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苗疆蠱事5(19)
Chapter 16 最幸福的吃貨
似乎知道我們會來,這曲折的小路上面,儘是紅黑鐵甲的蜈蚣。
這東西我見得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害怕,但是對於楊操和胡文飛,卻著實少見。這一地花花綠綠、翻滾蠕動的節肢類毒蟲,只遠遠地瞧上一眼,便讓人心驚肉跳的,兩個人的後頸子上全部都是小米顆粒般的雞皮疙瘩,而且還不斷有吸冷氣的聲音傳來,顯然是被嚇得不行了。
如此密集的毒蟲群落,即使是常年在四處闖蕩的特勤局兩人,都不由得害怕。
按理說,這蜈蚣本為夜行動物,白天潛居於雜草叢中或亂石堆下,到了夜晚才出來活動、覓食;而蛇類更是喜居蔭蔽潮濕、人跡罕至之處,所以雜草叢生、樹木繁茂的地方常有蛇出沒——兩者的共同點都是不喜歡陽光,屬於陰性歹毒之物,這個時辰攔在路上,顯然是受人指揮。
何人能夠召集這麼多毒物呢?我在一瞬間,就想到了我們的老對手。
矮騾子。
這石頭邊已經爬出了幾條筷子長短的多腳花背多棘蜈蚣,這玩意行走也快,哧溜一下就爬到了我們的腳邊。它是兇猛的肉食性動物,吃昆蟲,也吃蛇鳥家禽,口中有劇毒,人體一旦被咬中,立刻會呼吸衰竭、心跳紊亂,驚厥甚至死亡,故而其為五毒之首。我們穿的都是加鋼板的皮靴子,楊操立刻惡狠狠地踩死了四五條遊走的蜈蚣,然後回頭望我,說陸左,想想辦法。
我苦笑說,瞧這陣勢,可不是那麼好闖的啊?賈微未必會去了那洞穴……
話音剛落,在遠處的樹林間隙,就聽到有高分貝的尖叫傳來。
這聲音,正是賈微那老娘們發出來的。
我眉頭皺起,就當是導演好的一般,她還真是叫得及時啊?隨著這叫聲一同響起來的,還有「嗷嗷」的另類叫聲。我們舉目瞧去,只見遠處有一個藏青色的身影,正在揮舞著鞭子,與幾個矮小的身影糾纏。一看到那戴著草帽的矮個子,我精神一振,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之所以落到這般田地,還不就是因為這些不消停的狗東西?
我嘆了一口氣,喚出金蠶蠱。
這小肥蟲子在楊操和胡文飛的身旁晃蕩一圈,在他們的額頭上分別作了停留。然後,兩人的眉心處出現了一顆殷紅的美人痣。
金蠶蠱與我心意相通,它不能說話,我便充當翻譯:「這標誌為『蟲蠱驅避精元』,一滴可持續半個時辰,可保諸毒不入心肺,並且有驅除毒蟲的作用。」我看著前面這些密密麻麻的蜈蚣,即使有金蠶蠱護體,我也沒有硬著頭皮往下闖的膽量,四周觀察了一下,指著右邊淺淺的溪流說:「我們下去,從那邊出發,可以避開大部分的毒蟲群!」
楊操和胡文飛兩人,一個身懷銀針秘術和神秘觀眼,一個乃天師道南宗青城山傳人,皆是身手敏捷之輩,一聽我說起,立刻縱身跳下巨石,飛快地沿著溪邊,踩著鵝卵石朝下游跑去。
我則叫金蠶蠱開道,那把三十公分長的開山刀反握在右手上,緊緊跟隨。
此身一起,草叢浮動。溪邊雖然說毒蟲稀少,卻也不是沒有,蜈蚣的速度是趕不上了,但是卻不斷有五彩斑斕的長蛇朝著我們這邊游來。它們的爬行方式千姿百態,或直行或蜿蜒,還有的伸縮而行;更有一種鉛色小蛇,比蜈蚣大不了多少,竟然是跳躍著前進。
當我們跑到溪邊時,憑著地面的震動,草叢中的蛇群已經能夠把我們的行蹤捕捉到了,一時間竟有不同品種的二十多條長蛇朝我們襲來。
我們若是被這些蛇盯上,一旦靠近,莫說去救賈微,便是自己的這條小命,也很難保全。
萬分危急的時刻,有一個小東西站了出來。
它是十二種至毒之物,在特定的時間裡(清明節),於瓮中搏殺而誕生的強者;它無畏任何生物毒素,所有的毒物在它面前皆如浮雲草狗,號稱毒物中的「獨孤求敗」;它是誕生於毒性和怨力的生命,陰宅地下溫養無數年頭而成的驕傲,不畏刀劈、不懼斧砍、不怕火攻,乃蠱毒中坐天字第一號交椅的高富帥——本命金蠶蠱。
這個平日里肚皮空空的餓死鬼,橫空而現,蟲軀一震,竟然有一種莫名的威嚴從它肥胖的身子中散發出來,所有朝這邊疾奔而來的長蛇以及蜈蚣,都為之一滯。
一條擋在我們前路上的竹葉青,被肥蟲子降臨在高昂著的蛇頭上,它避開那蛇信子的吞吐,釘子一般扎了上去。它充分發揚了「對同志如春天般溫暖,對敵人如嚴冬般冷酷」的精神,在那一刻,這個常常賣萌的傢伙瞬間就露出了其猙獰的獠牙,嘴附在蛇頭上果斷一吸,竹葉青三角形的頭顱立刻癟了一邊,無力地跌落在地。
我們快速前進,將這條蛇踩成了肉泥。
然而即使有金蠶蠱的強力支持,依然有不少漏網之魚,頂住了那大佬的強力威壓,朝我們沖射過來。這個時候,便是考驗我們個人意志和反應的時候了,我的身體保持著衝鋒前傾的姿勢,手中的開山砍刀反握,緊緊低伏著,但凡遇到有蛇朝我襲擊,那刀子便斷然揮出,或擋或劈,將其格擋開去。
