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苗疆蠱事8(20)
反倒是白露潭,她竟然立刻蹲地,雙手摟胸,喃喃自語,臉色艷紅起來。
女人的抗壓能力普遍強過男人。
雜毛小道持劍冷笑,說:「雕蟲小技。小毒物,給我弄點肥蟲子的翔,老子先去把那個在背地裡搗鬼的傢伙給弄死,看他還有啥妖蛾子。」我手一抹,雜毛小道額頭上,立刻出現一顆紅彤彤的美人痣。摸了摸額頭,老蕭手中木劍一提,大叫「諸人閃開」,抬腳就朝拐角衝去。
雜毛小道一騎絕塵,在所有人詫異的注視中,朝黑暗中撲去。他衝過茫茫黑霧,那些水汽一般的蟲癭,如同最溫柔的情人的手,輕輕撫過他的身子。眨眼間,雜毛小道便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盡頭。
黃鵬飛像傻了一般,嘴巴張得大大的,右手前指,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怎麼這麼蠢,竟然不怕永遠不能精進?」
我冷笑說:「老蕭此番赴死,只是為了擒賊先擒王,解決大家的危機。這不是蠢,是奉獻。」說罷,我雙手合十,大聲高誦:「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這一聲恭請,二轉本命金蠶蠱便毅然衝出我的胸口,朝前方南羌黑癭組成的黑霧撲去。當然,肥蟲子這猴急的模樣,並不是慷慨赴死的烈士,而是餓了好幾天。它一出現,就像羊群里來了頭獅子,散發的暗金色光芒,將那些南羌黑癭給嚇得嗡地一下,四散逃開,空間都為之一清。
然而,這些南羌黑癭身後,還有潛伏的操控者,稍微一避后,立刻化作無數黑色颶風,朝肥蟲子飛來。烏泱泱一片,天地都黑了,將肥蟲子瞬間淹沒,不留一點光。即使我們的手電筒打上去,也只是霧蒙蒙的一層,無數南羌黑癭,凝結成一道道霧氣,發了瘋地啃咬核心。
金蠶蠱周身開始散發出暗金色的氤氳,如同能量遊絲,四處蔓延開來。在成千上萬的南羌黑癭圍繞下,金蠶蠱本體沒有變化,但是氤氳卻開始逐漸膨脹,半徑差不多有一米,就跟那蒲公英球一樣,憑空懸浮,這種僵持持續了三秒鐘,然後金蠶蠱突然如同初升的太陽,閃耀起來,光明驅趕走了黑暗,整個洞穴里,到處都有遊離不定的光芒,夢幻一般地閃耀著。
這場景,便是好萊塢大片也未必有這般景象——何止是輝煌,簡直是輝煌。
在肥蟲子大放光華的瞬間,所有人,包括我,都閉上了眼睛。
我拉著朵朵和小妖的手,感受到她們心中的震撼。
當我們睜開眼睛時,空中又恢復了黑暗。肥蟲子懸停在我們前方,而黃鵬飛的絳血石符早已收斂了光芒。我快步衝上前,發現遍布整個空間的南羌黑癭,早已消失無蹤,唯有我面前又胖了一小圈兒的肥蟲子,正吧唧著嘴巴,回味無窮。
這一刻,我、小妖和朵朵,都驚呆了。
這漫天的黑霧,竟然都被這條拇指粗的金蠶蠱,給全部吃光了?這肥蟲子的肚子,難道真的是個黑洞,連著另一個宇宙嗎?如此戲劇性的結局,讓所有人都震驚了,短暫沉默后,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將崇高的敬意獻給了偉大的金蠶蠱大人。
這肥蟲子洋洋得意,啾啾地叫喚,然後跳起蜜蜂的八字舞,表達自己的謙虛。
其實,對我們而言,這南羌黑癭是劇毒之物,然而,對這小東西來說,卻是一頓大餐。
此時,我卻並不關注這些,目光看向前方的黑暗,那裡有衣袂飄動聲,以及長劍的划空聲。那是雜毛小道與施放南羌黑癭的幕後黑手在拚鬥。好友面臨危險,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當下掏出震鏡,朝前方衝過去。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手持武器,跟在我身後。
經過之前百鬼夜行的迷蹤大陣后,我們所有人都已疲憊不堪了,這樣持續的戰鬥,對人的精神承受力是莫大的考驗。不過,在這種「不勝則死」的絕境中,每個人都爆發出最大的潛能。比如我,五十米的距離,奮力狂奔竟然幾秒鐘就趕到。
我們洶湧前來,那個正與雜毛小道纏鬥的傢伙,拼著被木劍劈一記,身子一矮,朝黑暗中急速遁去。
到手的肥肉,豈能讓出去?雜毛小道劍走如龍,腳步一動,如風飛奔追去。兩人一跑一追,那速度便是飛人博爾特也望塵莫及。一堆人奮力追擊,幾分鐘后,我們又跑到了一個巨大的岩廳中。
這岩廳比之前那裡小一些,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寬,其間也是鐘乳石上下林立,有光源,附著在四周,將這裡照耀得分外明亮。雜毛小道在洞口十米處,揪住了那個黑影。
這是一個黑小子,矮個兒,腦袋像個黑炭頭一般。因為狂奔太久,黑小子渾身無力,癱倒在地,被雜毛小道一腳踩住,雷罰朝黑小子的臂膀上連刺,運足勁兒的雷罰發出一陣陣酥麻的電力,將這個傢伙弄得一陣哆嗦,口中都流出白沫來了。
我衝到跟前,低頭看這個傢伙,總感覺面目猙獰。看到他臉皮下面遊動的黑霧觸角,才知此人應該和大供奉劉羅鍋一樣,在臉上種下了鬼物。吳臨一喘著粗氣走到我旁邊,看到這個黑小子,怨恨地說:「竟然是羽麒麟!這小子在鬼面袍哥會的供奉堂里,可是第六把交椅!」
我正想蹲下來細瞧,便聽到槍聲轟鳴,抬頭望去,只見前面的石筍旁,有好多人在纏鬥,聽到槍聲,紛紛退卻。
敵人在前,我們顧不得許多,雜毛小道喘著粗氣,一掌將羽麒麟擊暈,隨戰士們朝前方衝擊。我剛邁幾步,便聽到楊操喊「別誤傷」,心中驚訝,往前一瞧,發現青城二老也在此,正蹲伏著避開驟然而至的彈雨。
我們這一隊,終於重逢了!
