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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苗疆蠱事5(34)

  如此過了數日,我晚上在家中照顧吉祥三寶,白天便無所事事地在縣裡面逛——飛山廟、大涼亭、十里長灘、隆里古城……享受這閑暇時間的簡單快樂。有的時候會在風雨橋上看別人下象棋,一蹲就是一下午,也會去找一些同學玩。只是自畢業后,大家山南海北,天各一方,聚不齊攏。


  在縣裡面的同學也忙碌,各自都有一攤子事情,沒有時間陪我這閑人。聚了幾次,無外乎吃喝唱K,並沒有多少意思,於是就停歇了。


  有一天晚上,朵朵在我睡覺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回來的時候,眼睛哭得通紅,問她話,也不答。


  我想了想,莫非是想家了,返回自家親生父母那裡,瞧了一下?

  只是她拚死不肯說,我也不好強問,摸了摸她的頭,好言寬慰了一番,她的情緒才好了起來,露出了可愛的笑容。我心中有些難過,這小丫頭,終於開始有心事了,不再像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也不會什麼事情,都跟我講了。


  這是好事,說明小丫頭成長了,但是我心裡卻有些發酸,好像失去了什麼。


  這……也許是每一個父母需要面對的煩惱吧?

  我在洪山的合伙人阿東在老家待了一段時間,終究放心不下餐房的事情,於是到縣裡來跟我告辭,準備離開晉平了。我借了車,送他去栗平的飛機場,回來路過大敦子鎮時,攛掇我父母搬家,到縣裡面去住。我母親不肯,她捨不得自家住了大半輩子的小鎮,捨不得這左右相熟的鄰居、老屋和青山綠水,以及每年三月那壩子上遍地開放的燦爛油菜花兒。


  那是她熟悉的生活,夢裡面都是這場景,怎麼會捨得離開?

  我無奈,找人給家裡面換了些傢具、增添了些布置,讓父母的生活更加舒適一點。


  期間的雜事頗多,不再一一詳敘,平淡的日子雖然見諸於文章,並不能夠勾起人太多的閱讀興趣,但是我們所有的拼搏和奮鬥,最終的目的,也不過就是為了安享這無憂無慮的生活而已。雜毛小道在幫縣監獄超度完怨念之後,又在風雨橋頭擺了幾天攤,因為靠近幾所學校,總是有好多學生妹子,找他算姻緣。


  難得的是他不但紫微斗數、易經八卦瞭然於胸,對西方的星座、塔羅牌也是頗有研究,再加上那一張可以將死人說活過來的嘴,生意倒是蠻好,也摸了不少學生妹子的小手兒,每天都開心得要死。


  不過,他歷來喜歡刺激冒險,終究不是一個閑得住的人,沒幾天便在我面前唉聲嘆氣,說閑得身上發霉長毛了。


  我與他相反,恰恰是個沒什麼追求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讓朵朵能夠自由出入於陽光之下,像一個正常的小孩子一般,擁有幸福而平淡的生活。比起雜毛小道來,我更喜歡安穩的日子。


  世事難料,總是有一些事情,會激發著人朝著命運的軌跡靠近。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左手上的疼痛開始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了。


  癥狀如同風濕一般,肌肉瘦削,關節不利,口鼻乾燥,時不時有深入骨髓的疼痛從左手上的骨節處傳來,有的時候右手也交相呼應。一開始的時候三兩天,後來一天發作一次。


  所謂十指連心,它讓我疼痛不已,有時候甚至疼得直想撞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被邪氣侵襲,風濕入體了,有金蠶蠱在,調養一段時間便沒事。然而隨著疼痛的加深、發病的頻率越來越高,我也開始重視起來,才發覺左右手上面的經脈已經開始異變,正朝著一個不可控的方向走去。所有的源頭,都是來自於手掌上的那幾個符文。


  而真正的導火索,卻是監獄中羅聾子的怨力。


  雜毛小道與我一同分析了一下,他認為這手掌因為積聚了太多的邪氣,以及邪靈的怨力,所以開始病變了——其實也不能說是病變,它對邪物的威力越來越大、也能夠起到震懾邪物的效果,但是這些東西是不可控的,很可能會傷及我的身體。


  這事也找了見多識廣的「及時雨」虎皮貓大人,結果它只瞄了一眼,便說這東西屬於苗疆巫蠱一脈,它雖然早年間認識幾個養蠱人,但是卻並不熟悉這手掌的詛咒原理。不過,既然能夠讓我感到痛苦,想來後續應該會有麻煩,有損健康,最好還是找尋一個解決的法子才好。


  十一月下旬,我與雜毛小道前往市人民醫院去檢查身體,請骨科專家來幫忙會診,看看能不能夠用醫學手段來將其控制,並且治療。但終究不是科學領域的範疇,醫生給我做了全身檢查,得出的結論是健康無比,比牛犢子還要壯實。至於我時常感受到的灼熱和疼痛,他猶疑了一會兒說,莫非是心理作用?

