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苗疆蠱事2(42)
她也發覺到了自己的語病,於是不說話了,抿著如刀的薄嘴唇,看著我。
從始至終,那個李守庸都沒有說話,也不插半句嘴。
我又抿了一口茶,然後抬起頭來,指著旁邊含笑不語、仙風道骨的雜毛小道,說你看看我朋友的打扮,就知道我們是同道中人了。所謂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同蹚江湖路,大家多照應一點,也是應該的。我們在苗疆餐房的更衣間中,找出一塊符磚和下降之物,想必是您二位的傑作。之前的於老闆,倒霉,這是上一篇,我們翻過去了,也不想通過官家來處理,平添麻煩;現在的苗疆餐房,是我和我朋友在搞,辛苦得很,所以希望程大姐你念及同道情誼,高抬貴手!
被我們這般點出,程五妹本來就不是個淡定的娘們,此刻的臉也是紅一陣、白一陣。
她看著像是個慣來強橫的主,也頗硬氣,說要是我們不答應呢?我眉毛一挑,看了雜毛小道一眼,回過頭來問她:果真不肯善了?
李守庸暗地拉了一下程五妹,程五妹只當作不知,梗著脖子看我,說是啊,你能拿老娘怎麼辦?
雜毛小道換了個姿勢坐,倒把程五妹夫婦兩人嚇到,眼皮子跳動著。我知道他們心裡也虛,心中安定,說這人啊,總是瞧不起比自己差勁的傢伙。別說是你們,我也是。不過呢,我的習慣是,如果碰到一個很厲害、而且值得尊重的對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讓他變成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敵人。所以呢,我才能夠開開心心地一直活下去。程大姐,李大哥,我略懂一些醫術,不妨幫你們看看病?
我的話語轉折太過突兀,兩人有些反應不及,看著我,一臉疑問。
我笑,就在剛才的時候,茶水之中我已經下了蠱毒,兩人喝下,已然中了蠱。因為外婆的教誨,不到萬不得已,我向來不主動下蠱害人,所以即使是這兩人,我也只是教訓為主。便一邊跟兩人聊起中蠱的跡象,一邊用看病的形式,說予兩人聽。程五妹一按自己堆積著脂肪的腹部,眉頭一皺,便感覺疼的不行,過一會兒,肥臉上全是褶子,如同包子一般。那李守庸更是不堪,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這劇痛就像抽筋,一陣疼,一陣好。
程五妹疼痛稍緩,臉立刻笑成了菊花,說果然不愧是叫做苗疆餐房,陸老弟真人不露相,居然是個來自苗疆的醫道高手。恕我這當姐姐的眼拙,衝撞了你。來來來,姐姐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她變臉倒是快速,拉著仍在哼哼的丈夫,一起向我和雜毛小道敬茶。我本是為了和解而來,自然不會推託她的善意,舉杯潤了一口,說程大姐你看如何,我們還是交一個朋友吧?小弟我略懂醫術,二位的病症,開個方子,也只是手到擒來之事。
程五妹拱手說是,有勞陸左陸師傅了。
我便給兩人解毒,然後囑咐用泡發的黑木耳與銀耳合水服用,持續三日即可消除。兩人千恩萬謝離去,臨走時還把賬結了,約我們改日去他們八大碗,給我們擺一桌答謝宴。我也點頭說好。待他們二人走後,雜毛小道沖我笑,說這兩口子出門是不是在罵我們呢?他剛剛連打了幾個噴嚏。
我笑了笑,說也許是吧。
這程五妹看著其實道行並不高——要真厲害,也不會在這裡開一個小酒樓了——她或許是在家中,學到過一些粗淺的術法,見原來的蜀香樓生意興隆,便起了妒意,弄來這聚靈降頭一術,招得些如同貪食鬼一般的邪物,叨擾店家。而這降頭,也邪門,偏偏將李師傅給禍害上了。
