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苗疆蠱事3(15)
地翻天沉聲說不知道,他呆在六樓的某一處空房間中休養,有門手藝在,又常年跟這東西打交道,所以不怕。但每逢初一十五的夜裡,門外必有人來敲門,咚咚咚,聲音不大,但是清晰。一會兒又有指甲抓門的聲音傳來,他自有五行兇鬼使喚,又有十二屍巫鎮身,哪裡會怕這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便不理。如此三兩回,他便起了心思,召出五鬼,齊聲呼嘯,那東西便散去了。
他白天睡覺休養,晚上煉屍祈願,煩了,便在樓中溜達。在主樓的一大柱子中,發現有滲出血紅色的印子,走近前看,那印子遊離,呈現出一個女人慘淡的臉龐來。他是與鬼打交道的行家,便走陰溝通。原來在這水泥石柱之中,有一個女人在,是被人活生生地灌注在這柱子的模具中的。她是陰曆七月十五陰時出生,死的時候也是在陰曆七月十五陰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享年二十四周歲。
她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只知道醒來之後,總是要在這地方吸收陰氣,然後驅逐附近的住戶。
她時沉睡時清醒,清醒的時候,便喜歡出去鬧人,這是一種本能,彷彿已經篆刻到靈魂之中。
地翻天跟這女鬼神交了一會兒,感覺這女鬼雖然痴痴蠢蠢,只依本能做事,但是實力經過這麼久的陰牝洗滌,已經不可小覷,若拼將起來,只怕要費一番周折,於是跟她和解。那女鬼也畏懼地翻天如此多的助拳,便也答應了下來,不再騷擾。
趙中華望著大樓的十二根主樓石柱,問是哪一根?
地翻天一翻白眼,說東北角那根。多說一句,那女鬼溫養十年的陰氣,是個可怕的對手,個人建議,最好不要惹惱她。你們若是要找她麻煩,我立刻避開,以免殃及池魚。
說完他轉身就要溜走。我們還沒有怎麼,趙中華兩步踏過去,一把拽住地翻天的衣角,說你不能走。地翻天鐵青著臉,轉過身來看著他,說你什麼個意思?趙中華指著圍欄處,說剛才從上面掉下去的那個人,是不是你指使殭屍給弄死的?
地翻天陰著臉,望向雜毛小道說,小蕭,你朋友是警察?
趙中華也看著雜毛小道,而這傢伙則拿著那把新制的符文桃木劍,放在屍火上烘烤,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地翻天,天哥,我們在巴山峽的時候,有過命的交情,按理說怎麼都要偏著你的。不過是兄弟,我才勸你一句,古來求長生,無外乎外丹內丹之別,而最劍走偏鋒的,就是屍丹。這東西有多麼不靠譜,我說再多你也不信,那你就煉罷,但是若還要別人性命,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地翻天捏著手,面目有些猙獰起來,說小蕭,你個雜毛的意思,是想管一管咯?
雜毛小道默默地烤劍,目光深情地看著桃木劍的劍尖,好似看一個豐乳肥臀的失足婦女,然後淡淡地說:「天哥,我在等你解釋。我在等你告訴我,你還是不是那個為了朋友捨命、兩肋插刀的地翻天?」
地翻天點點頭,說,小蕭,你說這話,便是不把我當朋友了。對於敵人,我向來是不客氣的……他說著話,身上的衣服一陣亂動,像是有鼓風機在下面吹起,而他左手上那一串黃黑色的光潔珠子,也冒起光來,灰濛濛的一圈兒亮,呈黃色,裡面又似乎有點兒銀絲。雜毛小道一見,大叫老趙你放開,趙中華也瞧出不對,手一甩,像是沾到了熱油,而地翻天哪裡管這些,一陣黑氣暴起,魑魅魍魎之物便縈繞在他身上。
地翻天曾按照《鬼道真解》上面的內容自行煉製了「五鬼搬運術」中的五行鬼魅,我知曉,但是那法子太噁心了,損陰德,所以即使知道這法子若是強大到極致可以有大法力,也沒再繼續研究。我是一個養蠱人,天生就是「孤、貧、夭」的結局,若想跳出宿命,唯有積攢人品,做功德,行善於世,看淡風雲,方能夠避免一切,哪裡敢做這事?
