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苗疆蠱事6(43)
Chapter 3 遭遇杯葛
四下一片寂靜。
被場中領導、學員、教員加工作人員,將近四十號人齊刷刷的目光凝聚,說實話,這感覺並不是很好。而且這又不是演講,而是各種質疑、幸災樂禍和唯恐天下不亂的目光,是諸般強者和修行人的犀利目光。一時間,我有一種如坐針氈的緊張感。不過相較於旁邊兩位忐忑不安的女孩子,我的表情顯得相對從容和淡定一些——呼嘯山林的猛虎和潛藏草叢中的毒蛇,這兩者里我更加懼怕後者,因為我唯恐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慧明既然能夠把這矛盾挑出來,顯然他的決定是按照規則,來為難於我。
一個遵循規則的復仇者,有如戴上了一套厚厚的枷鎖,再可怕,我也有著諸般生機。
說實話,聽到慧明這般大聲斥責我,我卻莫名地對他有了一絲好感。
當然,這好感如同人類對於憨厚可愛的熊的感情,再濃烈,當碰到兇猛的熊瞎子,也要逃命。
白露潭是個穿白色襯衫也很有味道的氣質女孩,而王小加則是一個幹練的短髮女生,兩人年紀都不大,看打扮也不過二十來歲,正是鮮花般的年紀。她們雖然或多或少也有過一些社會歷練,但或許是太重視這次集訓營機會的緣故,當被點名站起來的時候,臉上仍然露出了小女孩子所特有的惶恐和驚訝。
慧明的目光嚴厲如刀,從我們身上掃過之後,越過我們,看著在場的所有人,頓時一片縮頸吸氣聲。
他毫不留情地大聲說道:「你們三個,是集訓名單在總局確定之後,被人通過各種關係給加塞進來的。一般來說,這裡面會有兩種情況,一是你們的關係很硬,硬到總局都需要考慮情面的程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們很優秀,優秀到總局審核的人員都不得不動用額外的特權,將你們加塞進來——無論是哪種可能,我唯一要告訴你們的是,我會重點盯著你們。一旦出現任何差池,我將有理由追究你們,和那些罔顧推薦原則的傢伙們。另外我真心希望你們是後者,不然這一期的死亡名額,也許會出現在你們三個人中間!」
死亡名額!
從慧明口中聽到「死亡名額」這幾個字,陡然間就有一股血淋淋的煞氣,迎面撲來。它再也不是虛無縹緲的詞語,而是變成了伏地的死屍以及無神而空洞的瞳孔。白露潭和王小加不由得被這突然而來的威勢嚇得後退一步,臉色蒼白起來。
見到我無動於衷地木然站立,慧明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然後高傲地吩咐道,入列。
被當作雞殺了一回的我往回坐下,看到旁邊黃鵬飛那張幸災樂禍的賤臉,不由得拳頭捏得咔咔響。
慧明繼續說道:「知道我為什麼一開始就將事情挑得這麼明白么?我是在為所有人負責,是為你們好!你們中間有很多人,都把這一次集訓當作是升職的好機會,當作是一次休閑的學習,當作是公費旅遊……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錯了,大錯特錯!這是一次與死亡親密接觸的盛會,會死人的!每一個活著走出去的人,都是最精英的戰士;而退出者,是懦夫,但是能夠活著——我最後說一次,你們有人想退出么?」
場中一片寂靜,無人回答。
慧明僵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說好,很好,我們三天之後見吧,兔崽子們!