Chapter 24 一個老處男
我和大部隊一起衝到青城二老旁邊,只見那些穿著黑色棉襖、戴著惡鬼面具的傢伙紛紛朝南邊退去。戰士們憋屈這麼久,終於見到了正主,焉能不興奮。舉槍瞄準,「砰砰砰」,槍聲在空間里歡快地轟鳴著,如同赴一場盛大的宴會。也有戰士在怒吼:為之前被石頭砸死的兄弟復仇。
當硝煙散盡,在我們面前,一地的屍體,七八人躺伏,三兩人哀號,血流了一地。真實的槍戰,造成的傷亡是觸目驚心的,有人腦殼被轟掉了半邊,濺出好多腦漿,有人胸口中彈,巨大的傷口處黑紅血肉模糊,以及各種殘肢斷臂,傾瀉一地……
那種視覺衝擊力,只有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才能感受到。
馮排長帶著士兵追擊,而我們則留下來,抓幾個活口,如何出去,可能還要靠他們。
傷者大聲呻吟著,大量失血使他們的生命機能飛速流失。將面具取下,露出一張張陌生而平凡的臉。這些人,有男有女,與擦肩而過的路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在外面看見,沒有人會想到他們就是臭名昭著的鬼面袍哥會成員。
我蹲下來,喚出肥蟲子,鑽進離我最近的一個袍哥會成員身體里。
很快,這個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身子一弓,臉上擠出怪異而痛苦的表情,長嘆一口氣,然後滿目糾結,滾滾的男兒淚流了下來。沒時間跟他扯皮,我揪住這個小腹中彈的男人,急迫地問:「你們到底有多少人,張大勇在不在這裡?不想死的話,趕緊說出來!」
肥蟲子在他腹中翻江倒海,這種痛苦遠遠大過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非常人可以忍受。
然而這個傢伙在那足以讓人窒息的痛苦中,卻露出了慘厲的笑容。他張開一口潔白而整潔的牙齒,顧不得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艱難說道:「小子,你別狂。既然你們到了這裡,就不要想豎著出去。識趣的話,跪地求饒,加入我們。不然的話,明年的今天,便是你們的忌日!」
雜毛小道哈哈大笑,說:「你個龜兒子,腦殼都被洗掉了,跟咱們玩堅貞不屈?小毒物,弄他!」
我獰笑一聲,打了一個響指,這中年男人頓時一聲慘叫,在血泊中痛苦地翻來倒去、死去活來地哭嚎。人雖然可以憑信念,讓自己的精神變堅強,但這終究只是一種意念,代替不了生物神經以及肉體上的痛苦,再強硬的漢子,到了極致,唯一能堅持的,就是用死亡來逃避。
我不再管他,而是回過頭,瞧著旁邊的青城二老。
與分別前不同,這二位的臉上身上,也是傷痕纍纍,血跡斑斑。我們拱手為禮,詢問二老進來的情況。
秀雲和尚先行作答說,他和老王一同進入地道,前期循著曹礫的背影追蹤,追了差不多十來分鐘,便見到一個岔路口。老王根據痕迹掐指算,朝下面行進。結果走了不到幾分鐘,岩壁處衝出一個傢伙,與他們對拼了一記,然後從另外一個洞口跑掉。他們一路追擊至此,被人設伏,因為身單勢弱,皆有受傷。所幸這些傢伙中並無高手,我們又增援及時,所以才沒有敗走麥城,長眠於此。
聽了大和尚的敘述,我心中沉重起來,旁邊的白露潭問:「怎麼我們過來的時候,只有一條道,並沒有看見其他洞口?」王正一搖頭,說「不知道。」而我則問白露潭:「小白,你剛才請神,有沒有什麼消息?」
白露潭搖頭說:「這裡邪門,觸目處皆是黑暗,越請越恐怖,沒有山神,只有魔王。」所以她在我破了南羌黑癭后,便放棄了。說到這裡,被我下了金蠶蠱的中年男子突然一聲大叫,狂吼道:「既入我門,生當作死;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世間皆卑微,唯有魔王尊……」
聽到這話,旁邊的吳臨一突然抽出一把金色小刀,狠狠地捅入這個人的心臟。中年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幾乎凸了出來,雙手抓住吳臨一的手,口中擠出了幾個字:「想我史龍武……」旁人還沒反應過來,但我和雜毛小道卻立刻衝上去,老蕭扶著這中年男人,而我則一把將吳臨一推開。然而吳臨一沒有鬆開刀子,緊緊攥住,在踉蹌後退時,將這刀子拔出來。