這種事情,報警不濟事,殺了他們吧,又太過於暴戾,徒留因果,只有將自己的爪牙露出來,像老虎一樣圍著山尿一圈,以顯示自己的地盤,讓這些宵小自行離去便是。大家開門做生意,不為搏命,只為求財,而且都是成年人,警告過了,自然懂得我的意思,該退去,自然就退去了。
當天下午,黑漢子龔二毛帶著頭天來鬧事的七個人買了花籃和鮮花,過來道歉,並且在那個被打的女服務員面前下跪,自扇耳光,祈求原諒。
一時間員工的自信心暴漲,苗疆餐房的凝聚力空前強大。
Chapter 12 全真與符咒
八大碗來邀我、雜毛小道和阿東去赴宴,喝了幾杯酒,這過節就算是解開了。
上衛生間時,路過一樓大廳,看到過道的一桌酒菜,鼻子頗為靈敏的我立刻感覺到異樣來:難怪八大碗的生意不景氣,用的這油,竟然是潲水、劣質豬肉、豬內臟、豬皮加工提煉后產出的那種地溝油。
做餐館做得這麼沒良心,難怪門可羅雀。
還好我們吃的不是。
事情既然了結,我們也沒必要再牽扯其中,靜心下來做生意。雜毛小道第二天依然擺攤算命,討生活,龔二毛那幾個混子沒事去他攤子上晃,居然拉來了不少生意,還真是讓人驚奇。在雜毛小道來洪山的第三天,他終於耐不住性子,問我要起那銅鏡,觀瞻一番。
我警告他,說這鏡子我得來不易,可不能夠依他的性子,給我順走了。
說實話,我被這小子佔便宜占怕了。
他吹鬍子瞪眼,十分生氣,說貧道是貪你這破玩意的人么?只不過是一時心喜,拿來幫你煉一煉,盡一份朋友之間的情誼罷了,你愛給不給,不然擱你抽屜裡面,發霉算球。見他一副委屈樣,我連忙放低姿態,求他,他裝腔作勢,拿捏一番之後,欣然接受,然而按照慣例,又敲詐了我一萬元人民幣整。
瞧瞧這傢伙,就是這副德性,狗是改不了吃屎了。
雜毛小道把銅鏡拿在手上觀察,不時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嘆息聲。觀摩一番之後,告訴我這銅鏡乃是宋遼金銅鏡,窄邊小鈕銘文,端的是古董了。那個老尚居然能夠在地攤上以四千元淘到這麼個玩意,不知道是有福還是有禍。銅鏡古已有之,直至明清時式微,到了清乾隆年間基本都被玻璃鏡給替代,不知道你捉的這個鏡靈,為何還在。不過,一般來說,制鏡需要鏡范、澆鑄、刮削、研磨、拋光、開光六個步驟,這銅鏡應該是當時的高檔貨色……嗯,不錯,要拿去賣,就其藝術和歷史價值,百萬不止。
我說少扯這些鬼話,直接講怎麼製成法器。
他持了一個咒語,然後雙手捧起銅鏡,默默地念著經文,過了一會兒,偏頭問我,你怎麼知道用縛妖咒來制住這鏡中的魘靈的?我指著胸口的槐木牌,說是小妖朵朵告訴我的。
雜毛小道哈哈大笑,說你倒是找了一個女諸葛。
他告訴我,這鏡中有靈,便好辦了。他看了一下這鏡身和背面,可篆刻一個符咒靈陣,他的煉器法子,傳承自他師叔公、茅山一代符王李道子,他大致會十二種符咒靈陣,適合此鏡的,有五個。
這符咒分別是「甘露咒」、「斗母玄靈秘咒」、「薦拔往生神咒」、「解冤結咒」、「破地獄咒」。甘露咒驅除邪惡、回復精力;斗母玄靈秘咒溝通靈體、養神休性;薦拔往生神咒、解冤結咒皆為超度惡鬼、勸解往生;而這破地獄咒,則有定格邪物,鎮壓鬼魂之功效。
他抬頭看我,問我到底選擇哪一個?
我問啰啰嗦嗦一大堆,到底想講個什麼東西?我只想問,哪個可以用來攻擊?我現在廢材得很,強烈需要一種攻擊性的法器,讓我有自保之力。雜毛小道點了點頭,說曉得了,那就用破地獄咒便是,這符咒一旦篆刻到鏡身之上,便能夠驅使裡面的鏡靈,轉動法陣,與你的術法作共鳴,用來破邪物、定鬼身都可。
我興奮得渾身抖如篩糠,說這不是碉堡了?