說完這話,慧明並不理旁邊的這些人,徑直走下前台,大步朝門口走去。林齊鳴等一干戴著藍色標識的教官,跟著他一同走了出去。我看到一個穿著火紅色衣服的女孩子,她叫作尹悅,在緬甸山林的時候曾隨著大師兄一同前來,救援過我們。路過的時候,她朝我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
我也笑了,心情一下子就輕鬆了起來,看來這一次集訓,必然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目送著這七八人離去,小禮堂原先發言的那個領導略有一些尷尬地呵呵笑,然後解釋說:「賈老是打過仗的老革命,就是這麼直接,但是他並沒有惡意,而是對於新學員們的負責和愛護。好了,集訓營在今天也算是正式開始了,首先是為期三天的理論學習課,希望各位學員能夠發揚『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學習作風,好好學習。預祝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能夠從集訓營中畢業出來。」
在聲如鳴雷的鼓掌中,冗長無趣的動員會總算是結束了。剛剛慧明和尚的點名,使得我和另外兩個姑娘成為了學員中的異類,突然間獲得了許多人的關注。
無論這關注是善意的,還是幸災樂禍的成分更多一些,這種聚焦感都讓我十分不爽。
我這個傢伙,從來可都是很低調的啊,如此拉風的情形,實在不是我所願意的。
動員會結束,接下來就是理論課。
然而大失我所望的事情是,第一堂理論課講的既不是如何感應空間中無所不在的「炁」,也不是描符畫道之類的符籙丹道,更不是如何鍛煉肉身的力量。在講台上的那個身材瘦弱、戴著厚瓶子底眼鏡的講師,居然大談組織的先進性和正確性,大談各屆大長老的思想和理論模型,談及組織對人民力量的唯一領導性,社會各界在組織的領導下所取得的各種成就,歌功頌德,不一而足。
我剛開始有一種小時候上思想品德課的錯愕和不解,而後感覺精神頓時一空,許是昨天晚上卧談會開得太晚了,疲倦像魔鬼一樣朝我吞噬而來,不知不覺間,困意浮現。
不過這裡我要說一點,我這個人有個優點,就是睡覺安靜,從來不打呼嚕。
當我迷迷糊糊被人拍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了飯點。旁邊的秦振一臉睏倦,打著哈欠叫我起來,說去吃飯了。畢竟是有過深聊的朋友,而且都已經成年,自有主見,秦振和滕曉並不因為我被點名批評而疏離我,一如尋常。我笑嘻嘻地揚起桌子上還沾著口水的教材,說好久沒有享受這種待遇了,睡得太美了——話說,我們三天都要上這課么?怎麼感覺我們好像上錯學校了啊。
滕曉笑了,把書皮攤開來瞧,果然還真的是某校的教材。
他說,你說你是半路出家,我這回真信了,看來你什麼都不懂,剛才你睡覺我都推了你好幾次,要真的惹火了那個老學究,他不講情面地給你判個不合格,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這幾天應該是例行公事的思想教育,真正的乾貨估計要到高黎貢山裡面的基地,才能夠有了——你沒看總局抽調的教官都先走了么?現在的理論講師,都是從附近某校里調過來的普通講師。
滕曉的話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點了點頭,表示再也不敢上課睡覺了——這都是慣性,小時候養成的臭毛病,本以為這麼多年已經改了,沒想到今天重逢,居然還在。
見到秦振和滕曉一同往常地跟我吹牛扯淡,我原本以為慧明和尚的質疑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然而到了公共食堂,才發現昨天還笑容滿面跟我打招呼的同學,現在的眼神都變得有些躲閃了,本來還圍在一起熱鬧地聊天,結果見我們一進來,都閉口不言,低頭吃菜了……
瞬間,我心裡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心情就變得不那麼美好起來。
想來也是,被一個頗有權勢的老領導、在集訓營中一手遮天的總教官第一天就點名關注,實在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
這些能夠進入集訓營的人都是些聰明卓絕之輩,而且彼此間也沒有什麼太深的交情,何必因為這寡淡的同學情分,去讓賈團結、賈老大注意到,並且嫌惡呢?如此這般,實在是沒有什麼性價比,還不如遠遠觀望才是,不咸不淡地交往,這樣才算是最佳的選擇。
同樣遭到杯葛的,還有白露潭和王小加這兩個女孩子。擁擠的食堂里,兩個人共佔了可容六個人的長條桌子,周圍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樣,離得遠遠的。
這可憐勁兒,讓我對慧明和尚的惡感一下子就升騰起來。
我終於明白了這老傢伙一開始的目的——集訓營本來是學員之間相互擴大影響力的一個重要地點,然而他以總教官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將我們插班生的身份點出來,並表示了惡感,讓所有考慮與我交好的學員都下意識地做一個相反的選擇。他最終的目的,是讓我在人際關係這方面,先輸一城。
這個大義凜然的傢伙針對我就算了,為了我,居然把兩個與我毫無關係的女孩子也拉下了水,看著那兩個姑娘垂淚欲滴的模樣,我心中就有了一些憤怒。
憤怒之後便是冷靜,慧明和尚出了第一招,而我,應該如何應付呢?
Chapter 4 喂,我來了
在走進食堂的那一刻,經歷過許多辦公室政治的我立即確定了一個大體方針:團結弱勢群體,拉攏中間群眾,堅決打擊冒頭的反對派——這方案適用於任何一個進入新環境的公司職員,以及領導幹部。
於是在大部分學員偷偷的注視下,我打好了飯,領頭坐在了白、王兩人的旁邊。
見到她們兩個投過來詫異的目光,我驚訝地問,這裡不能坐么?白露潭眼圈紅紅,卻被我誇張的臉容逗笑了,說,沒有,可以啊。王小加看到我、秦振和滕曉分別坐了下來,略顯詫異,問,你們怎麼不介意我們的身份?
