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記憶碎片(6)
這裡的「淫祭」和一般意思上的「淫」沒有任何關係,是「邪祭」的意思。《逸周書·命訓》就曾經寫道:「極禍則民鬼,民鬼則淫祭,淫祭則罷家。」意思是說過多或嚴重的災禍,則容易讓民眾以為遇到鬼神,因此對鬼神展開邪祭以求保佑,最終卻會導致家破人亡。
而作為一種不被官方承認的邪祭,在儀式上自然也帶著邪氣,往往所選擇的方式是以活人進行血祭,這種愚昧的祭祀方式,在古裝影視劇中還能經常看到。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祭祀方式太過殘忍,在西漢以後汶茂一帶的邪祭就被完全廢除掉了。
這個發現讓我大吃一驚,要知道我所在的村子雖然十分偏遠,過去也有不少現在看來堪稱迷信的活動,可是活祭這樣的事情,在我記憶中卻是從來也沒有發生過。
不過放在幾千年前,這種事到底有沒有發生,還真不好說。這個發現也讓我有了一點明悟,那就是可能需要在祭壇中進行類似的活祭,才能激活這些符文,從而得到下一步的線索?
或許,我可以控制著遊戲的角色,通過擊殺村民來進行這樣的邪祭儀式?
如果放在其他遊戲中,殺死遊戲里的怪物或者人形NPC,這完全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我曾經幫人代練一個網游角色,在一周內殺死的NPC估計有幾十萬個,可是這樣要我直接殺死無辜村民來通過遊戲關卡的設置,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當然,之前也有諸如《喋血街頭》這樣宣揚極端暴力和對路人無休止虐殺的反人類遊戲,這種遊戲即便是在西方國家也是飽受爭議,一度成為各國禁止銷售的對象。
在國內,雖然沒有遊戲和影視的分級制度,對於遊戲的暴力或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像這樣要玩家虐殺平民進行祭祀的情節設置,完全是聞所未聞。
一個生活在和平環境下的普通人,就算在遊戲世界中殺死了無數的怪物,可遊戲的世界觀必定是告訴我們,殺死這些怪物或NPC是為了拯救什麼或者保衛什麼,就算有暴力但導向也是正面的,因此殺死無數的怪物時只會感覺無聊和疲累,但不會覺得心理上不適應。真要血淋淋地殺死平民,儘管我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遊戲而已,還是總覺得十分彆扭。
反覆權衡了半天,我抽了好幾支煙,最後將煙頭狠狠地摁滅在煙灰缸中。
媽的,不就是殺死遊戲中的平民嗎?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猶豫這麼久?他們只不過是一些由二進位的0和1組成的虛擬角色,根本沒有生命和靈魂,我又不是在真的殺人,為什麼我要害怕?
或許是下意思地為自己的「懦弱」辯護,我強壓下心中的不適,開始控制角色在村寨中攻擊其他NPC。遊戲的打擊感和動作都做得十分到位,也不像一些網游那樣出招殺人時滿屏幕的光影特效,反而盡量在模仿現實中的戰鬥,顯得極為真實。
戰鬥的操控有些難,需要滑鼠配合鍵盤的快捷鍵一起,我控制的傭兵角色可以使用匕首、短弩、飛刀等多種武器,也可以使用在遊戲場景中撿到的武器和道具,這一點可以說和現實差不多,不像很多遊戲那樣從怪物身上爆裝備。
當我殺死第一個遊戲NPC時,是使用匕首劃開他的喉嚨,我甚至能夠看到血液流出,有時候還會有血液濺射到屏幕上,儘管沒有任何特效,可是這血液飆射的效果,卻比任何特效都要真實和震撼。
這突如其來的死亡讓周圍的人都驚呆了,也讓我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就像自己真的結束了一個生命一樣。
我甩甩腦袋,將這種奇怪的想法甩出去,趁著遊戲中的村民停止了動作,控制著角色立刻開始攻擊第二個NPC。
這是一個老年男子,或許是我心底還保留著一分不願殺死婦孺的念頭,儘管我知道他們只是虛擬的NPC,可是選擇下手的對象時,還是下意識地掠過了這些更好殺的對象。
老年男子的胸口被我連續刺了幾刀,讓我驚訝的是,他最後竟然用雙手死死拉住我的匕首鋒刃,讓我不得不放棄了這件武器。
