘的青鋒寶劍則發出了一聲幾乎就要碎裂的悲鳴。聽到這聲音,在懸崖上的洛小北心疼地大聲叫道:「我的青蛇劍啊……你這畜生!」


  兩個人都用盡了全力,這樣的巔峰對決,雙方都形不成絕對的壓倒性優勢,彼此都被對方富有最強攻擊力的一擊給震得連退了好幾步,胸腹中血氣震蕩不已。


  雜毛小道後退,立刻有我將其扶住;周林往後退,卻被從蝠群中衝出來的小妖踢了一腳,雖然用右手擋上,卻失去了平衡,踉蹌地朝著碑林中跌去。此刻,捨身崖的兩位大師終於出手,小和尚釋永空的一個箭步側沖,將周林僅剩的注意力牽引住,接著那個眉毛長長、僧袍邋遢的老和尚緩慢上前,左手朝前一抓,整個空間頓時一陣凝固,時間彷彿停止了。


  在所有人都幾乎停住的那一刻,周林動了,他動得很艱難,如同在水中划動,臉上的肉彷彿被強風吹到,往兩側擠動,古怪得很。


  我看到蓮竹禪師也在動,相比周林,他的動作更加堅定,更加執著。這裡的空間不大,很快兩人就相遇了,老禪師伸出如同鳥爪一般枯瘦的右手,朝著周林的胸口搗去,而周林則揮動那雙巨大的手掌來阻擋。這回合交擊,周林再也沒有剛才戰雜毛小道的兇悍氣勢,整個人稍微一頓,便如同面口袋一般,騰身而起,朝著塔林那兒跌去,看似緩慢,其實重重撞擊在了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那塊石碑,正好是左手邊的第三塊,我之前將護陣獸靈二毛喚出來的那塊。


  這一擊將周林所有的氣勢都擊碎,他身上那股滔天的黑霧立刻收斂,之前被幻化出來的黑色豬嘴蝙蝠,也都嗤的一聲,化作了烏有。周林像紙片一樣滑落在地,恢復了人形模樣,口中吐著血。他吐的不僅有鮮血,還有好多說不出名字的肉塊,混在紅色的鮮血中,顯得有一些黑,有一些黏糊,讓人以為他直接將自己的內臟都吐了出來。


  鮮血順著嘴角流下,滑過脖子,我看到了一塊散發出隱隱光芒的物件在他的脖子上面掛著,正像海綿吸水,將周林口中的鮮血給吸走。


  我瞧出來了,這個應該就是姜寶給我們描述的違禁之物,黑蝠雕老玉佩,一件從耶朗祭殿中帶出來、被詛咒過的東西,周林之所以會變成此刻這般讓人嫌棄的模樣,有八成以上,都是它的原因。它給了周林膽氣、慾望以及蔑視世俗的一切心性,也使得周林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實力成長得讓所有認識和知道他的人,都心驚肉跳。


  維持這樣凝固的空間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蓮竹禪師見周林重傷,也放下了防備,將操控場面的左手放下,然後拍了一拍滿臉怒色的小和尚釋永空。


  青春痘小和尚跨前一步,單手執佛禮,長號一聲「阿彌陀佛」之後,循循善誘地說道:「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中了邪魔的蠱惑,才會變成此番模樣,但是如果你能夠懺悔心中的罪惡,相信我佛還是能夠原諒你的……」


  這一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教導,對周林顯然沒有什麼吸引力。他看向緩步圍上來的雜毛小道和我,眼神裡面有著毒蛇一般的陰狠。我面無表情,看到這個傢伙陷入了末路,心中反而更加不安。毒蛇平日里就會咬人,絕望中的毒蛇,更加恐怖。


  瞧著停住咳血的周林,雜毛小道臉上並沒有多少快意,而是搖頭嘆息,說,周林,你後悔么?


  千言萬語未曾說,雜毛小道只是問了這麼一個問題。後悔什麼?後悔不該從耶朗祭殿中將東西偷出來,還是後悔不該為了一件法器就謀害三叔,還是後悔此番孤身前來……我聽不懂,但是周林卻聽懂了,陰柔的聲音從他滿是鮮血的口中說出來:「呵呵,我後悔!倘若我當初下手的第一個對象是你的話,以後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雜毛小道很詫異,說,你這麼恨我?是因為我把你的蛋蛋給碎了么?


