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得子 (2)
第二十四章得子 (2)
那乳母嚇了一跳,打量了如懿兩眼,忙陪笑道:「嫻妃娘娘萬福,奴婢是永璜的乳母蘇嬤嬤。」
如懿當下皺眉道:「永璜這個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嗎?沒上沒下的!」
那乳母怔了一怔,不情不願改口道:「是。是大阿哥。」
如懿聽她改口改得快,便也罷了,淡淡道:「你照顧大阿哥多年,以後還是辛苦你了。」
蘇嬤嬤滿口笑道:「大阿哥自幼是奴婢奶大的,什麼都聽奴婢的。日後嫻妃娘娘若要管教大阿哥,一切都跟奴婢說就是了。」
如懿知蘇嬤嬤是永璜的乳母,自幼帶著他的,如今看她這般倨傲,倚老賣老,也不覺含了怒氣,「你若能管教大阿哥,就不會連大阿哥衣食不周受了傷都不知道。你仔細告訴本宮,去年冬天大阿哥兩次著了風寒,是為什麼?又為什麼綿延兩月都未痊癒?若不是你們這幫奴才懈怠,大阿哥會這般可憐!」
蘇嬤嬤倚仗著自己的身份,便倔強道:「大阿哥著了風寒自是他自己貪玩不愛多穿衣裳,又不肯好好吃藥。奴婢雖然貼身照顧,但哪裡能時時刻刻都照顧到。」
永璜倚在如懿身邊,神色凄苦而畏懼,輕輕搖了搖頭,「母親,不是這樣的。」
如懿突然一怔,「永璜,你叫我什麼?」
永璜的聲音雖輕,卻極堅定,他重複了一聲,望著如懿的眼睛喚道:「母親。」
如懿心底一軟,像是嬰兒的手輕軟拂過心上,那樣暖著心口。她攥緊了永璜的手,為了這一聲「母親」,從未有人喚過她的「母親」,做任何事情,她都能豁得出去。
蘇嬤嬤嚷起來道:「大阿哥,您雖然是主子,可說話不能這麼沒良心,您可是喝著奴婢的血吃著奴婢的肉長大的,您可不能睜眼說瞎話!您……」
如懿心思一沉,將手裡的茶盞重重一擱,碧綠的茶湯立刻潑了出來,如懿厲聲道:「三寶,小福子!把這個藐視主上的刁奴拖出去,立刻給本宮杖打三十,打完趕出宮去!不許她再伺候大阿哥!」
三寶立刻答應了一聲,伸手和小福子拖她出去。
如懿又道:「行刑的時候讓所有宮人都到院子里給本宮看著,看看背叛主上欺凌主上是什麼下場!」
那蘇嬤嬤剛被拖出去的時候口中猶自亂嚷,杖板落了幾下下去,便只剩下嗚嗚的討饒聲。如懿拉著永璜的手站在廊下,看著血紅的杖板一杖一杖用力落下去,在碰到皮肉筋骨的時候發出沉悶的碰撞聲,沉聲道:「永璜,別怕!你就看著,看著那些欺負你的人怎麼敗在你的手下,受他們應受的責罰!」
打到二十杖的時候,蘇嬤嬤漸漸沒了聲氣,只剩下低低的嗚咽聲。血漬染紅了她的衣裳,每一杖下去,都濺起鮮紅的血點子。永璜看得有些怕,晃了晃如懿的手道:「母親,還要打么?」
如懿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緊緊擁著永璜道:「永璜,你記著。一個人做了什麼因,就要承擔什麼果。他們欺負你的時候,就該知道這個。所以現在哪怕她受不住被打死了,那也是她自己的惡果。明白了么?」
永璜點點頭,烏黑的眸閃過一絲沉穩與堅毅,默默站在如懿身邊,一直到行刑完畢。
如懿見他們拖了蘇嬤嬤出去,地上只留下一灘暗紅的血跡,拖出了老遠,方才朗聲道:「你們都記好了。大阿哥從此之後就是本宮的養子,也本宮唯一的兒子。誰要敢輕慢了他,就是輕慢了本宮,蘇嬤嬤就是個例!」
眾人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秦立守在一旁,一臉地畏懼害怕,終於撐不住撲通跪下,求道:「嫻妃娘娘饒命,嫻妃娘娘饒命!」
如懿冷笑一聲,「你的狗命本宮還不想要!要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
秦立嚇得一身冷汗伏在地上怕不起來,海蘭帶了一縷讚許的笑意,低聲在她耳邊道:「我最喜歡看姐姐這個樣子,我便什麼都不怕。」
當晚宮人們便收拾了東配殿出來給大阿哥住下。如懿親去看了,三間闊朗的屋子明光敞亮,朝向亦好。因著是男孩子住,收拾得格外疏朗。一間卧房,一間書房,一間休息玩耍的地方。每日的膳食若不在讀書的書房裡用,便是跟著如懿。伺候大阿哥的人全是新挑上來的,如懿一一盤查了底細乾淨,才許照顧著。如此忙了大半日,無一不妥當。延禧宮上下也因為新得了一個阿哥,皇帝又賞賜不斷,知道是時來運轉了,高興得跟過節似的。