然而地翻天偏偏做了,而且做得歹毒、做得厲害,只是一震,趙中華立刻跌開三四米去。
地翻天怨毒地看了雜毛小道一眼,冰冷地說,小蕭,老子懶得跟你們玩過家家,這次看在以前的交情上,饒過你。以後再見面,就是仇人了……說完這話,他騰身往後走去,足尖踏地,渾身黑霧繚繞,竟然似乘著風一般,沒一會兒,便消失在拐角處。
我和雜毛小道也不敢追,面面相覷,這狗日的,怎麼可能這麼猛了?簡直太不科學了啊?
看來他似乎在這個地方得到了什麼好處,要不然以他現在的水平,在湘西鳳凰那會兒,豈能讓我走掉?
趙中華爬起來,說你們怎麼不追?雜毛小道聳聳肩,埋怨說老趙,你這個人看著聰明,怎麼這會兒糊塗得要死?把地翻天這傢伙誆騙得幫我們找回阿根的命魂了,再提這一茬不行么?急吼吼地提起,害得他跑了。趙中華盯著雜毛小道說,小蕭,你跟這個玩屍的是怎麼認識的?
雜毛小道有些不樂意了,眉毛一挑,說真是警察啊?查戶口么?我爺爺跟他爺爺是世交,怎麼了?
兩人正說著,我聽到樓下又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念想這歐陽老先生還在下面,而且還有五個倒霉孩子也是,便讓兩人先停住,別吵了。我們三人不管地上已經焚燒殆盡的黑僵,跑下去,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紅著眼睛,正在和歐陽指間僵持。而在地上,則躺著兩個男人,是光頭阿浩和小東,生死不知。
這個男人伸手緊緊地掐著歐陽指間的脖子,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而老先生則一手護著脖子,一手快速地在這個男人身上點著,隔衣點穴。
旁邊的三個女孩子,則相互抱著一陣尖叫,也不敢跑,也不敢沖。
我走在最前面,一個箭步便衝到了兩人旁邊,托著這個男人的頭,轉過來。他張著嘴巴,朝我咬,只見他的眼睛里,有著濃濃的怨毒和忿恨,簡單而直接,並不是人類的情感。
趙中華在一旁驚叫道:「這人被鬼上了身,陸左小心……」
Chapter 15 小道斬怨,石柱滲血
趙中華話音剛落,那人竟然鬆開了歐陽指間,一下子撲到我的身上來。
我剛剛還以為歐陽老先生年老體衰,所以會被這小子給掐著僵持,沒承想被鬼附身的他力氣大如蠻牛,不遜於擁有一牛之力的雜毛小道,瘋狂起來,更有勝之。我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這傢伙一下撲倒在地,只見他張著嘴,便朝我脖子間咬來,口中還有「吼吼」的咆哮,悶在肚子間。
我重重跌倒在地,腹背皆疼,下意識地用起了女子防狼術(這世間基友盛行,男人學一點總是沒錯的),屈膝,死死抵住他的身子,先是避開他那張大得不成人形的嘴,咬著牙包穀,閉眼就是一頭槌,朝他的腦門撞去。此處為天靈之穴,撞上去之後能夠讓神魂震蕩,附身的普通惡靈也有可能被一下撞出。
然而這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這惡靈厲害得緊,竟然不受影響,反口咬來。
我雙手被這男人緊緊摟住,動彈不得,心中氣悶得緊——奶奶的,被女人抱著倒是數不清,被男人這麼八爪魚一般抱著,倒是第一回,彆扭得緊。好在歐陽指間反應過來,出手拖住他,隨後而來的雜毛小道和趙中華立刻跟上,七手八腳,把這傢伙給制倒在地,死死壓著,趙中華喊一聲「我來」,雙手便又如蝴蝶紛飛,不一會兒,這個男人被飛速扎了幾個漂亮的紅線蝴蝶結。
雜毛小道看著不放心,又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符紙,裹弄點口水之後,快速持咒,封在這人額頭。
雙管齊下,地下這個狀若瘋虎的男人終於停歇了下來。
歐陽指間鬆了一口氣,轉身跑到幾米遠處俯卧著的兩個男人那裡,輪番檢查了一下,掐人中,又從包裡面拿出一個小瓷瓶,打開蓋子給聞一下,兩人在嗆咳中蘇醒過來。三個女孩子才哭哭啼啼地圍上來,拉著阿浩和小東,問還好吧……雜毛小道指著地上這位問是誰?