  聽到面前這個傢伙又提及了他一輩子都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周林的臉上一陣扭曲,深呼吸了幾口,才平緩氣息,眼睛裡面的惡毒變得更加濃郁了。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蕭克明,你知道么?我從小就恨你,你出生就有本命血玉,我出生只有一個雞雞;你少年便能夠入修行聖地茅山宗後院,我卻傻嗶嗶地學習語文數學;你有無數人關心寵愛,而我……我他媽的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打醬油的!所有的一切,都只因為你是長孫,而我則是蕭家女兒的兒子……」


  他越說越氣憤,厲聲說道:「我長得比你高、比你帥,天資稟賦,什麼都更勝你一籌,為什麼我不能享受如你一般的人生?為什麼我就要做一個配角,卑微活著?我恨,從小我媽就拿你來跟我比,把你誇得天花亂墜,好像我不是她親生的一樣……操,你能夠理解我的心情么?」


  雜毛小道嘆氣。周林的這番說辭,與上次在黑竹溝里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顯然經過這麼久的時間后,他的怨恨更加深沉了。


  沒有說話,雜毛小道只是將手中的青鋒寶劍高高舉起,這劍已經破了,不過殺人,卻還可以。


  瞧見雜毛小道這副模樣,周林嘿嘿地笑了,臉色扭曲,幾如鬼魅。他笑得肆意,口中緩緩地說道:「你們以為你們贏了嗎?蕭克明,你以為你現在就可以審判我了么?唉,雖然一直抗拒,但是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啊,不過有你們的陪葬,我即使死,也無憾了,申鳩雒,我同意了,剩下的……交給你吧?」


  他的眼帘垂下,口中有一種陌生的聲音發出:「不,你不是死,而是重生!」


  Chapter 41 我欲成佛,奈何奈何


  話音剛落,周林胸口的那塊黑蝠雕老玉佩開始光芒大放。


  我心中明悟,此刻的周林想必已然被鳩佔鵲巢了,現在住在他身體裡面的,倘若我估計沒錯,應該就是那塊黑蝠雕老玉佩裡面潛藏著的惡靈。


  我的胳膊有些發冷,空氣中的溫度都已經冷了三四度,有一種恐怖的邪惡在這空間中迴旋騰升。周林在僵直地站立完畢之後,將頭緩緩地抬了起來,臉慘白,嘴唇烏紫,有一個詭異的弧度彎起,眼睛眯得成了一條線。


  他環視了我們一圈。被這個傢伙瞧上,我便有一種毒蛇從脖子後面爬過來的詭異恐怖。接著他笑了,呵呵呵,那聲音似乎從地下冒出來,陰森森的,颼颼涼風吹起。


  周林笑完,定睛瞧看著不言不語的蓮竹大師說道:「地下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塵封往事,物是人非,滄海桑田,沒想到我申鳩雒竟然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諸位所賜,在這裡,我給你們所有人,鞠躬了!」


  瞧見這個傢伙似乎十分客氣,我擺了擺手,嘻嘻笑說,不用,這位前輩多禮了,咱不興這禮節,重回這人間自然有許多樂子,不如我們一起出了這大陣,握手言歡之後,各奔東西,如何?

  「哈哈哈……」周林一聲長笑,伸伸手,伸伸腳,全身的骨骼噼里啪啦,彷彿爆豆一般在響,每一聲響起,我們面前的這個男人便會強大一分。此貨九成九是敵人,但是他實在是太恐怖了,所以我們都不敢異動,靜靜圍觀,全神戒備,隨時準備出手。


  長聲笑完,這個傢伙的聲調變得不再那麼陌生,又和之前的周林一般柔媚:「各奔東西?哈哈……」


  他彷彿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地放聲肆笑起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早知道如此,我為何會一直抗拒呢?如果我早日接受申鳩雒的勸解,或許你們這些傢伙,早就已經肌體腐爛,化為白骨了。可惜啊可惜……不過么,現在動手,似乎為時未晚!」


  聽到這聲音,雜毛小道瞪眼說道:「周林,你沒死?」


  周林身上的骨骼終於響完了,身高陡然到達了兩米高度,整個人顯得高大而健碩。他跨前一步,突然有風將他額前的頭髮吹起,將那整個柔媚俊朗的臉容給展露出來,周林的眼睛顯得特別的紅,紅得如血:「是我,我沒死,正如申鳩雒所說,我重生了!」


  「怎麼可能?一具軀體裡面,如何能夠裝載得下兩個靈魂?」


  這回說話的卻是旁邊的小和尚釋永空,他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緩步上前,將周林包圍在我們四人中心。周林的頭髮高高飛揚,露出了少年不屑而高傲的微笑:「你們這些凡人,怎麼可能理解神的智慧,說予你們聽,反而拉低了我的檔次,不如你們死了吧?死了,萬事皆空!」


  他竟然根本就不與我們多廢話,後退一步,雙手一點兒也不彎曲地從前及后,抓住了剛才被撞得鮮血淋漓的石碑,那塊被小妖割去石雕的石碑也沒有見周林用了什麼勁兒,便開始咔咔作響,不一會兒,那深入地下半米的兩米石碑,竟然被周林給硬生生地拔了出來。


