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求而不得(2)

  「你一定要我跪下來求你原諒么!」楊寧清也火到不行,「能怎麼樣,把蘇柔隨便扔給別的男人,就算榮華富貴又怎樣,她會傷心死啊!」


  「你別太過流露出對她的關心,保不准我把她……」蘇挽月欲言又止,做了個「咔嚓」的動作。


  「你敢!」楊寧清太陽穴突突跳著,被氣到不行。


  蘇挽月抬著下巴笑了笑,邪魅狂狷到不行,「要麼你試試,我會給你個一屍兩命的禮物。」


  話音剛落,楊寧清的手就扇了過來,他從來沒動過蘇挽月一根寒毛,但沒想到,初次動手,竟是為了別的女人。


  初八恰好端著個托盤在門口,上頭是碗冰鎮的酸梅湯。見著書房這個劍拔弩張的情景,嚇得不敢進來。


  楊寧清氣呼呼的,但也沒表態。他只是憎恨蘇挽月有了那樣的念頭,為人正直就是如此,看不得別人這麼狠毒。蘇挽月愣了愣,抬手摸了下臉,仍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抬眼望了下楊寧清,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她受過很多嚴重不已的傷,她也遭遇過更加絕望的時刻,但好像,最傷人的東西,往往不必多鋒利。能擊垮她的攻擊,原來也不過是別人揚手一揮。


  「初八,進來。」面無表情,喚了初八進來,沒事人一樣端起托盤裡的東西。


  楊寧清看她腫起來的臉,伸手想去摸,但被她輕輕躲開了。


  「送楊將軍出去。」蘇挽月頭都沒抬,專心致志盯著碗里漂亮圓潤的楊梅。


  「挽月,對不起。」


  「滾。」蘇挽月輕輕喝了一聲,多說一個字都浪費。


  楊寧清走後,蘇挽月頹然垂下了手。她一生不願意做損人利己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害人,但好像,所有的人都把她想象成了,天底下最壞最壞的人。


  人能活得像自己么?蘇挽月以前想過這個問題,她那時候覺得,只有極端有才華,或者極端有權利的人,才可以隨心所欲。但現在發現錯了,小人物或許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但大人物,都是牽線的木偶,在演繹別人眼中的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究竟有幾件事能抓住呢,蘇挽月漠然看著地上碎落的瓷片,只是覺得那一顆顆漂亮的楊梅可惜了,蹲下身去看著,發了好久的呆,知道手指被鋒利的瓷片割破,她才回過神來。


  只是立馬又是出神了,她很久沒細細觀察過自己的手了,雪若芊驚訝過,看見的人都會驚詫。原來,已經丑成了這個樣子,厲鬼一般的兩隻手,十指如枯枝,青筋暴露,唯有膚色仍然像以前一樣白皙。蘇挽月看著殷紅的血流出來,紅中帶黑,看了許久,才覺得有些疼了。


  她是不能流太多血的,身體里養著蠱蟲,就像養在池子里的雨。池子的水若是少了,兇狠的魚就會跳出來。


  初八送完楊寧清回到書房,被嚇了一跳。


  「我的姑奶奶啊,你這是幹嘛啊?!」已經口不擇言了,拉著呆若木雞的蘇挽月起身,然後招呼著四喜去叫太醫。


  「你隨便包一下就好了,不用麻煩太醫了。」蘇挽月回過神淡淡說了句,幾道口子而已,死不了人。


  四喜和初八忙翻天了拿藥箱出來,給她清理完傷口,消完毒,再包成一個粽子一樣。


  「大人,你怎麼了?」忙完以後才發現蘇挽月的情緒有些木訥,是真的失魂落魄的那種,兩人小心翼翼看了看她臉色,再慎之又慎問了句。


  「活著太累。」蘇挽月輕聲回了句,眼睛依然是木然的。


  「大人是批摺子累著了么?」四喜抓了抓腦袋。


  「當然不是,大人肯定是被楊將軍氣著了。」初八打了四喜一下,看蠢人一樣的眼神掃過去。


  蘇挽月看著他們兩人苦笑,要是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就好了。


  「大人,您以前也經常氣得皇上這樣。」初八小聲說了句。


  「哦?」


  「您以前一同別人吵架,皇上就愁。何況您還經常同人打架來著……」初八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回憶,「皇上待誰都冷冷的,只有看您的時候眼中含笑,奴才服侍皇上這麼多年,也只有看您最得寵。不對,皇上應該只寵過您。」


  「你們別糊弄我了,獨孤十二那麼大個活人在,我還不敢說『獨寵』這倆字。」蘇挽月淡漠回了句,心裡雖是歡喜的,但不想被人看了出來。這也是她一貫性格,死鴨子嘴硬。


  「那不是呢,皇上待十二姑娘,明顯就逢場作戲嘛。」四喜在旁邊插嘴。


  「你別瞎說!」初八制止了那個話簍子,背後說人長短本就要極為注意措辭,四喜竟然這麼評斷皇上的行為,簡直是不要命了。


  「肯定是嘛……一眼就看出來了……」四喜明顯不服氣。


  「你要死了啊,要你別說了還說!」初八揍了他一下。


  「我不說就是了嘛……」扁扁嘴,四喜比初八要小一歲,所以總被管著,側過頭來眼巴巴看著蘇挽月,「大人,皇上什麼時候回來啊?」


  這句問觸動了蘇挽月一樣,瞬間眉頭緊鎖。


  「你們下去吧。」沉默良久,只是淡淡吩咐了句,看著被包成粽子的手,笑了下,「你們給我包得很漂亮。」


  兩人喜滋滋的退下了。


  蘇挽月一人坐在午後的書房,外頭知了叫個不停,窗梗上的雕花被陽光照出了利落的影子,窗前的玫瑰椅孤零零擺在那,許久沒人去坐了。她坐在他以前坐的位置,看自己當年最喜歡的椅子,有種異樣的感覺。


  抬了沒受傷的那隻手起來,撐在桌上,最後心中思緒翻滾,她狠狠咬了自己拳頭。


  這個世上,願意不讓自己受一點委屈的人,已經離開了。無論表現出來的,還是沒表現出來的,他慣壞了自己所有的脾氣。


  因為她一個不喜歡,就扔了新婚之夜的所有東西。因為她賭氣離宮,竟然真的肯去順天府接她。更不用說,那個人維護過自己千萬次,為她當面違逆過聖意,下過宗人府,扛過多少人的職責。所以在愛情中,蘇挽月最後變得非常自私,她不得不承認,只有朱佑樘,承載了她最單純最真摯的愛戀。


  為什麼你在的時候,我總要發你脾氣呢?蘇挽月不禁在想,心裡頭很苦楚,我總覺得你應該做得更好,應該舍了江山陪著我,不應該去看張菁菁,不應該去看你的兒子,也不應該要納妃。當年幼稚,還以為你應該要把,所有傷害我的人全殺光,才是維護。現在念及當年的愚笨,愧疚不已。


  那人最後很大方替蘇挽月想好了後路,要她跟了楊寧清。所有真心喜歡她的人中,牟斌太被動,冷霜遲太風流,只有楊寧清讓他放心。


  但事情的發展,又怎麼能那麼順利呢。蘇挽月被慣壞了的脾氣,眼裡容不下一點砂子,她不願跟人分享楊寧清,也沒辦法去理解那種責任。或許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原因。蘇挽月終究不忍去享受另一段人生,腳下的土地,是朱佑樘用生命守護的。蘇挽月不願意在他的地盤上,同另外的男人廝守終身。


  人永遠是矛盾的,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所以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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