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我們一步一步地飛速靠近。這一路上,我已經被三五條蛇給咬中了褲腳,所幸因為靴子的關係,真正咬到我大腿的只有一條。痛雖然痛,但是毒素沒有蔓延,並不是很耽誤事兒。當我們從幾棵銀杏樹的陰影間隙處衝出時,已然來到了岩石洞穴的開口處。
戰鬥依然在繼續,賈微的背上血淋淋,不斷滴著鮮血,那五個矮騾子則在她的旁邊遊走著。地上,已經倒下了兩個。
這凶婆娘倒是有很強悍的戰鬥力。
緊要時刻,我們三個人一點公平意識都沒有,各自拔槍,瞄準了矮騾子射擊。三聲槍響,倒下兩個,而被我指中的那個草帽子被打飛,露出了毛茸茸的腦袋來。矮騾子的腦袋十分有特點,在後腦勺的正中心,有一個大皰,跟葫蘆娃一樣。我當下也不氣餒,再射一記,補刀命中。
至此,我的手槍里只剩下了一發子彈。
我們旋風一般地衝出來,火力交織,雖然並不強大,但是卻也在短暫間將這些矮騾子給打懵了,五個只跑了一個。跑的那一個往草叢裡面鑽,楊操追上去準備補一槍,然而逃走的那傢伙顯然也是油滑之輩,盡往毒蟲多的地方鑽,楊操追了幾步路,被一群遊走的蜈蚣給嚇了回來。矮騾子幾近團滅,而蜈蚣和毒蛇群卻正朝著我們慢慢逼近。
那地上「漫山遍野」蠕動的東西,幾乎充斥了我的整個視野。
我們衝過來的路上,已經被一條條的蛇蟲給填滿了。
天知道矮騾子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玩意兒。
即使我擁有金蠶蠱,不怕劇毒,但是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毒素攻擊,還有團團圍攻上來的噬咬。蟻多咬死象,更何況是這些頎長的蜈蚣和極富攻擊力的蛇類呢?不能前進,我們只有後退,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縮。肥蟲子在我們的前方大發神威,在它的眼中,面前的這所有一切,都是食物,而它,則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吃貨。
可是,僅有一個金蠶蠱,又有什麼用呢?
我一步步地退,終於一腳踩到了水裡面,重心失調,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水潭裡。胡文飛在與賈微寒暄,爭論中,賈微竟然說要到洞穴中去躲避,楊操不同意,說那洞穴中的陰氣實在太盛了,我們進去的話,必定就是一個死字。賈微反駁,說不一定,說不定那裡就是出去的路呢?
我苦笑,說大姐,你也太想當然了一點,你以為是桃花源呢?走進一個洞子,裡面就是一大片良田美池,土地平曠,屋舍儼然?
見我們都反對,賈微居然還蠻橫起來,不作商量,轉身就往那洞穴中的深潭跳,然後奮力地游到了對岸。
她站在洞穴深處,打開她的防水電筒,朝我們這邊照耀過來,揮舞著雙手。
這個時候,蟲群已經衝到我們跟前了,胡文飛的臉色一直僵硬著,是死於蟲蛇之口,還是去黑暗的洞穴中闖蕩一番?這個選擇題他沒有用多久,便想通了,撲通一下跳進了水。
楊操也毅然決然地跟了上去。
這水潭不過七八米,進洞之後有水道,旁邊也有陸地,三人很快就到了對岸,朝我招手呼喊著。眼見著四五條爬行最快的蝮蛇已經到了我的跟前,我大叫一聲「操」,掉頭跳進了水裡。
潭水冰涼,一躥進水我立刻感到有一條濕滑的長蛇游到了我的身上,不過並沒有劇痛傳來。
顯然金蠶蠱幫我解決掉了它。
當我被岸上的人七手八腳拉上去的時候,我看到黑暗中賈微的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Chapter 17 深陷重圍
潭水寒徹透骨,我爬上岸,發現身上果然掛著兩條死蛇,皆是腦殼破碎,被吸掉了腦髓。
一進入洞,金蠶蠱二話不說,縮進了我的身子里。
潭面上水紋浮動,由內往外地擴散出去。站在黑暗中看洞穴口的光亮處,只見堆積在潭邊岸上的那些蜈蚣和毒蛇,像見到了鬼,紛紛朝著歸路逃竄回去。
通過金蠶蠱的感應,我能夠聽到空中有一種低頻率的震動,就是這聲音,控制著這些本互為天敵的毒蟲合力追殺我們。是矮騾子,還是那些咕嚕姆穴居人?其實,我至今還記得在江城高速公路上對付南洋降頭師巴頌的時候,金蠶蠱就曾經反控制過他的蜈蚣降,我相信如果給予肥蟲子足夠的時間,我們定然能夠化敵為友的。
只是,這洞穴之中,到底隱藏著什麼東西,能夠讓毒蟲以及我的金蠶蠱,如此驚懼呢?