有一個長得頗為英氣、也最鎮定的女孩子回答,說是他們這次活動的組織者,老孟。
她們剛才在這裡等待,不敢上去,誰知老孟從拐角走過來,她們正欣喜地想打招呼呢,歐陽老先生感覺到了不對,攔在了他們面前,然後老孟像發瘋了一般攻擊他們,一伙人就撕打了起來……
這個穿著黑色運動裝、生有一對劍眉的女孩,似乎叫做丹楓。
阿浩和小東艱難地爬起來,口中罵罵咧咧,說這狗日的老孟,翻臉不認人,要不是他這老小子攛掇著,大傢伙能夠來到這個鬼地方么?阿燦能夠死么……說著說著,兩人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死人了,而且還是他們所熟悉的人,心裏面自然難受,而且除了難受之外,就是害怕。
沒人敢想象,自己從五樓幾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一地的碎肉塊么?
趙中華指著地上閉目發抖的老孟說別擔心,他只是被邪物上了身,驅邪即可。說完轉過頭來看我們,說他只擅長束縛,不會超度,哪位擅長驅邪,還請一試?我搖搖頭,看向了雜毛小道。老蕭點了點頭,跨前一步,當仁不讓地說我來試一試吧。說完,他從懷中拿起一張黃紙符,桃木劍劍尖一跳,黃符無火自燃。
他踏著禹步,腳踏七星,劍舞得遲緩,而黃符紙則穩定地燃燒著。
他念念有詞,此經訣乃茅山《登隱真訣》的後半部。
我望著這熟悉的一幕,不禁想起了初見雜毛小道時,他也是這一番動作,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感應到氣感,也不了解所謂的「炁」之場域,但是通過朵朵的鬼眼,卻能夠發現他身上並沒有神光,是個假把式。然而時間過了近一年,我才發現雜毛小道其實真有本事,只是平時並未顯露出來而已。
開壇做法,是有損精力的,有道之人,尋常時都不願意顯露出來。
不過此時的雜毛小道卻使盡了全力,並且這個人與他素不相識,沒有給他半毛錢。
雜毛小道開始變了,或者說我對他的認識越加的深了。他在大部分時間裡,就是一個浪蕩的江湖騙子,有的時候,卻偏偏能夠做出一些讓人嘆服的事情來。人或許都有兩面,只不過在於,你能不能看到而已。
隨著雜毛小道劍尖那黃符紙燃盡,最後抵在了老孟的胸口,從膻中穴一直移到了瞳子髎穴,隨著劍尖的移動,一股子淡淡的黑氣,從老孟的身體裡面浮現出來,凝聚在眉心中央。說是黑氣,其實是一團比旁邊空氣要深一些的氣體,似乎有重量,沉沉地壓在老孟的額頭處。
旁邊的五個冒險者都湊過來觀看,嘖嘖稱奇。趙中華嘆了一口氣,說還好,這個不是鬼靈,而是一股子怨氣,將這怨氣打散之後,老孟便會醒過來。
正說著,雜毛小道的桃木劍開始劇烈顫動起來,左挑右抹,似乎在畫一個字,或者一個符號。這符號複雜得很,他腦門都冒出了汗水來,而劍尖越是顫動,這團沉澱的黑氣則越是焦躁不安。最後,雜毛小道大喝一聲,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攝!」
隨著這一聲巨吼的是他橫空一劍,堪堪直斬那團黑氣最正中。
空間中一陣輕微的震蕩,莫說是我,便是圍觀的這五個普通人,都臉色一變,感受到了。
那黑氣如熱鍋上的牛油,春日裡的雪,立刻消逝不見。
面如金箔、緊閉雙目的老孟渾身一顫,咳咳咳,嘴裡冒出了血,黑紅色的,順著嘴角流到了臉上,一條血痕。趙中華佩服地拍著雜毛小道,說沒想到蕭兄竟有如此本事,果然不愧是茅山下來的道長。他之前與歐陽指間一起叫雜毛小道小蕭,此刻改稱蕭兄,顯然是高看了他一眼。
有真本事的人,便如同金子,在哪裡都會被人尊敬。
雜毛小道施完法,耗盡精力,額頭和臉上全是汗水,一邊擦汗一邊說老趙你客氣了,區區小事而已。兩人一陣恭維,而地上躺著的老孟則睜開了眼睛,幽幽地醒了過來。看到我們,一骨碌爬起來,一臉戒備地看著我們,然後問阿浩,說怎麼回事?阿浩跟他解釋了幾句,然後問老孟是怎麼被鬼上了身?
