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苗疆蠱事3(31)
Chapter 10 意識
這世界有一種人,天性淳良,品格端莊,然而在換了一個環境之後,突然就會爆發出讓人難以想象的惡毒。這就是所謂的「老實人發威」,比如榔頭哥馬加爵。再說小鬼,亦是如此,越是天性美好的東西,越是有人存著險惡之心,想要去玷污一下,滿足自己的破壞欲。
所幸朵朵並沒有遭遇到這種邪術,而後又遇見了我,才不至於淪為純粹的殺人工具。
頭頂鑿孔、臍下三刀分魂離魄,這種法子在十二法門中有過記載,恰好是巴頌的師傅曾經提出來,而後被洛十八給記載下來的。說實話,若論舉一反三、發散思維,以及對巫蠱之術的天才程度,這個被洛十八趕出門牆去的第七弟子,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遠比我外婆的師父許邦貴,要厲害許多倍。
然而天才往往都是瘋子,並且洛十八似乎也並不喜歡這樣不擇手段、沒有一點兒底線的徒弟。
見到我的沉默和凝重,老米和鍾大姐有些不安,說怎麼了?
我咳了一下,看著面前這兩位普通的年輕夫婦,說你們可能已經聽說或者猜測到了,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家小孩子確實是中了邪術。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們,這東西在行話裡面叫做養鬼術,就是將你家鬧鬧的三魂七魄全部奪出來,煉製成一個供施術之人驅使的惡鬼,鬧鬧所中的邪術,在養鬼術中是最惡毒的。鬧鬧死的時候,必定是受到非人的折磨和虐待,純凈的心靈裡面積攢了滔天的怒火和怨恨;而且,鬧鬧死後,必定會受到更殘酷的陰風洗滌,讓他每一日,都處於痛苦之中。
所以,這也許,就是他遺留在作為母親的你這裡的眷念,所表達出來的痛苦吧……
鍾大姐聽到我坦誠的話語,眼淚頓時滾滾而出,滑落在臉上,而老米則咬著牙,說小陸你說的可算得真?我盯著老米,說你或許認為我跟街頭行騙的神棍一般,總是對你們有所企圖的。但是這世間的人,若都如此,就形成不了這美好的世界了。我跑到鵬市來,不收你一分錢,僅僅只是看在鍾大姐是我老鄉的面子,當初認識並且十分投緣而已,若你計較這些,我便離去,不再管便是……
沒待我說完,鍾大姐突然半跪在我前面,聲淚俱下地哭說,陸左,你可一定要幫幫我那可憐的孩子啊……老米也是一臉的懊悔之色說,陸……陸大師,多有得罪,多有冒犯,請你一定幫幫我們。我把鍾大姐扶起來,讓他們坐下,舒緩一下情緒之後,問他們最近這段時間裡,有沒有找人給孩子算過命?
我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從作案方式來看,兇手要麼是老米夫婦的熟人,要麼是觀察他們很久的傢伙,而最最重要的事情在於,兇手選擇在孩子離四歲欠四個星期的時候下手,自然是算準了時辰的。
而知道孩子生辰八字,並且注意到他是七月十四,鬼氣最盛的時節出生的人,最大的嫌疑就是如雜毛小道這種在街頭流竄的算命先生。
就這一點而言,警察的判斷和我一樣。
兩人都搖頭,說沒有,他們今年一年都沒有遇到這樣的人。我讓他們仔細回憶,不一定是算命,只要是知道孩子的出生日期、並且知道這孩子有異常的,都有是兇手的嫌疑。兩人使勁想,說了幾個人,總是感覺不靠譜。突然,鍾大姐的臉刷的一下白了,眼睛睜得滾圓,說不會是她吧?
我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你記起什麼來了嗎?
鍾大姐有些猶豫,說她兒子以前讀的那個幼兒園,有個女老師對她家小孩特別照顧,鍾大姐這個人就是個話癆,有一次便跟那個老師提起自家小孩常常見到鬼的事情,當時那個女老師的反應有些奇怪,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似的。現在想起來,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怪異,讓人看著心寒。當時警察問的時候,她只想到之前請的幾個算命先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這些天看到她死去的孩子出現在窗外、出現在床頭,她總是不自覺地想到那個女老師嘴角的抽搐,以前根本沒在意,現在跟我講話,就又想起來了。
我仔細地盯著鍾大姐的眼睛,看到她的眼睛裡面,是確定。
道家修鍊中有一個說法,叫做「有所感、有所思、有所想」,萬物都是有聯繫的,密密麻麻織成一張大網,只不過平常的人並不能夠把這紛繁複雜的內在聯繫,看清楚,並且掌握於心,所以才會感覺不到。
然而真的是感覺不到嗎?