其他人已經反應過來了,有的開始逃散,有的年輕男子卻充滿了仇恨地撲了過來。
我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這個地方不是很好的攻擊場所,我只能在用背包中取出的弩箭射殺離我最近的一個男子后,就被蜂擁而上兇悍不畏死的村民追得落荒而逃。這些村民十分團結,雖然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是鋤頭和釘耙,但以我的戰鬥力,卻也架不住人多。
我被一群先前還很平和的NPC追趕,最後因為對地圖不熟悉,被堵在一條死胡同里……
很快,我被NPC們用鋤頭釘耙活活敲掉最後一絲血,然後死亡。
我控制的角色死亡后,我沉默了一陣,感覺就像是自己經歷了一次生死一般。而且,在殺死這3個NPC后,我心中一半是殺人後的恐慌,另一半卻是隱隱的興奮,這讓我有些不寒而慄。
這是我第一次玩遊戲有這種感覺,之前在其他的遊戲中殺死人形怪物,加起來怕是有幾十萬個,卻從來沒有一次給我如此震撼和真實的感覺。
我冷靜了一下后,想想還有5萬元尾款沒有收到,於是強制壓下心中的不適,重新開始遊戲。我只要掙到那筆不菲的測試費就夠了,其他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去追究。
還好這是數據保存在遠程伺服器的弱聯網單機遊戲,我返回上一個存檔的進度,再度來到這個羌族寨子。
這一次我沒有明目張胆地去殺死其他NPC,而是選擇了依次將寨子中的7個孩子帶到祭壇附近。
這個環節完成得很順利,帶到祭壇附近的孩子不哭不鬧,也沒有一個逃跑,很明顯,這應該是一個正確的過關方式。
這遊戲的設計者一定是個心理陰暗的變態。我暗中罵了一聲,最終還是對金錢的渴望戰勝了心中的不安,靜下心來,不顧騙來的7個小孩的哀求,冷酷地舉起了屠刀——我在心底不停地暗示自己,反正這只是個遊戲而已,都是虛擬角色,我並非真的是在殺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心中突然一痛,似乎有什麼珍貴的東西一下失去了。
果然,7個孩子倒地后,彙集的血液點亮了祭壇,我按照提示將7具屍體一一擺放在7塊石頭上。這些屍體很快像蠟一樣融化,變成了黃色的屍水,然後滲透填滿了祭壇的縫隙。
祭壇中間的白色羊頭骷髏的眼睛突然亮起兩點幽藍的火焰,羊頭的口緩緩張口,裡面是一顆還在跳動的有7個竅的心臟,這就是第7件任務道具。
但我完全沒有過關的喜悅,反而陷入沉思:為什麼遊戲會做得如此血腥?為什麼明明是在遊戲中做這些事,卻沒有往日殺怪物那樣的無所謂,而是心中黑暗的情緒會被撩撥起來?
幾乎是在同時,我感覺到胸口一熱,仔細查看時,發現是那枚從12歲開始就一直佩戴的白色石頭在反常地發熱。
我腦子轟的一下劃過一道閃電,然後在閃電下方依稀看到一個巨大的青銅王座孤零零地安放在石頭祭壇上,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斜躺在王座上,雙手的動脈都似乎被人劃開,鮮血不停流出,一點點滲入青銅王座之中……
我極力想要從腦子中驅除出這個幻象,可是那幻象卻更加清晰了,我終於看清了那個小孩兒的臉,那是我,十幾年前的我……
我臉色蒼白地抬起雙手,在手腕的部位,有兩條淡淡的傷痕,12歲以後它們就存在了,但我一直不知道它們是如何出現的。
難道說,那不是夢或者幻覺?12歲的我,曾經真的被安放在祭壇之上的青銅王座中,像被我在遊戲中殺死的孩子一樣,成為血祭的祭品?
我突然有一種衝動,就是馬上打電話回家,問問我爸媽當年我昏迷那三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想著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對我12歲那年的事情諱莫如深,我知道就算我問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現在,掛在我胸口平靜了十幾年的石頭居然會反常地發熱,這難道預示著我在遊戲中的決定真的錯了嗎?或者說,又有什麼奇怪的事情會找上我?這讓我心裡有些壓抑,卻找不到任何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