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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苗疆蠱事2(25)

  Chapter 14 三叔墜河,小道焚身


  這是鬼火么?

  是因為大廳里死人的屍骨太多,於是產生了磷化氫,然後憑空燃燒了起來么?

  但是,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有蹊蹺!我渾身一緊,頓時變得十分忐忑,腿肚子都在發抖——這場景,由不得我不害怕,你們想一想,一個黑暗的大洞中,無數幽暗的生物在潛忍著爪牙,冷冰冰地看著你。危險在蔓延,那鬼火,就像是憑空升起的魔鬼,無數的冤魂在顫抖……我肩膀一沉,扭過頭,是三叔。他冷著臉,說別激動,蕭家有祛鬼火訣一份,不沾染分毫。若只是靈,我們三人都是有道之士,安定本心即可。


  說完,雜毛小道開始念起經訣來。


  他不念還好,一念,那一朵朵藍綠色的鬼火,變得像盛開的藍蓮花。更加的嬌艷,而且還在動,似流動的螢火,一點點地飄近。那感覺,就像身處夢幻之境。火海朝著我們逼近,雖然隔得遠,但是氣勢逼人,我們便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卻,慢慢地,鄰近了遍布白蛋的河灘邊緣。


  三叔突然拉著我和雜毛小道,一臉緊張,說等等,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這鬼火海洋看著氣勢很盛,但其實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安寧得就像在看無聲電影,整個空間里就只有我們三個的說話聲和腳步聲,這麼靜謐,我甚至能夠聽到自己強健的心臟在「撲通」亂跳。然而,經三叔這麼一提醒,我莫名其妙聽到有第四種聲音來。


  這種聲音就像是——燒蓖麻稈的那種噼啪聲,或者蛋殼破碎的聲音。


  我們回過頭去,我看見了這一輩子最難以忘懷的情景之一:在那暗河邊石隙中密布的白蛋,幾千幾萬個,密密麻麻的,在同一時間裡,無數的蛋殼被拱碎,有著幽藍的火焰提供了光源,我們能夠很清晰地看到,一個接著一個像小壁虎一樣的生物,從破口的蛋殼中爬了出來,它們體表呈灰色,有各種斑紋,布滿黏液。


  甫一出生,它們便發出「嚶嚶」的嬰兒叫喚,霎時間,成千上萬的爬蟲就誕生了,在灘石地上蠕動,密密麻麻。


  這聲音,我甚至有一種到了醫院嬰兒室的幻覺。


  然而,更讓人驚恐的事情出現了。由於沒有食物,地上剛出生的這些爬蟲開始自相殘殺,相互攻擊,一旦有受傷的、死亡的,周圍的同類立刻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這血腥的場面一直持續著,密密麻麻地翻滾,讓人看著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些爬蟲是——雜毛小道很肯定地告訴我,是大鯢,也就是娃娃魚,但是,這很詭異。要知道,一尾雌鯢產蛋三百枚左右(這些蛋,都是非常小的,跟眼前的不可同日而語),那麼,這地上這麼多枚蛋,至少需要上百條以上的成年大鯢,才能夠完成。


  然而,這些成年的大鯢,去哪裡了?


  我剛剛一提出這個問題,三叔和雜毛小道就反應過來,三叔喊跑,往邊壁上跑。話音剛落,從一塊大石頭的陰影中就竄出來一條兩米多長的大鯢,像暗夜中的刺客,張著嘴,朝我們咬了過來。


  三叔到底是老當益壯,最先反應過來,那把雷擊棗木劍閃電出現,狠狠劈向這飛來的大鯢。


  雜毛小道也不慢,他雖然沒有武器,卻有一把子好力氣,一瞬間下蹲在地,然後「黃狗撒尿」,右腳像出膛的炮彈,彈射向那條空中似箭的大鯢。


  只有我,沒反應過來,獃獃地看著,心想,這一條,莫非就是我們在地面上,溪中遇到的把老薑的土狗金子給拖走的那條大鯢?