  轟隆一聲,石碑給周林拔出來之後,毫無預兆地朝著我們這邊甩來。我和雜毛小道都不敢硬拼,唯有抽身閃避。那高速飛馳的石碑從我的身旁擦過,光是帶過的勁風,便讓我的肌膚產生刺痛,難受不已,接著便聽到一聲「轟隆」巨響,天地一陣搖晃。


  石碑將雜毛小道啟動的護陣屏障給砸得搖搖欲墜,那無形的隔離幾乎透明,彷彿用手指輕輕戳動一下,就會破開一般。


  雜毛小道回頭看了一眼,臉色變得青黑,知道周林此舉並不是想用那石碑來砸傷我們,而是在於立威,展示他強悍而恐怖的力量,順便將剛才害得他逃脫不得的法陣壁障砸得稀爛,以泄當初之憤。


  由此可見,此刻的周林還是之前那樣神經質,一點也沒有變。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沒有什麼僥倖可以期待了,無非是拚命罷了。瞧見身後的波紋虛弱,雜毛小道捏緊了手中破損的青鋒寶劍,口中大叫一聲「我日你先人祖宗」,便沖了上去。


  我口中默念九字真言壯膽氣,一聲「靈」,感覺渾身一震,也沖了上去。


  我和雜毛小道並肩作戰已經有了三年左右的時間,已經形成了極為默契的配合,雙劍一出,立刻有鋪天蓋地的凌厲劍勢,將周林給籠罩;另一廂,釋永空和蓮竹禪師也開始動作,一人手持敲木魚用的檀木圓棍兒,一人則空著雙手,形如雞爪,朝著周林襲去。


  面對一干強手的圍攻,周林不慌不忙,身形往左邊一閃,雙手又拔出一塊石碑,又窄又長,他將那還帶著泥土的石碑末端,朝著沖在了最前面的雜毛小道揮去。雜毛小道拿青鋒寶劍去擋,鈍石撞精鋼,鈍石固然出現缺口,碎石飛裂,而那青鋒寶劍也發出一聲不甘的錚然聲,劍身從中間折斷,跌落在地。


  雜毛小道是恨透了周林,故而出手也失去了一些理智,劍勢又急又重,根本就不留後手,故而劍斷人退。至於我,則是小心翼翼,見到周林竟然在瞬間化作了倒拔楊柳的魯提轄,隨手便找到了這般的重兵器,於是鬼劍耍了一個虛招,人就朝著後方跳開去。周林見雜毛小道退後,心中也是恨極,急追兩步,那石碑朝著雜毛小道身上狠狠砸去。


  所謂格鬥一技,說一千道一萬,無外乎力量、速度和敏捷的巔峰配合,周林的招式並不高明,然而速度和力量都是一流水準。雜毛小道剛被震得虎口滲血,還未待反應過來,石碑已追著身後砸來,避無可避,被砸在了後背上。


  他的背上除了一個背包,還斜挎著一把劍,此劍名雷罰,原本的賣相頗為拉風,然而自從裹覆了劍脊鱷龍的體內精血之後,便如同一根燒火棍或橡膠棒,瞧著難看。此刻恰恰是這難看的棍兒,救了雜毛小道。石碑砸在上面,干碎的凝血飛濺,我似乎聽到雷罰有一聲咔響,雜毛小道便翻滾著朝碑林中遁去。周林還待再追,小妖衝過來,一拳打在了他的后心處。


  小妖的這一拳可不是什麼花拳繡腿,這一擂搞得周林一陣踉蹌。剛剛跌開兩步,釋永空又沖了上來,那木魚棍兒朝著周林的側腰擊去。這個小和尚也算是一個開悟明了的高手,以人為鼓,一下敲得周林如鼓響動,渾身血氣翻湧,臉上瞬間變得血紅。周林的身形有些搖晃,小和尚退後一步,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啊!」


  他的勸解之言還未說出口,便一聲慘叫響起。周林如同惡魔一般,雙手一絞,也瞧不見什麼動作,我們便覺得眼前一花,頓時漫天鮮血散現,釋永空左手的半邊臂膀,居然就給那個傢伙給生生撕了下來。


  釋永空悲鳴著往蓮竹禪師身後退去,而拿著那隻左臂的周林陡然間放出滔天的恐怖氣勢,將我們所有人都壓制死死,頭都抬不起一下來。周林那特有的柔媚聲音說道:「果然,凡人就是這麼脆弱,那麼,所有人,都死吧!」


  他渾身一震,立刻散發出蝙蝠狀的黑色霧氣來,滿天飛騰,有著滅世魔王的睥睨氣勢。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欲成佛,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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