人類的腦神經細胞數量約有一千五百億個,腦神經細胞受到外部的刺激,會長出芽,再長成枝(神經元),與其他腦細胞結合併相互聯絡,促使聯絡網的發達,於是開啟了信息電路,然而人類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神經元處於未使用狀態。在我們一般意識下,一直潛藏著一股神秘力量,是相對於「意識」的另一種思想,又稱「右腦意識」、「宇宙意識」或者「腦先祖」,它是人原本具備卻忘了使用的能力,這便是潛力,也是潛意識。
潛意識聚集了人類數百萬年來的遺傳基因層次的信息,囊括了人類生存最重要的本能與自主神經系統的功能與宇宙法則,即人類過去所得到的所有最好的生存情報,都蘊藏在潛意識裡。
因此只要懂得開發這股與生俱來的能力,幾乎沒有實現不了的願望。
這便是古往今來,佛、道、巫、薩滿、基督以及一切宗教和超自然力量的理論依據,通過無數先賢、哲人和大拿所驗證過的東西,最真實的存在。無論流派,無論地域,所有入道之人,修的便是這麼一個「真」字,明了的最終就是「本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是而已。萬事解釋清楚了,便是這麼簡單,無所謂神秘不神秘,它一直存在,就在那裡,就在你的身邊。
當然,即使沒有通過訓練的普通人,其實也是能夠擁有短暫的潛意識,也就是第六感的。
只不過在於,你抓沒抓住!
我感覺,鍾大姐若不是心中所念出現了幻覺,那麼一定是抓住了這潛意識的尾巴。之所以會出現這潛意識,大概也是因為她情緒投入太多,對自家小孩思念過度的原因。
我問清了鍾大姐所說的一切,站起身來,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說現在是白天,晚上我再來吧。
至於那個幼兒園的女老師,我去查查看吧。
說完這些我起身告辭。
從鍾大姐家裡出來后,我直接驅車來到了鍾大姐兒子鬧鬧生前所待的幼兒園。
我並不是什麼辦案人員,然而心中卻不斷回憶起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雖然他沖著我吐口水,然而他喚著要找朵朵這個小姐姐玩的那可愛模樣,想著他那黑亮乾淨的大眼睛,以及鍾大姐兩口子悲傷的情緒,心中實在難受,也越發地對將他害死的那人,感到發自內心的憤恨。
這世間總是有那麼一些人,他們或許在某一領域,有著高出常人的造詣,但是,這並不是他們高人一等的理由,也不是他們把常人當作牲口、畜生的理由。做出這麼令人髮指的事情,又被我看到了,我能不管嗎?——不能!雖然這世間有著太多的不平事,我管不過來,但是為了那一雙純凈的眼神,這事我得管!
毫不猶豫,不管就是違背了本心。
我來到了鬧鬧生前所在的幼兒園,然後以孩子要入學為理由,見到了幼兒園的園長。這是一個民辦的幼兒園,規模並不是很大,一番了解之後,我從側面打聽到了那個叫做史雪倩的女老師的情況,得知這個女人已經於兩個星期之前離開了幼兒園。至於去哪裡了?她也不知道。園長很警惕,問我找那個老師幹什麼?
我只是推說小孩在這裡的同事說這個女老師很兇,要是還在這裡的話,我就有顧慮了。
幼兒園園長一臉奇怪,說小史這個人雖然話語是少了一點兒,但是對小孩子卻是蠻好的啊,怎麼可能凶?要不是她家中急著有事,園裡面怎麼可能放她離開?她來了小半年了,一直都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老師之一,因為她的離開,好多小朋友還一直哭了好久呢。
我問這個小史是哪裡人?