  一劍一腿,都重重地擊中了這條大鯢。劍及身、腿及頭,然而這傢伙周身濕滑,遍布黏液,雖擊中,卻能在空中一擺一扭,衝破封堵,竟然朝我射來。此時我的手上還抱著昏迷的朵朵,哪裡敢跟它做正面交鋒,只是側身讓過,沒承想被它的尾巴一甩,似鞭抽,啪一聲,大力地打在我的右胳膊上。


  我斜側著飛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舉著朵朵,背心著地,巨力直透心肺,忍不住就咳出一口血來。這血腥味似乎是一種催化劑,一在空中飄散,在十幾米遠灘石上自相殘殺的幼生期大鯢立刻停了下來,全部朝向了我這邊。似乎有人命令一般,嚶嚶嚶,這地下面黑色的大潮,立刻向這邊翻湧而來。


  正在對付大鯢的三叔和雜毛小道一看這場景,哪裡還有心思纏鬥,三叔大喊風緊扯乎,虛晃一招,扭身就跑。


  我一骨碌爬起來,抱著朵朵就跑。


  一邊跑,一邊想起了以前看科教片的時候,非洲草原里那嗜金蟻,但凡它們爬過去的地方,片草不留,哪怕是獅子猛虎在,也是不用幾分鐘,便是一副標準的骨架,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肉屑。我生怕被這密密麻麻的大鯢小爬蟲給纏上,我也是一瞬間,即成枯骨。心中驚恐,所以腳步愈加快了。


  然而這黑暗的空間里,靠河邊是兇猛的大鯢,靠裡邊,又是詭異的鬼火隨風遊動,哪裡還有地方跑。


  我們沒辦法,只有沿著河往下游跑去。


  河邊暗沉沉的水裡面,這時就像煮沸了一般,翻騰著。突然,又是一條成年大鯢躥了出來。


  它似箭,尖銳的牙齒密密麻麻。


  我們只感覺到了一條黑影閃過。腳步一停,它便重重地砸在了前方的岩石上,竟然撞了個鮮血四濺。頭破血流的它依然掙扎著扭動身子,發出嬰兒的哭泣聲,昂起頭來,又后蹲彈起。我們躲過,繼續跑,暗河裡彈起了至少二十條成年大鯢,長的有兩米七八,短的有一米四五,個頂個兇猛,彷彿我們都是唐僧,為了啃下我們一口肉,居然都不要了命。


  最後一次,雜毛小道被撞倒,頭重重地磕在了岩石上,傷口炸開,又流出許多血來。我一大腳把這條大鯢踹開,三叔手中的雷擊棗木劍順著它的嘴往肚子裡面捅,攪動,然後甩開這一條嚶嚶啼哭的大鯢,喊不行了,太多了,我們往裡面走吧,去祭壇處,那裡能鎮靈,妖邪侵不得,記得念祛鬼火訣便是。


  我扶起近乎昏迷的雜毛小道,一看他的臉,幾乎全部都是血,眼瞼低垂,瞳孔下意識地往下瞅。我急了,這賊道士可能是要掛了,這可不行,我騰出手,使勁地掐了一把他的屁股,擰,三百六十度地旋轉。他的精神這才好了一些,嫌惡地推開我,咕噥著,跌跌撞撞地朝前奔去。


  我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若掉了鏈子,只怕離死神的懷抱就不遠了。


  剛走兩步,我聽到水裡面發出一聲巨響,回頭一看,一條五米長的巨型大鯢從暗河主流與支流的交叉口「轟」地躥了出來,重重地跌在地上。它一點兒時間都沒有停留,靈敏得像一隻貓,倏然便衝到了我們的身後,而在它後面,幾十上百條成年變異大鯢,在緊緊追隨。


  三叔大喝一聲:「我斷後,你們走!快走……」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那如重型卡車一般力道撞來的巨型大鯢給撲倒在地,雷擊棗木劍被那畜生一甩頭便咬飛,三叔像哭一般大喝:「走,狗日的走,哪個敢停下來,老子做鬼都不放過你,操,這妖孽真大……」


