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苗疆蠱事2(37)
是夢么?我疑惑地想著。
這時客廳懸挂的電子鐘「鐺鐺鐺」地響了起來,我抬頭一看,正好是十二點。
我拉著朵朵的小手,這個可愛小保姆一臉的害怕,指著尚技術員的房門,說有鬼、有鬼……我對她無語,本身就是個小鬼,還怕鬼?
話說,她還老喜歡看恐怖片。
我本來還心有餘悸,然而卻被朵朵的可愛模樣給逗笑了,拉著她的手,又從背包里取出我曾經畫過的符,走到老尚的房間門口。這門下午的時候進來,便沒有關過,我站在門口,看著梳妝台上的銅鏡,一開始倒沒怎麼覺得,經歷了那一場夢魘,發覺不對勁了——這場景,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我把燈打開,然後走到梳妝台前坐下,看著銅鏡裡面,面目扭曲的自己。
我叫朵朵返回槐木牌,借著她的「鬼眼」來看這鏡子。
只見這鏡子上附著一絲陰冷黏稠之氣,這氣息不是在表面,而是在鏡子中的世界里。我知道了,這鏡子裡面,有鏡靈。什麼是鏡靈?這東西其實我在前面已經提過了,就是給黃老牙布「清盆靈陣」的時候。這東西,全世界都遍布著傳說。它是靈,但是它不屬於魂,而是異變的惡魄。魄與魂不一樣,這個前面也有講,因為沒有保留太多的人性,大部分都是惡,是本能。
如果我夢見的事情,是這鏡靈來歷的話,那麼這女人的惡魄,一定是怨毒至深。
這麼看來,我那兩位房客的失蹤,定然是與這銅鏡有關了。
我拿出了自製的回度往生咒符,點燃,然後在冉冉燃起的青煙之中,唱起了超度的往生咒,雙管齊下,咒符燃到一半,這銅鏡果然開始顫抖起來,不停地發抖,那滿是銅綠的鏡框邊,居然開始轉成了紅色。黃澄澄的鏡面開始扭曲起來,黑霧迷濛,不斷地變幻著,勾勒出一張女人的臉孔,是鬼臉,空氣中有嗡嗡的響聲,像是女人絕望的尖叫。
夜間十二點,是鏡靈的靈力最強盛的時候,全世界通用。
這裡提一點,一直有流言,說半夜十二點去照鏡子,很容易發現鏡子中的鬼——你或者會看到自己的面容僵硬可怕,或許會看到自己背後有人,或許會看到裡面有鬼臉。這個傳言其實是有根據的,鏡子裡面的世界是一個獨立奇妙的地方,很容易吸引遊離的孤魂野鬼,雖然不絕對,但是常有。故而勸告大家,珍惜生命,萬勿嘗試。
這尖叫聲的音頻震動十分厲害,直達我的心裡,饒是我這經歷過這麼多事情的人,在那一瞬間都恐懼。
我立刻結「內獅子印」,一陣「金剛薩埵降魔咒」念罷,大喝了一聲「洽」……這恐懼才像潮水一樣退去,但是我發現我突然拿不穩銅鏡,銅鏡下面的木架開始發抖,然後「咔咔咔」幾聲,紅黑色的木架全部都破裂,露出了木色的斷茬。
銅鏡跌在了地上,在地上滾著,黑霧籠罩著。
我一腳把它給踩住,踏北斗七星步,按著破書上禁咒一章大喝道「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遐乍邇,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餘,天真皇人,按筆乃書……」
這是「開經玄蘊咒」,十二法門中最實用的禁咒,專門用來收服有靈之物。
我朗朗地念著赦令,感覺音波在空中的震蕩與回聲,每一個音符都在發生反應,進行指數的疊加,當我念完「沉痾能自痊,塵勞溺可扶,幽冥將有賴,由是升仙都!」的最後一個「都」字時,整個房間都為之一震,銅鏡終於停止了跳動。我附下身,拾起來,把這個圓形放在面前,將心神沉浸進去。
兩股熟悉的氣息湧現在我的心頭。
Chapter 4 鏡魘法器
鏡子中有很多駁雜的氣息,這些氣息有濃有淡,強烈的有三股,一股奮力掙扎而不得解脫的怨氣,最為強大;兩股氣息讓我感覺熟悉。
我閉上眼,就能夠在腦海中浮現出他們的臉來——尚玉琳和宋麗娜。
也就是我那兩個失蹤的房客,我通常說的老尚和宋會計。
除此之外,鏡子里還有一些微弱得如同風中燭火的氣息,有的甚至已經熄滅了,只有一個印記。
這些氣息,都是精魄。
前面有講,人之魄有七,分別為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這是道家所言,就藏密而言,七魄為位於人體從頭頂到胯下會陰穴的中脈之上的七個脈輪,七個能量場。魂為陰,魄為陽。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葉,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若缺,輕則精神恍惚,身體衰弱,甚則精神失常,瘋瘋癲癲,再甚則魂魄各散,一命嗚呼,不存人世。
不知道這銅鏡,到底吸的是哪一魄,竟然讓尚宋二人,不見蹤影。
我握著這東西,心中忐忑,唯恐將這鏡中的魄體給弄丟散。我的專業領域在於育蠱解毒,符籙咒法只能說略懂一二,這玩意,我一時半會,還真的有點兒抓瞎。躊躇了一會,我倒是想起一個稍微靠譜點兒的專業人士來。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雜毛小道的號碼。
連撥了三次,這才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雜毛小道艱難的喘氣聲,還有若有若無的嬌吟聲夾雜其間,我暗叫不好,這可真不是時候,正想掛,便聽他問道:「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小毒物,搞基否?」
旁邊還傳來了一聲抑制不住的嬌笑聲,勾人心魂。
我苦著臉呸了一聲,問忙啊?要不我半個小時之後再打過來?
