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苗疆蠱事6(26)
我對金蠶蠱下了死命令,即使有著法器道力壓制,也要讓它嘗試著咬那青虛一口,看一看他是否能夠逃脫?肥蟲子顯得很勉強。巫蠱之道在於隱秘,防不勝防。它的逐漸衰落,其實也是跟道門的崛起,有一定關係的——正是因為道門法訣對巫蠱之術有著天然的威壓,使得金蠶蠱往往對道門高人束手無策。
一羽不可加,蠅蟲不得落,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然而,如同最開始的金蠶蠱懼怕沾染了矮騾子氣息的龍蕨草、成長為王冠金蠶蠱的肥蟲子對矮騾子已然藐視一樣,如果它能夠突破自己,得到更大的發展,說不定就對道門無所畏懼了——比如褪掉第二次皮以後。
當然,這是很遙遠的事情。回到現實,我們隱藏在暗處,養精蓄銳,開始準備著黑夜的進攻。
夜幕降臨,火燭初上。
裹了油布的火把以八陣圖的卦象聳立於平地,青虛三人的工作仍在繼續。我們緩慢接近,然而這幾個人特別是青虛的靈覺十分強大,對於危險的預知遠遠比我們所想象的要靈敏,當我們抵近八十步的時候,他便數次回頭,往我們這邊的黑暗中瞧來。
蹲伏在林間草叢中的我和雜毛小道一動也不敢動,驚得后心一片冰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了晚間十一點多的時候,那灶台終於壘結實了。青虛三人跪地,朝天一番祈禱之後,輪流到那條小溪中,脫得光溜溜的,用那凍得讓人直發抖的冰冷溪水沐浴,清潔軀體。經過這一番過程之後,三人開始開爐起火,往那銅鼎之中,添加了許多材料。
我看到青虛的腰間,始終掛著一個錦繡卦囊,兩掌併攏般大小,偶爾會蠕動一下,似乎在伸展身子。
從我的氣場感應中來看,那錦繡卦囊中,似乎有強大的壓制能力,冉冉釋放光輝。
這光輝人眼看不見,即使以我的修為和靈覺,通過那「炁」之場域,也只能夠捕捉分毫。但倘若是像雪瑞這樣開過天眼的人來看,便是千萬般色彩,無數的光華——這便是能量的美麗。
青虛沒有解開腰間的錦繡卦囊,但時不時會下意識地撫摸一會兒。
開爐之後,便是守火。這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情,當年太上老君的道童不肯做,便化作妖怪下凡來。到了這個階段,便是打熬功夫的時候,青虛三人也累了一天,輪流看火,另外兩人則依背而眠。
守夜的人,是青玄,那個冷酷而又變態的黑衣道人。
凌晨兩點多,一切都歸於平靜,除穿山越林的風聲和密林深處的鳥啼依舊外,萬籟寂靜,虎皮貓大人撲騰起了翅膀。我雙手合十,恭送承擔重任的金蠶蠱朝著目標飛去。金蠶蠱細小不可見,虎皮貓大人卻在我們眼中,眼看著即將到達,青虛旁邊的行囊中突然有一物暴起,厲嘯聲響徹山林。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Chapter 28 鬼道真解——鬼噬
飛舞的人頭——控屍降!
凝神聚氣的我已然看了個清楚。那騰空而起的恐怖人頭,竟然是小俊他們「豫北十七羅漢」此行的領頭人物、精通一身橫練功夫的陽哥。我曾記得青玄倒提此人頭說他的神魂很強,可照著法子將其煉製成傀儡,卻沒想到竟然會如此快。這才幾天的功夫,竟然就這麼嚇人?
不可能啊?這控屍降雖說是飛頭降的簡化版,但是如此迅速,卻也決計不可能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還是說這是另一種邪門的道法?