晚上如懿陪著永璜用了晚膳,皆是小廚房做的時新菜式,因永璜正在換牙,煮得格外軟和些。又因永璜半飢半飽了許久,為了調養胃口,一律只喝煮得極稠的碧粳粥。永璜胃口極好,吃飽了如懿讓惢心量了裁衣服的尺寸,便如一個寵溺孩子的母親一般,親自給永璜擦洗了,方哄了他睡下。
惢心在旁邊揀選著給永璜做衣裳的料子,如懿輕輕拍著永璜,看一匹便挑剔一匹,惢心忍不住笑道:「小主,你給自己選料子都沒這麼上心。」
如懿憐愛地看著永璜,「原以為自己只想找個依靠。可是他一叫我母親,我心裡就軟了。好像他就是我的孩子,我這心裡……」
惢心又選了一匹料子遞給如懿看,低聲道:「為了大阿哥,小主費了好幾個月的心思。安排了奴婢私下照顧大阿哥,又將阿哥所的人怎麼對待大阿哥的事通過李玉的嘴說給皇上聽,帶著皇上看見。奴婢原以為皇上是不在乎大阿哥了,才一直不動聲色……」
如懿看著永璜熟睡的容顏,低低道:「雖然哲妃不在了,但皇上到底和她有幾分情分在,又是親生的孩子。」
惢心嘆口氣道:「小主有了大阿哥,也有個安慰。」
如懿側過身挑了幾匹料子,「天快熱了,給大阿哥多做幾身夏天衣裳換著,要選透氣不悶熱的。京城的夏天短,一閃兒秋天就到了,秋衣也要備好。還有冬衣,阿哥去年的冬衣都不能要了,彈點新棉花厚厚實實做兩身。還有永璜的飲食起居,嬤嬤們是新來的,你要多警醒著點看著,別有什麼差錯。」
如懿正說著,忽然發覺地上落了一個頎長的影子,轉過身去,正見皇帝站在簾下,含了一抹淡若山嵐的笑意,深深看著她。
如懿乍然見了皇帝來,方要笑,那笑意卻凝成了三分酸楚,連行動也遲緩了。她正要起身,皇帝走過來按住她,「朕剛來的,聽你交代惢心的這些話,真像一個慈母。」
如懿有些不好意思,「臣妾沒有做母親的經驗,所以嘮叨了。讓皇上笑話。」
惢心見皇帝進來,便掩上門悄悄告退了。皇帝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到手心裡,「這麼些日子沒來看你,朕知道你委屈了。」
如懿眼中不自禁地便有了酸楚的水汽,低低道:「原來皇上知道。臣妾明白,皇上是埋怨臣妾自作主張自以為是了。」
皇帝清俊的面容上籠著一層薄薄的笑容,那笑本該是暖的,卻帶著隱然可見的憂傷,像忽然秋冷寒露里驟然飛落的薄霜,「原以為你那天的話是戳了朕的心了,朕也不想理會。可不知怎麼的,想到後來,不知不覺還這麼做了。只有這麼做,給李氏一點名分,一點尊榮,哪怕什麼都不說破,朕夜裡睡著也安穩些。」他望著如懿的眼睛,遲遲的語氣如外頭雨停后潮濕的水汽,「這些話朕憋了這些天才來告訴你,你是不是覺得朕太傻了?」
如懿懂得地按住他的唇,「是臣妾說了讓皇上為難的事,讓皇上煩心了。」
皇帝的眼裡有深深的情意流轉,「可是這樣為難的事,只有你會對朕說。除了你,再沒有別人。」
如懿頗為歉然,「那日也是臣妾莽撞了。」她心中有無限溫柔的情意柔波似的蕩漾,「可是臣妾想著,世間萬物皇上都有了,千萬別留下什麼遺憾。圓滿中的一點缺失,才會成了大缺失。」
皇帝的眼底有些潮濕,看得久了,裡頭只能望見如懿清晰的面容,「朕知道你是在替朕補上缺憾。朕一直明白,卻不敢來見你。一是如故人所言,大概是近鄉情怯。另一樁是因為……」
皇帝尚未說完,如懿盈然一笑,彷彿一朵潔白的梔子疏疏開在暖濕的風裡,「因為臣妾清閑,所以可以撫養大阿哥。」
皇帝笑道:「朕的話,原來你記著。朕想著,你也不缺什麼,只是子嗣上的事要隨緣,朕只能先給你一個養子,暫時補上你的缺憾。」
如懿低著頭,半是感慨半是期待,「臣妾也想有個自己的孩子。不過眼下永璜帶著,也挺好的。」
皇帝摟住她的肩,看著熟睡中帶著笑意的永璜,「這孩子在你這裡睡得挺香。」
如懿伸手替永璜掖好被子,痴痴地含了笑,反手握住皇帝的手,「臣妾多少次夢裡想著,盼著,等有了咱們的孩子,一家子三個,就這樣靜靜的守在一起。」
皇帝笑著吻了吻她,「會的,你放心。」
紅燭燁燁,光暈搖曳在卷綃薄金帳上,照出二人成雙的身影。如懿回眸一笑,生出無限情意,彷彿是尋到了一生一世的企盼,緊緊握著皇帝的手,再不願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