老孟先是對我們一陣的感激,然後尤有后怕地說起他的經歷:其實也很簡單,從天台下來的時候他殿後,結果感覺身子一沉,竟然一步都邁不動,接著身上彷彿有蛇在爬,陰冷潮濕,接著感覺那蛇變成了幾道細小的蚯蚓,從鼻子、嘴巴、耳朵和眼睛中,爬進了他的腦子裡,接著,就是一片的黑暗和冰冷。
……
他緊緊抓著雜毛小道的手,說大師,太感謝你了,無以為報,出去之後一起吃個飯吧?
說著這話,他的眼睛裡面全部都是小星星。我很難想象一個三十來歲的糙老爺們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表情,而雜毛小道則一邊說好說好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把手掙脫開來。老孟回頭看了一下,驚訝地問阿燦呢?旁人都無語,丹楓咬著銀牙,眼淚滾滾,說阿燦死了,從五樓跌下去的……
老孟張大著嘴,眼睛瞪圓,半天沒有說話。
趙中華在一旁訓斥他們,說你們這些人,頭腦簡直是昏了,哪裡不好玩,跑到這裡來,現在好了吧?還不趕緊下樓返回,報警!一直沉默沒說話的歐陽指間攔住,說先等一等,報警的話,那個東西就縮起來,不敢出來了,到時候再找它,找阿根被拘走的命魂,可能會再起波瀾,難上加難了。我想起來,說,對,地翻天說那東西藏身在東北角的石柱之中,我們先過去看看再定奪。
歐陽指間、雜毛小道和趙中華都附和我的意見,說去瞧上一瞧最好,便起身往東北角的方向走去。老孟、阿浩他們不敢在這黑漆漆的過道裡面久留,更沒膽子跑下樓,唯有緊緊跟著我們,亦步亦趨,把我們當作了救命的稻草,彷彿只有在我們旁邊,才會感到安全。
那兩個叫陌陌和曼麗的女孩子看到雜毛小道顯露了身手,幾乎粘上去,左一聲道長右一聲蕭哥哥,這兩個女孩子長得不差,而且又會打扮,雜毛小道的骨頭都軟了三分,嘻嘻地回應著,沒走幾步,電話號碼和QQ號都已經交換了。值得一提的是,交換電話的時候,雜毛小道發現手機居然沒有信號。
信號被屏蔽了,是人為,還是……
沒走到東北角,我們路過西邊的柱子時,趙中華攔住了我們,說不對勁。他眼睛一眯一睜,竟然有一縷金黃色的光芒在瞳孔中出現,慢慢地,他走到這根四人方能合抱的石柱之前,喊我們過來看。這是很尋常的柱子,表面嵌合著大理石花紋的石材,圓接無縫,和我們尋常所見的那種大型柱子一般無二。
不過經他提醒,我發現這柱子,有些濕漉漉的,返潮,似乎上面還有什麼東西。
趙中華伸手一摸,把手掌翻給我們看:是血,一層淡淡的血在上面,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在縈繞著。
這不是東北方向的柱子,而是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