刀子一拔,一股鮮血就飆射出來,史龍武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眼珠凸出,咳咳兩聲,再無聲息。吳臨一這個傢伙殺人滅口的時候手腳利落,然而被我推了一把,卻倒在地上不起來。黃鵬飛和白露潭等人攔在我的面前,黃鵬飛橫眉怒眼,說:「陸左你幹嘛?吳老師剛剛受了傷,你想要殺了他嗎?」
我將手指探到史龍武的鼻間,早已一命嗚呼了。
我望著地上那個老苗子,冷笑說:「我要幹什麼?我倒想問一下吳老師,你要幹什麼?我馬上就能問出實情了,你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將他捅死,是何居心?」
吳臨一在白露潭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咳嗽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盯著我,淡淡地說道:「陸左,你剛來,什麼東西都不懂。這個傢伙剛才念的,是鬼面袍哥會吸取奈河冥猿的特性,研究出來的一種自焚手段。如果讓他念完了,只怕你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消息,而我們都有死去的危險。我殺他,是救了所有的人!」
我一愣,轉頭瞧了雜毛小道一眼,只見他面無表情,嘴角在上翹,似乎在冷笑。
我們萬萬沒想到,吳臨一如此老奸巨猾,竟然準備了這麼一套說辭。
不過我並沒有放棄這揭穿吳臨一的機會,將肥蟲子收回手上,一步一步地走上前,逼問道:「好,姑且是這個理由。但是,我很想問一下吳老師,之前發現你的時候,幾乎每一具屍體,都被補了刀。唯獨你,居然只是受了點小傷,昏迷過去,這是為什麼?我懷疑那些同伴,都是為了給你混淆視聽才犧牲的。這一點,你能夠跟我解釋一下嗎?」
聽了我的指責,吳臨一的臉完全變成了黑色。他環顧四周,聲音開始變冷,說:「陸左,我們之前是有過爭論,但那都是因為工作,內部矛盾。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你不能胡亂說話。我的問題,自然會有組織幫我澄清,你如果真有什麼意見,可以向組織提出來,而不是在這裡,憑空指責我。」
聽到吳臨一這一口官腔,我正想反駁,旁邊的王正一伸手攔住了我,說:「不要吵了,大難臨頭,還在這裡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老吳這麼多年的工作,我們看在眼裡,他不可能是叛徒。」
秀雲和尚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跟我說:「陸左小友,你真的誤會了。老吳跟鬼面袍哥會的仇怨不共戴天。他的妻子,以前死在了鬼面袍哥會的手上。你說說,他怎麼會是鬼面袍哥會的人呢?」
我們這邊正說著話,前去追擊的戰士有兩個跑了回來,說:「報告領導,敵人逃進了一扇石門裡,我們進不去。馮排長讓大家一起過去瞧瞧。」
秀雲和尚出來打圓場,說:「好啦好啦,危難當頭,我們不要再鬧了。不是還有兩個人沒死嗎?我們先過去,一會兒盤問。」說完,一番磨蹭,大家往前方走。我和雜毛小道返回剛才出口處,那個被擊暈的黑小子羽麒麟,竟然不見了蹤影。雜毛小道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說:「早知道弄死那個傢伙就好了。」
我們跟著大部隊,遠遠落在最後,他問我:「大和尚都說了什麼?」我說:「吳臨一的老婆是被鬼面袍哥會害死的,天大的仇,不可能做內奸的。」
雜毛小道點頭,說:「哦,既是如此,說不定我們真的誤會他了。咦,你這什麼表情?」
我苦笑,說:「你大概是忘了,吳臨一這老傢伙可是個老處男……」
我們跟在人群的後面,繞過了幾處轉角,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扇嵌入岩壁的大門。這大門高四米寬三米,上面雕著一個面目醜惡的豬頭怪人,襯托有古怪禽獸無數,有蟾蜍與桂樹的滿月,有手持節、身披羽衣的方士,交纏賓士的雙龍……雕工熟練,用線大膽,風格雄健,然而上面的紋路和斑紋,確鑿地指證:此處,便是掩埋了幾千年,耶朗大聯盟位於西方的地下祭殿——西祭殿。
歷史是如此的相似,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