雜毛小道撇著嘴巴,一臉的不屑,說屁啦,這玩意說厲害也厲害,但要說有多厲害,不就跟一個不用充電的防狼手電筒棍一樣?道與器,道是精神性的本體,是脫離物質實體而獨自存在的最高原理,是永恆的、不朽的存在;而器,只是修行途中的工具而已。只有自身的強大,才是萬物之根本。
事實上,史上對於這兩者之間的爭論,由來已久。
所謂道教,分為全真道與正一道兩大系統,全真派的道士出家,以修真養性為正道;而正一派道士可娶妻,不忌葷,行符籙。若論真正在道術上有所建樹的得道之士,大部分都是全真派的道士。而修符咒的道門,因為簡單易行,於是魚龍混雜,多有心志不堅者混跡其中,譬如正一道符籙派中的上清茅山宗。
茅山宗傳承了《上清大洞真經》,修持方法以思神、誦經為主,也煉丹,然而最有名者,莫過於由古之黑巫術改良而來的茅山道術。茅山宗聞名天下,然而在道教中的地位卻並不高,一飲一啄,莫過於如此。
追求力量強大的同時,卻沒有保持心性。
這些都是茅山宗的傷痛,雜毛小道粗略一提,便不再言。他隨身帶了很多工具,花樣繁多,最醒目的是一把由廢白鋼車刀改制的刻刀。說實話,他篆刻手工的技藝,遠遠比算命的勾當要厲害千百倍,但是卻有一個怪癖,便是不能夠讓人在旁圍觀,不能分神,不但是我,連窩在床頭打盹的虎皮貓大人也被趕了出來,氣得這個瞌睡蟲破口大罵,好一陣喧鬧。
雜毛小道在房間里一呆就是三天,除了吃飯和上洗手間外,基本不露面。
真是不瘋魔,不成活。
苗疆餐房這邊基本上進入了正軌,管理方面阿東和他婆娘,加上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小張以及阿東的一個兄弟伙都足以勝任,我除了每天晚上六點鐘去做十道菜之外,基本上不用做太多的事情,更多的時間是在家裡研究《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艱澀的部分。
這本書是部奇書,全書分為壇蘸、佈道、巫醫、育蠱、符籙、禁咒、占卜、祈雨、圓夢、軀疫、祀神、固體十二個部分,每一部分都足以讓人窮盡一生的心血去研究。這本書跟了我近一年,雖然我日夜潛心苦讀,但是目前最為精通的也僅僅只在育蠱一節,符籙、禁咒、祀神幾部分,都只是粗通一二。
這是為何?因為沒有師傅。
在道門中有一句話,叫做「師不為師,以天地、萬物、眾人為師」,此之謂自學成材者。然而天下間這般的大拿能有幾個?所謂道術、道德、道心有成者,哪個不是有師傅在旁邊指點、費心培養、歷練,終於成材?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有了前人的指引,可以少走一萬條彎路,而無人引導者則前路坎坷。便如我,一個沒有師傅、只有一本破書的菜鳥,跌跌撞撞,時至如今,不也還只是個「小毒物」而已?
所以說,師傅是修鍊成就的根本,沒有師傅,什麼成就都不會有。
這句話是實話,雜毛小道一身本事微弱,除了因為一場不知曉的變故之外,還是因為沒有師傅在身邊,修行不得進步;又有,他之所以能夠明了這麼多,且懂煉器篆陣的法門,也多虧有一個師叔公來教輔。
我的野心並不大,只是想把朵朵恢復人身,然後把黃菲給娶了,安安穩穩地過幸福生活。
但是前路多坎坷,我若不強大,必然就泯滅於這兇險的路途中,哪裡能夠得享安寧?麻煩便是這樣,你不找它,它便找你。生活於這世間,若說一點因果不沾,這簡直就是笑話。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力量永恆——這是極端符咒派的說法,有的時候,其實很有道理。
第四天的早上,我一如往常般去樓下附近的小公園裡練了一趟拳,松完筋骨之後,買了早餐回家。叫雜毛小道的時候,敲門,發現裡面鼾聲如雷,轟隆隆。我問虎皮貓大人怎麼回事?它不屑地撇嘴,說多大的事情,三天木有睡覺了,這會兒補覺呢,沒事,沒事。說完,依舊啄著它的瓜子仁。
我心中狂喜,就我對雜毛小道的了解而言,他平素洒脫不羈,然而對於承諾,卻是極為遵守的。
此刻睡覺了,說明——銅鏡已然篆刻完成了。
我仰天長笑三聲,哈哈哈!
果然在入夜的時候,雜毛小道走出房門,把銅鏡遞給我,說搞定了。我接過來一看,這銅鏡跟以前幾乎沒什麼區別,只是稜角被小心打磨圓,銅銹未除,但是被處理得渾然天成,在銅鏡的背面,篆刻著清晰娟狂的符文,上書曰:九幽諸罪魂,身隨香雲旛,定慧青浮花,上生神永安……
我翻來覆去地看,愛不釋手,雜毛小道告訴我方法:這鏡中有鏡靈,法陣自然驅轉,用時只需將心與這鏡靈溝通一番,然後將這銅鏡往邪物上一照,喊一聲「無量天尊」,歌頌我道祖,便可有功效,薄弱者,直接將其魂魄收入鏡中,供著鏡靈吸食;若遇到強敵,也能夠起到阻礙滯緩的功效。
這便是我所獲得的法器,我歡呼雀躍一番,然後興緻勃勃地去樓下找了
一條狗來試驗。
結果我被這條惡狗追得滿街跑,還是朵朵出面將這條土狗攆走。
我信心全無。
平淡的日子便這樣過去,六月中旬,再次接到顧老闆電話催促的我,終於決定前往東方明珠,去見識一番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