然而我面前這個中年婦女終於發現了我的企圖,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不問幼兒園的情況,反而老是打聽我們一個離開的女老師?我被她的一番話語給堵得話都說不出來,園長笑,說小夥子,你就別想小史了,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你既然已經有了小孩,還是收一收心吧。
我從幼兒園裡出來的時候,大概知道了史雪倩的男朋友,是與鍾大姐一個大集團的工程師。有了這線索便好,我驅車去採購一些東西,準備晚上再上鍾大姐家裡,給她辟邪作法。
Chapter 11 小鬼
晚上半夜十二點,鍾大姐家的客廳之中立一張桌子,上面擺一個橙子、一碗米飯、肥肉鯉魚豬耳朵各一份,點檀香三支,蠟燭一對。門窗關閉得緊緊的,蠟燭點燃之後,黃色的火焰在跳舞,隨著我的經文,跳動出不同的形狀,勾勒出許多引人思索的圖案來。
桌子上除了上述的物品之外,還擺放著三件東西。
第一,是鬧鬧死的前一日,身上穿著的衣服;第二,是鬧鬧平日里最喜愛的一把玩具槍;第三,是鍾大姐穿得最久的一件貼身衣服,那上面有鬧鬧媽媽的味道。
頭頂鑿孔、臍下三刀,三魂七魄盡數被收,按理說鬧鬧是不會與自己的母親有任何的牽連,也不會常常出現在鍾大姐的夢中和幻覺里的。然而這人世間,實在有很多東西,連道門玄學也難以解釋清楚,比如人類最原始也是最濃郁的母子之情。鬧鬧在受著煎熬,心中唯一的寄託便是母親,而鍾大姐日思夜想,心魂都牽扯在自家亡故的兒子身上。這便是念力,這便是聯繫,最後以惡夢的形式表現出來。
而我要做的這件事情,是嘗試著能不能夠引出這股執念,尋根問底,最後將這可憐的孩子超度。
或者實在不行,便將鍾大姐和鬧鬧之間的聯繫,給斬斷,讓她脫去痛苦,迎接新的人生。
開壇做法,與往昔不同的是,我擁有了一把桃木劍。
這劍其實是把二手貨,是雜毛小道離開之前,不好帶上飛機,於是便留了下來,贈予了我,並且答應我如果有好的材料,定然會幫我量身打造一把專屬的法劍,便如同我胸口槐木牌一樣。雖然是把二手貨,但是雜毛小道在上面精心篆刻了不少古怪的花紋和符號,隱隱間已然有了一些增幅器的味道,我用得頗為順手,比之以前用手結印,要便利許多。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第一章便為壇蘸之道,這是溝通「神靈」,獲取神力道行的第一法門,裡面的記載繁多,自然也有相應的法子。借其招魂走陰,這裡面有著很高的成功概率。
我在開壇作法,而老米和鍾大姐則蹲坐在牆角處,靜靜地看著我。房間的燈關著,透過紅蠟燭跳躍火焰的昏黃光線,有裊裊的檀香青煙在房間里環繞著,他們的臉色不斷地變化,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我念完最後一句話,盤腿坐在一個草蒲團上面,雙手合十,聞著檀香,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
我一動也不動,牆上掛著鐘錶,秒針一點一點地走動著,嗒、嗒、嗒……這聲音開始不大,後來便掩蓋了所有的聲音,充斥著整個世界。桃木劍被我平放在雙膝之上,如一根枯木,並無光華。
黑暗中的我面無表情,眼觀鼻,鼻觀心,讓心去體驗世間萬物所想。
流動的依然在流動,靜止的從來都不靜止。
時間流逝了半個小時,當檀香滅完,蠟燭燃燒到一半的時候,跳動的火焰突然變得靜止了,明黃色的內芯里能量不斷的涌動,是陰寒的力量。鍾大姐突然站了起來,她問老米,說你聽到了么?鬧鬧在叫媽媽,他在叫我呢……老米一臉的古怪,想拉住自家的妻子,鍾大姐一下子就衝到了我的面前,說陸左,你聽到了沒得?我家崽在叫我呢,他講他痛死了,好痛!
她抓住了我的胳膊,一股淺淺的陰寒從鍾大姐的手指間流了過來。我一激靈,這個鬼崽子來了——不,應該是鬧鬧的一縷意識,已經纏繞了上來,而我需要做的,則是將這一縷意識無限放大,讓他把自己的情況,講明清楚。我口中念起了咒文:「塵穢消除,九孔受靈,使我變易,返魂童形……」
我一邊念一邊抓住了鍾大姐的手,將她與我易位,盤坐在草蒲團之上。
咒文完結,鍾大姐便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茫然不知地坐著。
老米著急地沖了上來,問怎麼回事?
我伸手攔住了他,示意他退後。過了一會兒,鍾大姐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不斷地前後搖動,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表情,讓人難以述說。突然,她睜開了眼睛,瞪著我。
是一雙白眼仁,直愣愣地看著我,裡面有著無比的怨毒。
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