他說不用,貧道一天一日,一日一天,有話儘管道來。我便強忍著這雜毛的音波攻擊,將今天的事情緣由說了一遍。完了之後我總結說這銅鏡,我的想法有二:其一,用超度亡魂經文,將其禁錮的所有殘魄請走,不留因果;二,此銅鏡既有鏡靈,又貌似害死多條人命,已為妖物,留之不祥,丟之危險,我找個熔爐,將其煉化,也是一場好事。只是,我不知道怎麼處理老尚和宋會計之精魄。蕭兄,你怎麼看?
「啊——」
雜毛小道一聲大力的嘶吼,電話那頭傳來了各種少兒不宜的聲音。
我將電話離得稍遠,以免污穢耳朵,過了好一陣才放回來,聽到他喊喂,我說我在,他問我他說的話我記住沒有?我說記住個毛,再一一講來。雜毛小道呸了一口唾沫,然後跟我說:「你這個夯貨,是不是洗頭髮的時候腦子進了水?這東西,是歷史遺留、機緣巧合而形成的,豈能說毀便毀?暴殄天物啊!在平日,它是個禍害人的腌臢物,而經過祭煉之後,卻能夠成就法器,而且不沾因果,乃天賜之物啊!那兩個房客,你先別著急,收斂著,找到兩人,幫其喊魂,將這內中的魄導引進去便可。」
法器?我聽得雜亂,但是這兩個字卻很明顯地吸引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因為,這兩個字蘊含的意思,實在是太吸引人了。
通常來說,佛壇道場,用於祈禱、修法、供養、法會等各類法事,或者行者所攜行之念珠、錫杖、唐卡等修道資具,統稱為法器。它是實踐「道」的器物,也是修行者實施禮儀和生活的用具,是與修行相合為一的,寄託了執念與精神。
全世界的所有宗教,都有法器存在。這法器,也便是先祖前輩遺留下來的信物、用具或者衣缽的沿襲。這些東西,都是先人中最優秀者所加持的法器,雖然象徵的意義更多一些,然而,果真只有象徵意義么?
我見過的法器,只有兩件。
第一件是雜毛小道他三叔蕭應文所用的六轉雷擊棗木劍,堅硬如寒鐵,念咒加持時,有雷電之威,兇猛暴戾若梟陽者,也只得怯其鋒芒;第二件,是鎮寧苗蠱郭家神龕上供奉的銅胎掐絲纏枝蓮紋碗,凈水一盛,祛邪避蠱不說,但凡有陰物臨宅,必然就直接到碗里去,不得出來。
僅此兩件,就足以誘惑得我流下哈喇子,激動得不知所云了。
我問他你懂這些?他傲然回話,說然也。你這個屌毛有健忘症不成,我老蕭冒著巨大危險、辛辛苦苦給你弄來的藏陰納神槐木牌,雖離「法器」二字有點遠,但總算是摸到一點兒門道。煉器的方法,整個茅山黃金一代,老蕭師叔公就傳給他和……只是一直以來,沒有好材料罷了。
他對我小心翼翼地交待一番是非因果,說等他去天上人間見識一番,定來找我,妥妥的。正說著,旁邊插來一句突兀的聲音:「小毒物,你等著,大人我已然巡遊至北京,不日便到南方蠻夷之地,與你見面。好好照顧我家小蘿莉,不得怠慢;還有,代我向小肥肥問好,讓它等著,遲早有一天,它會成為本大人腹中食物的,嘎嘎嘎……」
我一臉瀑布汗,雜毛小道拐帶虎皮貓大人也就算了,做兒童不宜的事情時,居然還讓它在旁參觀?