  他話還沒有說完,上半身就被這大鯢給狠狠地咬著。


  三叔倒是個有本事的人,他強忍著劇痛,居然還站了起來,口中大喝:「二郎真君,狼獾點地,請附吾身,護佑子民。」他這一喝完,渾身都彷彿冒起了金光,力氣居然跟那個五米多長的巨型大鯢不分伯仲。一人一妖,兩者便在河岸之畔上翻騰搏力起來。那巨型大鯢有無數馬仔,一擁而上,竟然堆積成肉山,疊加上去,乍一看,嚇,偌大個圓球。


  我快走了幾步,回過頭去看,三叔已經被包圍在了密密麻麻的大鯢中心。


  想去救。雜毛小道拉了我一把,帶著哭腔喊,走啊,我三叔捨命,不是讓你去給他陪葬的。說著,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跑。雖然大部分的成年大鯢被三叔吸引,然而我們並非沒有一點兒誘惑力,十來條大鯢迅速地朝我們游來。那恐怖的「嚶嚶」聲,簡直讓我靈魂都在顫抖。趨利避害的動物原始本能,使我顧不上悲傷,拔腿就跑,沒跑兩步,我的屁股就被一頭大鯢給咬住,疼,生疼。


  我就地一滾,順手撿起一塊石頭,猛往這畜生扁平的頭顱上砸。


  我是邊跑邊砸,有一下,砸中了這畜生的眼睛珠子,哧,爆了出來,它張嘴叫,跌落在地上。我聽到一聲巨吼,是三叔,只見他竟然撐起了直徑近三米的黑肉球,滾動著朝河裡面跳去,撲通一聲響,他消失在黑墨色的暗河中。河面上波光粼粼,有十幾條大鯢在翻滾。


  三叔生死不知。


  我們奔跑著,說話間已經靠近了鬼火群邊際,後面依然有十幾條、不,幾十條成年大鯢在追逐著。那鬼火,單獨看,其實很漂亮,幽藍色,就像許巍的《藍蓮花》歌中描述的那種意境——「如此的清澈高遠」。然而當幾百朵鬼氣森森的藍色火焰,浮空出現在面前時,我們卻是脊梁骨發涼。


  有一頭大鯢從我們旁邊越過,竄到了鬼火群落中,還未站穩,立刻就被鬼火纏繞住,三秒鐘,藍色的火焰便吞沒了它所有的一切。


  而此時我們卻沒有了迴轉的餘地,雜毛小道也一下子撞入到鬼火中。他口中還高念著祛鬼火訣。然而火焰卻仍然將他點燃。雜毛小道終於忍耐不住烈焰焚身的苦痛,凄厲地叫著「無量天尊」,猛地轉變了跑動的方向,朝左邊跑去。


  左邊,是那條直通地底的、奔涌的大河。


  Chapter 15 小結局——庄生曉夢迷蝴蝶

  看似安靜如光學幻影一般的美麗鬼火,竟然能夠將人瞬間點燃。


  我看著已經成為一團火焰的雜毛小道,從我身邊箭步飛逝而過,心中的驚恐已經攀升到了極致。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這一生,會經歷這種事情。死亡到底有多可怕?幽府里,會是永恆的死寂么?我抱著輕飄飄的朵朵,悲從中來,一邊是冷漠的變異大鯢,一邊是可以烤炙靈魂和肉體的鬼火,我有得選擇么?