我心中膽寒,肥母雞卻並不慌張,只一晃,便往高處飄去,隱沒於林中。
那恐怖人頭張著嘴,跟著虎皮貓大人一路下去,卻被一聲清喝,折轉回來,懸於陣前半空。本來背對而眠的青虛與青洞早在第一時間醒了過來。青虛的古怪拂塵被收繳在警局,此刻手上拿著的,是一把龍泉製作的七星寶劍,目光四處掃量。而青洞則衝到火爐旁,與守夜的青玄一同,雙手畜勢,護住此行最緊要的目標。
本來虎皮貓大人可以一舉功成的,沒想到他們居然能夠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煉成這邪門玩意。這種情況,是我們預計中最壞的一種。
我和雜毛小道隱於黑暗中,不敢動彈,也不敢用直視的眼神去瞧青虛三人,連呼吸都細了幾分。看到虎皮貓大人那獨一無二的肥碩身材后,青虛渾身一震,對著四處的黑暗環視一圈,舉著七星寶劍,大聲狂喝道:「你是誰?」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回復他,與這草叢的蛐蛐,一起沉默著。
青虛連喊了三聲,突然狂笑起來。將腰間的錦繡卦囊解下來,高高舉在手上,大聲喊道:「無論你是跟了我幾個星期的那個傢伙,還是逃出來的那兩個小子,你們的目的,無外乎就是這個小妖精;那麼,這裡我數三聲,三聲過後還沒有人出現,我便將這錦囊中的東西扔進火爐之中,讓它灰飛煙滅——你們知道的,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他將那掙扎的錦繡卦囊舉起來,移到火焰明旺、煙熏火燎的鼎爐前,青玄則獰笑著將那蓋子打開。
青虛開始數:「一……」
並無多間隔,第二聲響起「二……」
雖然理智告訴我,青虛僅僅只是虛張聲勢,作為這丹藥的祭靈,這錦囊中的生命要等到特定的時刻放入,才會有效果。然而當看到在錦繡卦囊緩慢掙扎的那物體,我能夠想象到小妖朵朵在裡面無力地揮動著手腳,迸發出生命中最後的氣力……一想到那個小狐媚子的可憐模樣,再想到青虛的變態和殘暴,我心中就如同針扎一般難受,彷彿要死去一般。
「三……」
在聽到這一聲的時候,我知道我終於還是要做出一件愚蠢的舉動——我毅然掙脫了雜毛小道的拉扯,高叫一聲「等等」,從林中緩步走出。青虛是一個賭徒,而我卻輸不起。溪邊林間的平地上,光線暗淡,那八根火把在風的吹動下不時跳躍,映照著我僵硬的臉龐。看到我,青虛笑了,臉上未消的青腫在扭曲。
他指著我,說:「哎喲,不錯哦,這樣子你都能夠逃出來?」
我站立在十幾米遠的地方,凝神盯著他手上的錦繡卦囊,伸出手上從李晴身上撕下來的布條,說你手上有我要的東西,我身上有你要到東西,不如……我們兩個交換吧?
