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苗疆蠱事9(15)
加藤亞也是個外表美麗、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有著足夠的好奇心。說得高興時她給我喝彩,說得悲傷時,潸然淚下,說到我被人冤枉、被白露潭誣陷的時候,這女孩子緊緊咬住飽滿紅潤的嘴唇,嘀咕著幾句日本話,我這回倒是聽懂了——這就是著名的「八格牙魯!」
當然,我講的東西有詳有略,這是長期小心謹慎的結果。不過所說的一切,已經足夠將整件事情,講得一清二楚了。
加藤亞也動情地拉著我的手,說,陸桑,你受苦了,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經受了這麼多的苦難,讓我好心疼啊……
我聽這話有些不對勁,連忙擺手,臉上擠出笑容,說,沒事,我這不是還活著么?而且還很自由!
加藤亞也抹了一把眼淚水,說,你現在的修為盡毀,還怎麼去救你的弟兄呢?
說到這裡,我的心中一沉,捫心自問:是啊,我沒有受傷的時候,尚且敵不過追兵。此番雜毛小道被擒,看守的都是茅山系的高手,而且還有高牆圍堵,我一個半殘廢,快要死了,拿什麼去救老蕭呢?
我沒有再說話,那夜的談話,以我們兩個的沉默作為結束。
我在加藤亞也位於麗江西麓的宅院里,養了兩天傷,被分水刺弄出來的傷口差不多痊癒,陽毒雖然兇猛,但是好歹也被勉強控制了。第三天,我央求加藤亞也給我弄了一個假頭套,然後給自己化了一下妝,偷偷溜出宅院,朝著市區看守所的方向行去。我不知道雜毛小道究竟被關在哪裡,按理說,看守所應該是一個重點區域。
我人生地不熟,實在找尋不到。後來實在沒有辦法,來到了一個電話亭,準備撥打董仲明的電話,試圖從大師兄那裡,獲得雜毛小道的消息。不過我還沒有找到能夠打電話的地方,突然就被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給撞到。我身子發虛,被一撞就倒了,那個男人伸手過來扶我,我一瞧他那年輕而剛毅的臉孔,頓時大驚失色:「小周?」
Chapter 53 神秘幫手,性命危在旦夕
雖然我為人向來謹慎,而且又是在這處處危機的時刻,本不應該這般失態,貿然暴露自己的身份。然而當我看到面前這個男人時,卻不得不大吃了一驚。
是的,他便是我們上次出征青山界時,一同生還的武警戰士小周。當時因為親手將瘋狂的賈微殺死,使得他後來遭到客老太瘋狂的報復,先是被誣陷,鋃鐺入獄,後來碰到機會,從運送的囚車中逃脫。他的經歷,跟我有些類似,同病相憐,不過唯一不同的一點是,他為了活命,將阻擋自己的押運軍人槍殺了。
我很早就看出了小周這個人,是個狠厲果決之輩,不敬權威,要麼能夠成長為基層部隊堅實的骨幹,要麼就是有著毀滅傾向的亡命之徒。他就像《血色浪漫》裡面的冷血殺手寧偉,有一股亡命徒的氣質。
與當日比,小周的臉更加黑了,留著濃密的絡腮鬍子,眼神清亮,但是總是在滴溜溜地轉動,時刻防備著四周的人。都說世界很小,不過能在這古韻古香的麗江街頭,偶遇另外一個通緝犯,我仍然感覺到有一些詭異。
畢竟一起出過任務,也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小周顯然也認出了我,他抓著我的手,說,陸哥,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我說,是啊,你別緊張,我只是路過,對你並無企圖。
我看到小周的腰間鼓鼓囊囊,顯然是有槍的。有著逃亡經歷的我,能夠明白小周這些殺人逃犯的心理,那就是兩個字「夠本」。誰也別惹他,不然有一個殺一個,夠本就行。
我往日不懼,但是現在陽毒在身,比正常人還不如,所以也只有好聲開導小周,不想讓他誤會。
誰知道小周卻是淡淡地笑了笑,說,曉得,陸哥你現在的身份,跟我一樣,滿大街都是通緝令,談不上誰抓誰。
我一愣,繼而笑了笑,說,哦,原來你知道啊,那就好。他說得誇張,一路走來,我也沒有瞧見一張。
小周引著我往巷子裡面走,說,現在風頭這麼緊,你居然還敢出來,膽子不小嘛。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心裡並不願跟小周有太多的交集,想要離開。然而小周突然說出了一句話:「陸哥,你是想要尋找蕭道長吧?如果是,我倒是可以幫你。」當小周說出這話來的時候,我的眼神凝聚,瞳孔收縮,緊緊地盯著他黝黑的臉。
小周露出了憨厚而無害的笑容,說,陸哥,你若是有意,請隨我來。
我心裏面頓時就感覺到奇怪。不過以小周通緝犯的身份,並不能夠將我怎麼樣,想著冒一次險,或許別有轉機,於是跟在他後面,一同前行。小周對這一片地區十分熟悉,帶著我在街頭巷尾緩行,不時地繞過古老的建築,在青石板上踏行,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他帶我來到一家木質牌坊的茶樓。
接近春節,遊人也多,不過這裡面喝茶的人,卻是屈指可數。他要了一間單獨的茶室,然後又跟夥計嘀咕了幾句。那夥計眼睛一亮,說,好嘞,頂級雲霧茶,您雅間請……
在淡雅的茶室落座,我望著正在燃香的小周,感覺這個曾經的武警戰士,現如今的殺人逃犯,十分不簡單。
時間有限,我也不跟他繞圈子,直接問他:「作為一個在逃的犯人,你不應該知道這麼多信息的。我很好奇,你逃亡之後的經歷,以及你為何會在此處,並且還知曉蕭道長的事情?」小周笑了,說,陸哥,其實你應該能夠猜得到,我僅僅只是一個想幫助你、也能夠幫助你的人,所以你才會過來的。既然是這樣,我是什麼身份,並不重要,是不是?
