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苗疆蠱事5(48)
這神像是什麼東西?
我從雜毛小道大伯口中得到過答案。那個常年在邊疆維持穩定的老人告訴我,這是邪靈教所供奉的神之分身,名曰「大黑天」——他們信仰的神,也是唯一的神,有三個分身,分別代表了「創造」、「毀滅」和「法則」,而「大黑天」便是「毀滅」的承載體,因為司職毀滅,最有力量,所以受到了廣泛的追捧——這種以「世界末日」為噱頭的邪教,全世界皆是如此。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在這神秘的黑竹溝中,在這空無一人的木屋裡,我居然又見到了它。
看著兇惡猙獰的神像臉容,感覺它那漆黑的眸子里彷彿露出了邪惡的詭異,我感到自己的腳板底有些發麻,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油然而生,然後在我的身體里蔓延開來。所有的事件,都轉化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給勒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靜靜地在這神像前面站立良久,思緒飄忽,不知道自己要幹嘛,腦子空空的,完全處於無意識狀態。
十分鐘后,我聽到房間右邊的側門傳來了晃晃蕩盪的聲響,好像房樑上有什麼東西在動。
是老鼠嗎?我側耳聽了一下,感覺不像。於是我開始緩慢地移動腳步,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在木門的旁邊有一個褐色的粗瓷米缸,裡面有半罈子大米,看著還算新鮮。我推開門,進入眼帘的是農村很普通的那種灶房,並沒有什麼稀奇的,門檻有些高,我抬腳進去,突然聞到一股很濃郁的血腥味。這味道本來被灶房的煙火味所掩蓋,但是一進入其中,就直往我鼻子里鑽。
接著我看到土灶旁邊濕漉漉的,是暗紅色的鮮血。
滴滴答答的聲響,從門背後傳了過來。
我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在身體中蔓延。我緩慢地將那門給關閉,然後猛地抬頭,朝門背後看去——
我看到了兩個倒吊著的人。
其中的一個早已死去,他被一根巨大的黑鐵鉤子勾住了腹腔,肚子上的皮肉外翻成白色,裡面的內臟已經被完全掏空了,生鏽的鐵索將其緊緊纏繞,而那殘餘的血液,還順著他下垂的腦袋和雙手,一滴一滴地流落到下面的木盆中;旁邊還有一個,倒吊在房樑上的,嘴被黑色的布團給塞住,用同樣的鐵索綁著,倒垂的腦袋不斷地晃動著。
我在見到這兩個人的一剎那,心被猛地揪住,渾身顫抖。
之前在瘴氣林中看到了楊津,轉眼消失,我一直以為是幻覺,一路行來的時候還在想,盜墓三人組說不定已經逃出了黑竹溝,離開了此處,然而面前的現實卻將我的幻想給打破了:這個死去的男人,便是禿頭李湯成,而在虛弱掙扎的男子,則是小俊。
我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如此這般模樣的他們。
小俊顯然看到了我,之前的他瞳孔有些擴散,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的驚恐當中,直到看見門口的我,他眼睛里突然爆發出一絲亮光來,並不斷地掙扎晃蕩,讓我很擔心那房梁會不會斷下來。我的第一反應並不是上前解救他,而是緊握著刀子,將這廚房搜了一圈,然後走到倒吊著的小俊面前,將他口中的黑布給拿出來。小俊口中全部都是血,然而卻十分激動,說陸哥,快放我下來,快……
我見他情緒激動,語無倫次,連忙拍著他的胸口,說不要著急,先說說怎麼回事?屋子裡還有人嗎?
小俊告訴我,那個魔鬼出去了,你趕緊放我下來吧,不然我就要死了。
我仔細看了一下,發現小俊的腰間有一個鐵勾扣子將其鎖死,便把他的身體托住,然後將那扣子給解開。鐵扣一開,那鐵鏈便嘩啦一陣響動,人也掉落下來。我將他接住,平放在廚房的地上,見他口中儘是血,便解開水壺,給他喝了兩口,問他好一點沒有?