  要不幫你介紹一個專業的精神科醫生?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好發作,把青筋浮現的雙手伸出來,遞給他看。


  望著這雙不斷顫抖的手,醫生咽了咽口水,沒有說話,而當我把手心翻開來時,變得幽藍的皮膚上面鬼影浮出,嚇得他一聲大叫。


  瞧他這狀態,倒是比我更需要一個精神科醫生了。


  從市裡面返回,雜毛小道打電話給家裡,將我的情況說明,問有沒有辦法控制?回答是沒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奇怪的印記,不過老爺子有好幾個老朋友,可以幫忙去打聽。雜毛小道再三叮囑,說務必要快一些,這邊有些急。


  掛了電話之後的雜毛小道忍不住嘆氣,說今年莫不是犯了太歲,怎麼諸事都不順,各種各樣的麻煩事,都找上門來了?


  又兩日,遠在東莞的趙中華打來電話,問我近況如何?

  他在局裡面看到一份西南局發過來的文件,已經知曉了我在家鄉所做的事情,對我好是一陣誇獎,還跟我說處長準備把我的工資給提一級呢!雖說依然沒有多少,但是作為一個剛來不久的新人,這也算得上一個莫大的榮譽了。


  我苦笑,此刻性命危急,雙手不保,加那幾百塊錢的工資,能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

  聊了幾句,趙中華聽出了我話語中興緻不高,猶豫了一會兒,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我的手發生了病變,現在開始逐漸地疼了起來,平時還好,一發作起來,酥酥麻麻的,骨髓里都疼得不行。


  趙中華問,其他地方有事嗎?我說,沒事才怪,牽一髮而動全身,哪裡都不自在了。


  他突然問我,上次跟我提起他恩師的事情,我還記得不?


  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問怎麼了?

  趙中華說他的授業恩師萬窯是個很厲害的民間奇人,擅施紅繩束鬼之技法,早年間獨自一人走南闖北,司職捉鬼一事,超度的亡靈不計其數,因家中排行第三,江湖人尊稱萬三爺。萬三爺是土家族人,對於苗疆詛咒封印之術,頗有研究,所以上次見我這斷掌十字紋,便曾經邀我去見他的恩師,求得化解。現在既然病情加重,不如由他來牽線搭橋,去找他恩師瞧上一瞧?

  我自然是大喜過望,連忙問他恩師萬三爺現在所居何處?

  趙中華說他恩師六十歲之後就封山收手了,目前隱居於素有「華中屋脊」之稱的恩施巴東。


  我立刻與趙中華約好,然後回家與父母告別。他們並不知道我手上的事情,只是對我好一陣埋怨,說沒兩個月就要過年了,怎麼又要跑到外面去?

  我好不容易把這老太太給安撫了,然後與雜毛小道到懷化轉車,北上與趙中華匯合。


  第十九卷 巴東敘事

  Chapter 1 野三關,小屁股


  時近十二月初,鄂西寒峭,冷風南吹,一路上皆是蕭瑟之意,再加上手上的毛病,讓我心情鬱悶不已。


  因為走得匆忙,而且晉平與鄂西又離得很近,我和雜毛小道兩人提前到達了位於神農架南麓的巴東縣,在這個歷史悠久的小城裡足足待了兩天,才等來了趙中華。見到一臉焦急的我們,這個收破爛的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跟我們握手寒暄,說他那邊的事情最近也比較多,於是就來得晚了。


  求人辦事,自然不能挑人不是,我們自然說無妨,此地風光秀美,權當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增長見識了。趙中華呵呵地笑,然後有些詫異地看著雜毛小道,說蕭道長咋把頭給剃了,就留了個短寸,看著怪不適應的,彷彿變了一個人。


  提及此事,雜毛小道也是滿腹怨言。


  他在後亭崖子以及一線天中,傷得凌亂,哪裡都有傷口,可憐他燒得昏昏沉沉,結果不但被人剪了頭髮,而且還把下面也備了皮。醒來的時候,他頭上那飄逸的長發已然成為了過往的歷史,想想便是一包心酸的眼淚。還好,他的傷勢有了金蠶蠱吸毒,臉上沒留下什麼疤痕,倒也不算是破相。


  道爺不像我,長得本來就猥瑣,再多幾道疤,真是沒法看了。


  備皮這事兒,雜毛小道被我笑話了無數回,也就沒臉再提,說了幾句牢騷話,然後開始問他師父的事情。趙中華說他師父萬三爺講究一個道家的淡泊無為,並不太刻意地聯絡,假模假式的,所以他自從1999年大事件后,退居了二線,便跟師父少有聯繫,算起來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這次也是找了個由頭來看他。


  不過無妨,他師父如今居於野三關鎮的一處林子中,他知曉地方。


  我有些詫異,說師徒之間,十年沒見,連個電話都不通?