青虛身子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下,薄如刀片的嘴唇抿了抿,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露出毒蛇一般的光芒。他依然在笑,略帶著疑問說道:「你們兩個都奄奄一息,而魯賽是邪靈教的老把子了,不會這麼大意的。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有人救了你,還是我那可愛的晴妹兒不忍心,將你們給放了?你是怎麼追到這裡來的?蕭克明那個小傢伙呢?」
我搖了搖頭,緩步走上前,說:「我現在感興趣只有我所說的交易部分,你趕快下決定吧!」
青虛手一揮,青洞和青玄兩人從側面朝我緩慢包圍上來。他笑容不改,說:「小子,既然說是交易,那麼我們就秉承著等價交換的原則。我手上這東西是你需要的,你可以看見,但是晴妹兒在哪裡,你卻沒有告知我,紅口白牙地在這裡說,只會讓我覺得你是在虛張聲勢。不如這樣,我們做這麼一個交易:你束手就擒,我不殺它,你若反抗,我直接把它丟進爐子里——你看這樣公平么?」
「你……」我頓時被青虛的無恥氣得無語了。
「哈哈哈……」
青虛得意地大笑,然而臉卻一點一點變得僵直。他沉聲說道:「你這個人啊,總是喜歡把自己的底線早早地暴露出來,太年輕、太不成熟了。是關心則亂嗎?作為前輩,我奉勸你一句,凡事都要捨得,拋下你心中的執念,拋下你心中的道德,拋下所有束縛你的東西,你會發現,你將變得無比強大!」
青虛緩緩說著,而青洞、青玄則摩拳擦掌走到了我的面前,想把我制下。
按照電視劇的狗血情節,我定然會被他們捉住,然後青虛將小妖給煉化,而我則流下了痛苦的眼淚,一夜白頭、滿臉滄桑什麼的……然而生活就是生活,束手就擒這種蠢事不但無助於小妖朵朵的救出,而且讓人覺得十分愚蠢、二逼,我心念一轉,頭也不回地往西面的竹林子里跑去。
是的,你們沒有看錯,我果斷地跑路了,一點猶豫的停頓都沒有。
我的舉動顯然也大大出乎青虛等人的意料。最靠近我的青玄立刻大跨步追了上來,而青洞剛走幾步便被青虛喝住了:「小心調虎離山之計!」青洞收步,返回陣中,而青玄卻獰笑著朝我衝來。我悶著頭一陣猛跑,快要到達竹林的時候,突然感到腦後一陣風呼嘯而來,心中一跳,往前就是一撲。
那恐怖的人頭擦著我的頭皮飛過,黏嗒嗒的屍液滴落在我的臉上。
一落地,我毫不停留地往旁邊一滾。
那人頭撞在了我剛才所在的位置上面,轟然一聲響動,立刻有一個大坑出現。一道黑影出現在了我的上空,是青玄,口嚼著煙熏檳榔的他滿臉笑容,手上拿著雕工精美的如意狀銅錘,一端輕巧、一端卻滿是倒刺的巨大鎚子,朝著我的腦袋砸下來。
我雖在連番滾動,然而平衡感並未失去,抬起右腳就朝青玄的小腿蹬去,如此近的距離,自然一踢一個準。青玄在跌倒的同時,調整方向,如意銅錘已然朝我腦門子上重重砸下。
躲閃不及,我唯有用雙手往上托起,無奈地以一雙肉掌硬扛這一擊。
就在此刻,我胸前白光大現,一臉決毅的朵朵頂住了這經道法粹練過的如意銅錘。她的身子一陣晃動,然而卻並沒有被這銅錘擊潰散,反而散發出了更大的光亮來。她精緻可愛的小臉上面有蚯蚓一般縱橫的淚水,是血色的眼淚,她與青玄在那一刻僵持著。
朵朵咬牙,青墨色的鬼氣開始縈繞在了她的臉上:「朵朵不是沒用的寶寶,朵朵要保護陸左哥哥……你這壞人!」
我已然習慣朵朵乖巧可愛的小蘿莉造型,早已忘記了初見她時的恐怖模樣,也忘記了她百年難遇的鬼妖之體,更是把她當作弱者來保護。這次眼見我被擄走而她卻毫無辦法的現實,終於讓她迸發出了巨大的潛力:「你這壞人,給我死去吧……」
白光中有黑氣,遊絲一般纏繞,本來天生克制鬼物的道家如意銅錘在這一刻突然瓦解,化為碎屑。