  緊跟著化身為火人的雜毛小道,我奮力往河邊跑去。


  死就死吧,朵朵作為靈體,她若存在,我在這世界上,好歹也沒有白來一遭。


  風在我耳邊呼呼地刮著,鬼火被追逐的氣流扯動,朝著我飛快追來。比它更快的,是大鯢。這些爬行類動物,最擅長的就是一擊必殺之術,常年潛伏于山溪石澗之中,見到獵物便一下子躥出來咬住。它們的速度,到底比體力不支的我要快,我還沒跑到河邊,就被四五頭鱷魚似的大鯢給咬住了,我已經疼得幾乎沒有意識了,只有將朵朵往河裡奮力一扔,不讓那些鬼火傷及她的靈體。


  終於,一直緊追的鬼火沾染到了我的身上。


  轟——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燃燒。


  這是什麼感覺?不僅全身,彷彿全部的細胞都在承受著這種炙熱。


  我看到了自己的頭顱在燃燒,全是火,紅色的一片;接著,世界為之一暗,我聽到了「吱吱」的聲音,那是眼球的晶狀體,在爆裂;接著,聲音消失了,那是我的耳膜被燃燒掉了;之後,我的腳下一滑,然後感到渾身都一陣冰涼,大量的冷水灌湧進了我的肺部,不能呼吸了,附在我身邊的大鯢依舊在奮力撕咬著我的身體,奔涌的暗河水,將我的軀體往下游衝擊而去。


  不斷有大鯢撕咬著我的肉,脫離開我的身體。


  到了某一個湍急的地方,所有的大鯢都沒再糾纏了。


  它們在害怕。


  害怕跌入深淵。


  我不知道朵朵到底有沒有事,心中仍然有一絲牽挂。但是這個時候,不能看、不能聽、不能喊、不能動……我就要死去,已經沒有能力去保護朵朵了。掉進河中的三叔死了么?烈焰焚身的雜毛道士呢?那麼,我……呢?


  在地下暗河最後一段路程,我竟然在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最開始記憶中的父母家人、一直害怕的外婆,比如我的初戀、第一個吻過的女孩、可憐的小美、在家鄉等待著我的黃菲,比如阿根、顧老闆、馬海波、楊宇、蘭曉東……比如我那個高中的語文老師石維琥……


  所有在我生命中留下印記的人們,在那一瞬間都劃過腦海,然後隨著我急速墜落。


  在下面,是什麼在等待著我,是永恆的黑暗,還是幾乎沒有人能夠生還的幽府,或者靈界,或者地底世界,又或者……


  時間過了有多久?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億萬萬年,也許是彈指一瞬間。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有昏黃幽暗的燈光在忽閃忽閃,灑落在我的眼瞼上,似乎有聲音傳來,聽不真切,然後有隻冰涼的手在摸我的臉,肉肉的、軟軟的。我費力睜開眼睛,是朵朵,這小西瓜頭的孩子正在一臉焦急地看著我,喊著陸左、陸左……


  我沒死,依然沒死。


  反應過來的我,沒有第一時間去確定這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覺,只是緊緊地抱著這孩子小小的身子,緊緊地箍著,心中所有的恐懼和害怕,都煙消雲散。還好,還好有朵朵,哪怕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我也無所謂了。我的世界,到底是什麼呢?我突然想起了這麼一個問題。


  莊周夢蝶,是莊周,還是蝴蝶?

  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腦袋上很沉重,頭重了好幾斤。我使勁搖了一下,一陣撲騰的聲音飛起來,嘎嘎叫,我抬頭,原來是虎皮貓大人這隻扁毛畜生,它落在了一個石鼎的鼎沿上,慢條斯理地用嘴梳著漂亮的羽毛。我抱著朵朵站起來,四處一打量,發現自己居然在那個四面牆和天花板都是壁畫的大廳中,黑鱗鮫人的油脂依然在靜靜地燃燒著,而我身邊則躺著兩個人,正是我本以為死去的三叔和雜毛小道。


  我站在祭壇上,而小叔和周林,則盤腿坐在了台下的某個乾淨的角落,閉目,安靜打坐。


  這是幻覺,還是真實?

  我茫然。


  虎皮貓大人嘎嘎大叫,說看看,我說過了吧?這墓靈也就這麼一點兒本事,哼,對於大人我來說,燃燒生命、利用十香蟲製造出來的幻象,再真實,還不依然是幻象?有大人我在,這都不算事兒!小子,你先等等,待我將老三和小道士的魂給喊回來,再與你詳談。


  我問我能下祭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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