  雜毛小道點頭,說道家某些派別確實是這樣,道祖老子曾於《道德經》中所言「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提倡的便是這樣一種境界,也有很多人刻意遵循,比如歐陽指間老先生,他自從出師之後,便再也沒有與其師張延年老先生見過面。


  我點頭,表示知曉,趙中華沉吟了一會兒,緊接著又給我們打預防針,說他這次來,也只是想讓老爺子給瞧上一瞧,至於能不能完全治好,還需要看情況再說,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時候反倒失落。


  我苦笑,說曉得,這手疼雖是疼,但還是要不了老命的,發作的時候念念佛經真言,便當作是磨礪心志,只是最近心中有一種陰影,感覺自己成了《西遊記》中那香餑餑的御弟哥哥,特別倒霉,莫非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不成,於是便想法子除掉,也就是圖一個清靜。


  趙中華哈哈大笑,說:「陸左啊陸左,你倒是想得開,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確實有一股子豪氣。」


  我們會面的時候是中午,趙中華風塵碌碌,也飢腸轆轆,於是找了一家飯店草草用過飯,然後乘車前往野三關。


  路況不錯,從縣城到鎮里差不多花了一個小時。一路上,我們都在聽趙中華跟我們侃他師父萬三爺的光輝事迹,那架勢滔滔不絕,口沫飛濺,頗有一股百家講壇的氣勢。


  趙中華跟我們說,他自幼生長於民風彪悍的河北滄州,武術世家出身,自幼習得一身好武藝。然而在十一歲那一年,卻因為與兒時的夥伴打賭,孤身一人跑到村外的墳地上蹲守,鍛煉膽魄。哪知那裡正好有一個蒙了冤屈的孤魂野鬼,心中憤憤不平,不肯歸於幽府,結果心智被那陰風洗滌,失了本性,附於他身上。從此體弱多病,纏綿於病榻之上。


  萬三爺扛著招魂幡,遊歷到他們村子的時候,見他家宅院黑氣騰繞,便搖幡進來,將那惡鬼給勾了去。


  趙中華好了之後,便覺得這東西,比他痴迷不已的武術,不知道要厲害多少倍,於是便苦苦地哀求萬三爺,收他為徒。


  我之前說過,走上修行之路,師父是最為重要的,講究的便是「緣分」二字。


  但是趙中華跟萬三爺並沒有多少緣分,僅僅只是救人與被救的關係。然而拜師這東西要看人的,有的人意志堅定,絕對不收無緣之人,比如我(因為也沒有什麼可教的);也有的不是,趙中華用死纏爛打這種談戀愛的招式跟著萬三爺,結果這老人家心腸一軟,便答應了。


  之後趙中華辭別了家中父母老人,與萬三爺一同闖蕩南北,學得一身本事,後來又加入了有關部門。


  趙中華十分敬重萬三爺這個領路人,向來都是稱呼「恩師」的。


  所謂師長,傳道授業解惑也,如同再造。


  趙中華嘆息,說他跟隨萬三爺十年光景,然而只學到了一些皮毛的東西,本事不及他師父的十分之一,這裡面雖然有些門第之見,但是他也已經很滿足了。他告訴我們,萬三爺有三個徒弟,一個是他小兒子,一個是他侄兒,趙中華是第三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旁姓弟子,他的幸運也由此可見一斑。


  我心中卻在感嘆:我們這些手藝兒之所以一代不如一代,除了因為末法時代的緣故,更多的,還是因為傳承的問題。很多人總是留一手,非血緣不可傳,導致很多老東西丟失了,只剩下些傳說,供人悼念。


  而又有許多鄉野俗夫撿了些陳芝麻爛穀子,招搖撞騙,處處敗壞名聲,最後至如今,相信的人越來越少。


  沒落了,沒落了。


  真正的大工業時代即將來臨,而我們將要被歷史車輪給碾壓,遠遠地拋到後面去了。


  與大敦子鎮那樣閉塞狹小、人跡寥寥的山中小鎮相比,野三關鎮簡直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小城了。因為鐵路、高速、國道、省道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樞紐地位突出,主鎮區商鋪林立,高樓也有許多,只是街道上車水馬龍,略顯得擁擠了一些。


  三輪麻木車、拖拉機、雙排座、轎車、越野車、面的……各種各樣的車輛擠在一起,堵得厲害。


  我們下了中巴車,並沒有在鎮區停留,而是直接找了一輛麵包車,趙中華說了一個地址,繼續前進。


  車子啟動,駛出了擁擠的鎮區,變得豁然開朗起來,被之前車輛喇叭的鳴笛聲弄得頭暈腦漲的我們眼前一亮,白雲紅葉,霜染層林,入目處多有蒼翠的綠色。離鎮南二十幾分鐘的車程處,還有風景迷人的高山湖泊,一湖碧水,如同月亮一般,頗為迷人。


  車子往南又行了十幾分鐘,轉入另外一條鄉道,最後在路邊的一農家大院前停了下來。


  這農家大院前方有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背後則是鬱鬱蔥蔥的山林子,群山起伏連綿,看不到邊。


  就風水而言,這裡是一個活水生財的絕佳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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