他來回地說了幾聲謝謝,然後看著死去的李湯成哭泣,說他們在出溝的路上迷路了,結果與楊津走散,摸到這裡的時候,腦袋後面一黑,就暈過去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倒吊在這裡,而李叔已經死了。那邊的房間里有人在自言自語,後來樓板響動,人就出去了。再後來,就是我過來了……
小俊還想說些什麼,突然在屋子的門口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Chapter 23 斗黃牛,西坡乍現老熟人
當這腳步聲從屋子門口響起的一剎那,我看見小俊的臉因為驚恐和對生命的眷戀,扭曲成了一種奇怪的模樣,我突然感覺跟神龕上神像三頭其中一面的表情,簡直神似。
因為害怕叫出聲來,小俊捂著嘴,背靠灶台顫抖著,而我則緊緊握著開山刀,然後緩緩地弓著腰,盯著被我關上的木門,等待這個人從門中進來,然後一刀揮出。
我渾身不停顫抖,儘力調整出一個最簡潔有力的姿勢。
能夠將手持黑星的兩個人毫無防備地擊暈,這個人,至少從格鬥方面來說,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而依據灶房裡倒吊著的李湯成和小俊這詭異的場景,不排除他還是一個身具邪術的傢伙。所以,我不得不打起一萬分的精神來防備。
為了防潮,這木屋堂屋的地下是隔空的地板,因為時間太久了,所以不牢固,人走在上面,就會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其實我家也是這樣的房子,如此這般的聲音我聽了二十餘年,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聽著讓人毛骨悚然,害怕從心底不斷地湧上來——特別是旁邊還有一具屍體,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滴著殘餘的鮮血。
李湯成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血已流得差不多了,一滴一滴的殘血,下落是如此的費力。
那突然響起的腳步聲很重,沒有一點兒收斂,顯然,這個人應該是這裡的主人。他似乎來到了神龕前,跪拜了一番,接著又到床邊的柜子里取了一點兒東西,然後朝著廚房這邊直接走了過來。就要來了嗎?我緊緊握著這刀子,感覺刀柄濕漉漉的,好像是被我手心的汗水給潤濕了。
我發現沒有雜毛小道在,一個人面對這如山的壓力之時,我竟然也忍不住地緊張。
木門「吱呀」一下被推開了一點兒,我們站在門口,靜靜等著門開。
然而推門的這人口中發出一聲「咦」,似乎有一些疑問,接著堂屋的木板聲響起,他居然轉身往門口走去,沒有一絲停留。這聲音我聽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感覺一直在腦子裡晃蕩,可就是沒有想起來。當腳步聲在木屋的大門口消失了好一會兒后,我忍不住來到灶房旁邊的小窗,向外面望去。
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沿著我剛才來的路,朝西面那個山坡上走去。
這背影,給我的感覺真的是熟悉無比。
然而我卻依然認不出到底是誰。只不過,他既然往那坡林中走去,就必然會碰到我綁在樹上的猴孩兒,不管他與猴孩兒是敵是友,也一定會知道我已經來到了這個迷霧中唯一清晰的所在,來到了他的老巢。我有一種直覺,這個地方,說不定就有整個黑竹溝中所隱藏的最大的秘密。
我不敢久久地盯著他的背影看,因為一般像我們這種人,第六感,也就是所謂的「靈覺」,基本上都是很強大的,一旦被人盯久了就會有不安感,稍強一些的甚至能夠立刻判斷出方位來。所以我收回目光,回過頭來。我旁邊是一個大木桶,裡面是滿滿的紅黑色內臟,各種各樣的臟器,被完好無損地剝離下來,我想它們應該是來自於李湯成的肚子,不知道它們的主人在生前,遇到了什麼樣的苦痛?
看著李湯成那張扭曲和絕望的臉,我心中戚戚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人一般遇到這樣的情況,總是會有一種不由自主的代入感,覺得自己也被掏心挖肺了一般,所以我格外地厭惡起這個破舊的灶房來。我低下身去,看著抱膝而坐、背靠著土灶的小俊,拍了拍他的臉,見他眼神發愣,便使勁兒地一抽。啪的一聲輕響,小俊終於從恐怖的心境中擺脫出來,六神無主地看著我,說:「陸哥,咋辦啊?我們能夠逃出去嗎?太可怕了!」
我的腦子也有些亂,但是也知道,此刻最要緊的,還是離開這個木屋,不要給這裡的主人發現的好。
我拉他起來,說能走嗎?
小俊說能。他並沒有受到什麼明顯的外傷,只是腰間被鎖,身子倒吊,導致血液流通不暢,全身麻木而已。生死關頭,自然要咬著牙拚命逃生才是,他使勁揉了揉自己全身各處,然後跟著我慢慢退出。我們走的是灶房旁邊開的後門,穿過一段黑漆漆的長廊,我看到角落裡堆得有整整齊齊的一摞人頭,全部都是硝制妥當的,我來不及細看,也不知道他們死了多久。牆壁上則掛著許多光溜溜的無頭人屍,透過暗淡的光,散發出一種臘肉的油質感。
小俊嚇得渾身發抖,隔老遠都能夠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我們推開後門,對面是一片青翠的草地。清風將山裡草木的氣息吹過來,將這裡面古怪的氣味給吹散了一些,而在斜對面的草地上面,有三頭四肢粗壯、皮毛褐黃的成年黃牛在低頭吃草,看見我們,發出「哞」地一聲叫。
小俊受不了灶房側廊的恐怖景象,第一個搶出門去,結果因為木質門檻太高,差一點兒摔倒。
我的目光越過田壟,往西面山坡看去,發現那個高大的黑影子已經消失在林子中,便趕緊將小俊扶起來,然後往屋側前方的密林中跑去。只要越過了那一大片草地,進入了林子,那麼我們就應該能夠從遠處觀察這裡,而且還將遠離危險,可進可退。
這片草地大概有三百多米,我全速奔跑用不了一分鐘,但是小俊就有些勉強。當我跑了一百米的時候,發現小俊正身形踉蹌地勉力跟上來。既然遇上了,自然要一起走的,我返身過來準備拉小俊,卻聽到小俊朝我緊張地喊道:「陸哥,小心……」
我有些發愣,轉頭朝旁邊看去,只見剛才還在悠閑吃草、顯得溫順無害的三頭黃牛,居然拔蹄飛奔,朝著我狂衝過來。
在我的家鄉,苗疆一帶,因為田少,人類耕作不易,所以牛是鄉民最好的、也是最忠誠的夥伴和朋友,一起勞動,一起回家,幾乎很多鄉民在小的時候都是放牛娃,對牛這種憨實善良的動物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牛眼淚可以分辨陰陽的傳說,使得它更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牛神節」、「敬牛王菩薩節」、「祭牛王節」……它甚至會跟原始宗教聯繫在一起,與我們的生死嫁娶等民俗,息息相關。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三頭髮瘋的黃牛給攻擊——是因為我身上的鮮血嗎?
我也從未看到有黃牛,像這三頭一般窮凶極惡。因為在一瞬間,這些黃牛臉上的柔軟處,居然露出了鱗片一樣的硬角質來,而且眼睛變成了血紅的顏色,鼻子中白氣蒸騰。
離我最近的一頭,僅僅只有六米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