這……這種事情,未免也太變態了吧?無量天尊,我失態了。
掛完電話,我已然知曉了前因後果,一切原由。翻出了「凈心神咒符」,焚燒燃盡,然後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下來。當完全進入一個「空靈無心」的境界時,我伸出右手,拇指抵住無名指,食指和中指抵住銅鏡,念著「開經玄蘊咒」,靜靜地感受語言與空氣中所有介質的碰撞和摩擦。
我感受到了鏡子的世界里,有一團黑色冷霧在翻滾。
這就是其中的鏡靈,也就是那個前生被辮子男用尖刀捅死的紅衣女人。紅色乃大吉之色,避邪招福,所以中國古代歷來有用成親沖喜,以期家中有病的長輩或者年輕男人的身體能夠安康的習俗。這是為何?天道循環,大概是老天希望人類一族,能夠棲息繁衍在這片大地。也由此,新婚夫婦初行人倫,也是最避邪之事,此事在佛教密宗、最原始的巫術大拿黃帝等,都是有所提倡的……
然而,若生死時辰不對者,裹紅衣而亡,怨氣不散,必定會有很大的機會化為厲鬼,歸不得幽府。
它不去該去的地方,後果就是人鬼皆不得安寧。
時光荏苒,這銅鏡不知有多少年,而這鏡靈,又不知道存在了幾朝幾代,歲月變遷,這銅鏡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的主人,吸了多少魂魄,時至如今,鏡中世界繁星點點,竟然不下百盞燈火。每一盞燈火,即是一人的靈魂印記。那冷霧翻滾,在鏡中世界、方尺之間,如太陽,主導著一切的燈火,圍著它旋轉。
倘若把這鏡靈比作太陽,那尚、宋兩人的精魄則是月亮,其他印記如同黑暗天空的星光,早已消磨得幾乎沒有痕迹了。我發愁,這鏡靈自有一套手法,將尚、宋兩人的精魄一點點消磨吸收,速度雖然緩慢,但若是我不阻止,即使他們兩人仍然活於世,只怕命也不長久了。
所幸開經玄蘊咒對這鏡靈,也有效果,三遍經文誦讀之後,那冷霧凝結,不再旋轉。
「你這個大笨蛋……大大笨蛋!」
靜謐夜裡,身邊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嚇得我一跳,扭過頭來,朵朵居然變成了小妖朵朵,叉著小蠻腰,罵我。我騰出了右手,去捏她那狐媚的精緻小臉,問她今天不該她輪值,怎麼就突然變換了「值日生」?小妖朵朵噘著嘴,揮手擋開我的手,大罵一句:「少吃老娘的豆腐,小心我吃你肉!」說完她得意洋洋地說她懂這鏡子,然後跟朵朵溝通好,讓她上來幫我解決麻煩,朵朵就答應了,就這麼簡單。
朵朵這個小笨蛋,我暗嘆一聲,問你懂?
小妖朵朵一把揪住想往她胸前深溝裡面溜去的肥蟲子,把這鬼頭鬼腦的小東西「吧唧」一下,甩到了窗戶的玻璃板上,吹噓說她自然是見過的,她說這開經玄蘊咒乃是取自道家尋常經筵,寬和平緩,講究一個水磨功夫,一兩遍、三四遍,這都不得行,要像廟裡的和尚喇嘛,日日誦、月月誦,方可化解戾氣;而若持「縛妖咒」後半章,這是茅山術中的道家經綸,重症下猛葯,立時可解。
我依言嘗試,果然,那鏡靈如同一隻怯弱的土撥鼠,哀哀求饒。
我大喜,問小妖朵朵怎麼知曉,為何又要告訴於我?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這鏡靈,大剌剌地掐著腰,說老娘享受的痛苦,怎麼著也要讓旁人受一回,好歹有個伴兒;再說了,你有了這個破鏡子,好歹也能厲害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老娘的安全也多了一分保障,不用擔驚受怕,擔心失去靠山。
我苦著臉,說你這個小狐媚子,屈指一算才三個月大,不要自稱「老娘」行不行?聽著忒彆扭。
她看了一下我,媚眼勾魂,抿著紅唇想了下,說,小娘我……
一夜無話。
我本以為尚宋兩人之事需要拖很久,沒承想第二天早晨十點鐘的時候,我就接到派出所電話,說在江門新會的救助站,有兩個人,很像我報案失蹤的尚玉琳和宋麗娜,讓我去那邊看看,他們已經幫我聯繫了。
我掛了電話,仍不敢相信……這效率,碉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