我點頭,說,好,那麼你知道什麼,說來聽聽。
這時雅間的房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來一個明艷動人的年輕女人,明眸皓齒、笑容盈盈。她穿著服務員天藍色的旗袍,端著茶具,給我們表演了一番功夫茶。沏好之後,將兩盞茶杯放在我們面前,白嫩的手指點了點,眼珠子攝魂一般動人,然後說了一聲請慢用,起身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這個漂亮得像女明星一樣的女人,她的身份,應該並不僅僅只是一個服務員。不過顯然小周並沒有給我太多思考的時間。他直接掏出了幾張照片和一卷地圖,然後還有幾張建築設計圖來。我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張照片,只見昏迷的雜毛小道五花大綁,被人從車上押下來,朝門的方向押去。照片上我認識的,除了雜毛小道,還有茅同真和徐修眉,他倆似乎在角落交談著什麼。
另外兩張照片,一張是一大片建築物和樹林;另外一張,是一棟單獨的三層建築外景,是夜晚,有幾扇窗戶,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我穩定住自己的心情,抬頭望向了小周,他並沒有在意我眼中的疑惑,而是自顧自地指著茶几上面的這些,說道:「蕭道長於六日中午,被押運到了鴻賓會館,這個地方是有關部門的一個臨時駐地。為什麼沒有安排在監獄或者是看守所,這個一來是因為蕭道長的身份,二是條件不錯,監管的人生活質量有了保證,第三,估計應該是在此設套,等著你自投羅網。」
他瞧我面無表情,繼續說道:「我們有內線確定過了,蕭道長情緒良好,而且並沒有受到什麼不公正待遇,不過他雙手雙腳,被銬上了九十公斤的手腳鐐,行動應該有問題。看看這些,這是鴻賓會館的建築圖、地下設施管道圖以及其他,相信對你應該會有幫助。」
看到這一切,我便知道與小周的相遇,肯定不是偶然。
顯然,有另外一股勢力,在盯著我們,而並不僅只是官面上的那一伙人。見我沒有說話,小周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給你講一下背景,茅同真這個人,並不是楊知修一系的,他就是個獨來獨往的茅山道士。性格刻薄寡恩,一生未娶,專註修行,完全憑著實力,坐上的長老席位,誰也不討喜歡。不過他此次被楊知修忽悠下山,應該還是因為黃鵬飛的緣故。黃鵬飛小的時候,很得茅同真的喜愛;至於徐修眉,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他的孫女,便是黃鵬飛未過門的妻子……」
聽到小周給我講的這些彎彎繞,我心中雖然在嘆息此間的複雜關係,但是更加驚疑的是我面前這個年輕人居然能夠知曉這麼多秘聞典故,他顯然並不僅僅只是一個人,而是有一整個團隊,在背後支持。
我雖然心急雜毛小道的安危,但是對於這種無事獻殷勤的人,我心中自然知道,他們如同魔鬼,或許會幫你完成一些事情,但是他所要索取的,遠遠不是我所能夠給予的。
為此,我不由得再次對面前這個年輕人確認道:「小周,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小周望著我的眼睛,誠懇地說道:「一個想要幫助你的人。」
他不說,但是我心中大致有了答案,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直接詢問道:「你們打算如何幫我?」
小周笑了,說道:「你決定什麼時候行動,我們便幫你潛入,引開看守的高手,讓你將蕭道長救出來。」我又問:「你們需要什麼報答?」小周表現得義薄雲天的樣子,搖頭說道:「不用,我只是因為跟陸哥你有相同的經歷,所以才會出手相幫,並非心有所求。」
我伸出手,與小周緊緊相握,眼角拚命擠出了眼淚,說道:「謝謝!」
道完謝,我與小周商定好了聯絡方式,然後起身與他告別。
出門時我看到走廊盡頭,那個美麗的曼妙女郎,雙手捧在心間,沖我微笑,儀態萬方,看得我心中一團火。離開茶館,我低著頭走過好幾條街,仔細確定了身後沒有人跟隨之後,打了個的,折回了加藤亞也宅院附近。
剛一回去,我就看到加藤亞也正在門口,焦急等待著我。
她的小臉兒,顯然有些過於緊張,見我進來,問我怎麼樣了?