我再次出腳,猛然蹬在了青玄的左肩上面。
這個殭屍臉終於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往後一個縱翻,彈跳起來,雙手一揮,立刻出現了兩張冉冉燃燒的火符,將驅邪避禍的道力滲透出來。我往後一縱,背靠著一根青竹,也燃起了一張符。
甘露咒。
朵朵那被如意銅錘刺得流血焦黑的嫩白雙手,開始恢復了肉色。
但這甘露咒,並不能夠讓那類似於控屍降的人頭停歇。當我和青玄再次小心對峙的時候,人頭張開嘴狂喝一聲,發出了森森的鬼叫,讓我的耳膜頓時一片刺痛,鮮血流出;鬼叫之後,黑霧縈繞的人頭再次朝著我飛撲過來。
青玄也動了,他結了一個手印,雙手呈劍指,食指、中指併攏處,有破邪的金光閃耀,前沖。
他充滿自信,在他面前的我昨日還是由他任意宰割的小角色,拋開煉製幡魂的目的來殺我,他自信可以不費功夫。
朵朵也動了,她的臉已然變成了恐怖的青墨色,口中的牙齒細密尖銳,眼神邪異。她雙手在空中畫了一個複雜的符陣,然後跟飛臨的控屍降碰在一起。與此同時,我跟青玄轟然相撞,渾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在呻吟。
白光中,那血淋淋的恐怖人頭被朵朵手掌抓住,然後居然不合常理地開始分解。
朵朵口中吐出了六個字:「鬼道真解——鬼噬!」
這聲音輕淡,卻如洪鐘大呂。
Chapter 29 本能戰鬥,猴子偷桃
我和青玄像兩個剛開始學打架的孩子,在地上相互拉扯、毆打、翻滾……
然而我們的注意力,卻一直集中在朵朵與飛頭的鬥爭上。
那飛頭甫一出現,鬼氣縈繞,黑霧裊裊,全身上下一股血光之氣,凶煞莫名。面對虎皮貓大人故意的勾引,它並沒有跟去,而是懸停在青玄身邊,顯示了一定的智慧。它的凶厲雖然不及巴頌那修鍊經年的控屍降,然而尋常人等,卻很難跟這力大無窮、堅硬如鐵的傢伙相鬥。
在我一貫的印象中,並不擅長戰鬥的朵朵也不能。
她也許還會被嚇得哭泣。
然而沒有,變成了兇惡模樣的朵朵沒有了小女孩的神態。她是鬼妖之體,她精修著鬼王遺留的白蓮教秘學《鬼道真解》,最重要的是,她最親的親人生命遭到了威脅,所以她豁出去了——在我的視線中,那猙獰恐怖的人頭被朵朵白嫩如玉的手掌抵住,然後一股讓人心悸的力量噴薄而出。
飛舞人頭周圍的黑霧被吞噬,如潑入海綿中的水。
一瞬間,黑霧消失無蹤影,而朵朵青墨色的臉上,則有許多小蚯蚓一樣的筋脈浮現出來。
接著,那張狂恐怖的人頭悄然摔落在地上,在草地上滾了幾轉,毫無聲息,完全不復之前的恐怖模樣——「鬼噬」將支撐它作惡的所有邪惡源頭給吞噬分解,然後便如同最初一般,僅僅就是一個死人的頭。
一招斃敵,秒殺。
此時,我的胸膛已經被青玄用額頭撞了好幾次,疼痛欲裂,而我也用拳頭給他肚子擂了幾下。
我們奮力地拚鬥著,一通打,聞著青玄口中那讓人頭昏欲裂的腐臭味道,我無比難受。
青玄自小便在道觀中修鍊道法武藝,體格十分硬朗,而且此前並沒有受過什麼傷,在與我這般實打實的互毆中,自然更佔上風。然而當看到他的這人頭傀儡被我家朵朵一招擊斃后,便如滑蛇一般,從我的糾纏中掙脫出來,快步往青虛那邊退去。
我甚至能夠從他的那眼神中,看到許多倉惶和焦急。
他害怕了。
然而朵朵已然攔住了他,小小的身子里有白色的氤氳遊動,似乎隱藏著莫大的力量。
平心而論,格鬥實力我真的差青玄幾條街,若不是他的人頭傀儡被朵朵一舉消滅、心防大亂,我很有可能就被這個傢伙給捉住,或者擊殺。不過,我始終是一個蠱師,雖然金蠶蠱還在鼎爐之處潛伏,但是我有朵朵在,心中便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