我穿得厚重,一浸水,渾身都沉重了幾分,借著微光,我將皮靴子取下來,一抖,儘是水。穿著這種鞋子無疑是很讓人難受的,但是我依舊咬著牙重新穿上,然後朝裡邊張望了一下。
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
楊操打開了手中的電筒,往裡面照了一下,溶洞里七拐八彎,死氣沉沉,倒是旁邊的流水潺潺,多少有些生氣。胡文飛質問賈微為何要獨自一人跑出來,而這女人滿不在乎地說:「這裡面,有出去的通道。」楊操奇怪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賈微答曰,直覺。
楊操和胡文飛無語了,擰把著身上濕淋淋的衣服,跺著腳,冷得直發抖。我四周望了一圈,突然心中一動,問賈微,你的那頭食蟻獸小黑呢?
賈微一愣,說,不知道啊,也許是跑丟了吧?我們三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寒意。
通過這幾日的相處,連我這外人都能夠看得出,賈微對小黑的感情有多深厚,寵物、兒女或者情人?這些都不知道,反正,小黑是賈微最親最親的生命,然而此刻從這個女人的口中說出來,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如同一個很隨意的物件。
這世界上很多東西都好裝,只有感情做不得假。
氣氛瞬間詭異起來,我們都借著冷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女人。楊操和胡文飛背上的肌肉緊繃著,臉色凝重,楊操再一次確認:「賈姐,為何要到這個洞穴裡面來?」
賈微不經意地往旁邊挪動幾步,我移到了她的正面,發現這是一張完全不同的臉孔:冷漠、狂傲、目無一切,呆板得如同殭屍的肌肉不住抽動,有一種不似人類的表情。
她突然轉身,將擋住她去路的胡文飛一把推開,朝著洞穴的深處跑去。
在她轉身的一剎那,我感覺到她的身上有一股冰鎮礦泉水一般的寒意散發出來,楊操和胡文飛一邊大喝,一邊向裡面追去。我想伸手去攔,沒攔住,兩人很快就追到了前方拐彎處,即將要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在那一刻,我猶豫了。
作為一個具有準確判斷力的人,最明智的選擇無疑是渡過這深潭,然後憑藉著金蠶蠱對毒蟲的天然威壓,返回苗寨聚集點。然後,我將面臨所有人的指責,作為一個膽小鬼、拋棄同伴的懦弱者活著——這只是道德上的枷鎖;更深一層次的問題在於:失去了特勤局這三個強人的助力,我們能夠在這危機四伏的峽谷中,自己找尋出路么?
雖然我不願意想,但是不得不承認,我離不開他們,他們也離不開我。
我們是相依相存的關係。
事到如今,我惟有大罵一聲粗話,一邊宣洩著自己的憤怒,一邊朝著他們後腳跟的方向,往洞穴深處追去。之所以將這裡稱為「洞穴」,是因為此處開口頗為廣闊,並沒有普通溶洞子的狹長和氣悶,行了數十步,水道隱入旁邊黑暗中去,整個空間便豁然開朗起來。
此處的開朗不僅是指空間,還有感覺上的,幽綠的光亮,從岩壁兩側傳來。
這光亮是由某些苔蘚發出來的,亮度很低,不過對於我來說,卻足夠將這裡面的東西大概看清楚。
我跑得晚,費了很大的氣力都沒有追到楊操、胡文飛兩人,只是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在洞穴前方響起。其間有好幾個岔路,越往裡走,氣氛就越發地沉悶,我心中沉甸甸的,似乎感到了強大的壓力朝我襲來。終於,我看到了前面兩個人的身影。
我快步上前,只見這兩人如同痴獃了一般,駐足看著前方。
我們來到了一個如體育場般巨大的空間里,這裡足足可容納下兩個足球場。
之所以會有這般具象的空間感,是因為在這空間的正中和八個方位,都有安靜燃燒的火焰。這火焰如同電燈一般恆定,直直朝上,基本上都不跳動,將這巨大的空間給映照得如同入夜的黃昏。
雖然昏暗,但卻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