我聳了聳肩膀,說,他們兩個傢伙我不知道,至於我,五十步笑一百步,還需要介意什麼呢?
看到兩人臉上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我將筷子擺好,誠懇地說:「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所謂鍍金一說,實在是狗屁不通,這世上哪有人托關係過來找罪受?若有,也只是對自己的實力自信,或者對自己的境界不滿,才會過來的,哪裡來的拖油瓶?我有這樣的自信,希望你們也不要給壓力給弄垮,咱們這幾個插班生,一定要優異得讓那個老和尚自食其言,不敢再說半個字!」
我這一番激勵的話語讓白露潭和王小加精神大振,紛紛露出了不屈的勁頭來。我便給她們介紹起我們三個來——我被點過名,她們自然知道,絡腮鬍帥哥秦振和老實人滕曉卻並不熟悉。我說起我們三個人的名字,笑說著都是當初父母太偷懶,所以才取了這麼兩個字的名兒,又好叫又好記。
短髮女生王小加敲敲餐盤,說,你這麼說你父母,小心被削。
我哈哈笑,說我老娘若知道我這麼說她,肯定是要高興的……如此沒有營養的對話,倒是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於是邊吃邊聊起來。通過交談得知,白露潭來自湘西,而王小加則來自東北吉林。我一聽到湘西便覺得親切,因為就在自家門前,跟我們那裡的風俗民情,是一樣一樣的說,幾句家鄉話,居然也勉強能夠對得上,十分開心。
當然,就在食堂里,說的也都是些家長里短的小事情,關於工作與師承之類的,剛剛認識,也不好冒昧問起。
聊了一會兒天,和我同屬南方省的朱晨晨也端著盤子過來,說,看你們聊得有趣,不介意我坐下吧?
論相貌,湘西妹子白露潭最出色,但是盈盈而笑的朱晨晨自然也是一個讓人看著舒服的女孩兒,我們自然不會拒絕,騰出空位讓她坐下。說句實話,每一個機關里的大廚,都有一兩道拿手菜,這裡大廚的川味回鍋肉和蚝油蒸豆腐實在不錯。一邊跟新認識的朋友們一起聊天,一邊吃著這合口的飯菜,便覺得日子也不怎麼難過了。
到午餐快結束的時候,王小加突然皺著眉頭問我,你剛剛說的老和尚,難道是指賈總教官?
我一愣,想到倘若不是楊操這個八卦男曾經跟我提及,我也定然不會知曉賈團結便是慧明和尚。這裡面的秘密似乎有些深,尋常人哪裡能夠知道?我與慧明有些齟齬,但是我卻也不敢把他得罪得太死——若我將這等陳年往事給他到處宣揚,只怕到時候老和尚活剮了我的心思都有了。
思慮及此,我也只有草草解釋一番,說了些不要緊的廢話。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王小加難道是屬長頸鹿的么?隔了這麼久,才反應過這事兒來。
經過一天的學習和課間活動,以我、秦振、滕曉和白露潭、王小加、朱晨晨組成的小團體,正式湊在了一起,也不是什麼正經團伙,只是所謂的同病相憐,或者臭味相投而已。集訓營中的危險無數,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闖,無論從精神還是從體力上來講,都是不明智的。
越是困境,越要抱團,這樣才能夠安然度過所有的困境——這一點,我們每個人都能夠明白,這就是拓展運動中的團隊合作。
然而在大部分人有意無意遠離我們的這個時候,我有些好奇秦振、滕曉為何會主動接近我。這個問題在晚上聊天的時候,秦振告訴了我答案。
他說他已經打電話回去問了一下,昨天傍晚來找我的那個教官叫做林齊鳴,是總局四處的精幹人員,隸屬於鼎鼎有名的黑手雙城,了不得的人物;那賈團結雖然是西南局的宿老,但那手終究伸不到東南幾省來,管不著他們,反倒是陳老大,倒聽說有下放到東南局來當老大的傳言——此為其一。其二嘛,是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陸左人不錯,晶瑩通透,是個可以讓人信任和可深交的朋友。
滕曉猛點頭,說他在學校的時候學過相面摸骨,瞧我這個人,便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