我怕人監聽,拉她到庭院角落,將我剛才碰到的情況,跟她講明。加藤亞也聽完后雀躍,說,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我苦笑說,若真的如此,就好了。這個小周之前跟我雖有交情,但是萬萬沒有到這個分上。我的懷疑是,小周已然加入了某個組織,所以才會如此費盡心力拉攏我。他現在也是一個修行者了,我雖然行不得氣,但是炁場感應,並沒有丟失。
聽到我說的話,加藤亞也捂著自己的嘴巴,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這便是加藤亞也的可愛之處,單純,不諳世事,心性並沒有被太多世俗的東西給污染。
我們又聊了幾句話,突然加藤亞也小心翼翼地問我:「陸桑,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適?」
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嘆息,相比以前,我現在根本就是一個廢人,而且身中陽毒,命在旦夕,時時刻刻都處於高燒的掌控中。我難過,頓時感到頹喪不已,整個世界都灰暗下來。而見到我這般樣子,加藤亞也竟然比我還要傷心,晶瑩的眼淚立刻充滿了眼眶,然後滑落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忍不住了,大聲哭喊起來:「陸桑,織田老師說依你現在的病情,可能活不到元宵節了……」
Chapter 54 心魔逆轉,迷夢撫琴
織田信玄這個日本老神官,雖然並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傢伙,但還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不然也不會被加藤一夫派過來,隨行保護他們加藤家唯一的嫡系傳人。
我雖然已經覺察到了那陽毒正在瘋狂地侵襲自己的身體,但是因為身處局中,仍然還保留有最後一絲幻想,想著我不會死去,或許還有能力救出雜毛小道。然而織田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卻毫不留情地將我的病情,給直接點了出來——活不過元宵。
那麼也就是說,我只有不到兩個星期的性命了。
此刻的我,傷痕纍纍,根本就行不得氣,如同一個廢人,我拿什麼去拯救雜毛小道呢?想來,茅同真他們也正是因為預料到了這一點,並沒有增強搜索力度,找人四處布點偵查,而是靜靜等待著我的死訊。因為在他們的眼中,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當天晚餐,我並沒有吃多少,即使是加藤亞也特意叫來了雲南米線,我也只是吃了幾口,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我從來沒有像那天一般絕望,感覺自己所有的依靠,都沒有了。我無論如何,都用不上勁,使不上力,感覺無所不在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讓我崩潰。陷入絕望之後的我,思想開始天馬行空起來。我甚至想到,要不要利用金蠶蠱,製造大片的瘟疫,然後以這些患者為要挾,讓茅同真給我治傷,並且將我和雜毛小道給放了?
這種極端的想法一出現,我的心就開始飄飄然起來。
是啊,我是一個真正的蠱師,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去跟那些頂級門派的宿老比較身手和法器呢?我最擅長的領域,不就是蠱毒么?他們這些頂級大拿有防蠱秘法,但是平民百姓沒有啊。如果我用這些人的生命作威脅,茅同真會不會妥協呢?
草草吃完晚餐,我返回房間,一個人坐在窗前仔細地想。
一開始,我的心情極端暴戾,心底里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吶喊:為何要忍耐,為何要退讓,為何要讓自己變得如此狼狽?那些老百姓的命,哪裡有我的珍貴?即使要死,也要拉上幾千幾萬人,為我陪葬,讓那些在後面耍弄陰謀詭計的人瞧一瞧,就是他們的打壓,才使得這些無辜的人,送了性命!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應該對這些人的死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讓那些狗日的,嘗嘗被人逼到絕境的時候,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會給出怎樣凌厲的反擊!
我坐在窗前想了一陣,心裡被怒火燃燒得暴戾無比,復仇的快感一波一波襲來,感覺血都要燃起來了一樣,恨不得馬上就出去,就在鴻賓山莊附近給人下毒,那才爽快。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房門被敲響了,接著加藤亞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陸桑,我能進來么?」
我心緒未定,悶聲說可以。門開,加藤亞也端著一杯清茶和一碟小點心,走了進來。
她邊走邊說道:「陸桑,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啊,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的心情激動,難以平復,不過還是介面說道:「什麼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