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火器威猛(1)
寧夏鎮被擊潰的蒙古兵往西逃竄,甘肅鎮的守軍鎮守西北方位,以求和楊寧清的大軍將這一萬多的蒙古兵徹底絞殺。大網已經布下,火篩此次的軍事舉動,看似已經得不償失,被圍剿也只是時間問題。急行軍是件極為考察耐力的事情,蘇挽月耐力一直不錯,但是比起那些職業的士卒來說,她畢竟是女子,也畢竟有傷在身,幾日來緊繃的環境,讓她苦不堪言。得知要立馬動身前往甘肅鎮的時候,她坐在軍帳中有些覺得前路遙遙無期。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我待會就收拾。」揮揮手,讓前來稟報的士卒退了出去。微微斂了思緒,定了定心神,就開始犯愁自己越來越疼的右手。
若是事情繁雜的話,倒是沒有精力去管胳膊上的傷,分散了注意力的辦法一直很好。但這次好像身體不再像以前一樣妥協了,蘇挽月並沒有告訴楊寧清自己的情況,對方軍務纏身也沒有察覺。
「你再幫我一次。」蘇挽月垂頭,自言自語。這句話是她對自己身體說的,有時候很想感謝身體,是它一直在幫自己。疲憊的時候還要揮汗如雨,受傷的時候還要若無其事,然後它一次一次的康復,沒有阻礙或者羈絆過自己什麼。但這次,蘇挽月好像有些撐不下去了,可能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帘子被掀開的時候,蘇挽月還沒反應過來,沒回身說了一句,「我說了我待會就收拾。」
「我好像很久沒見你了,過來看你下。」是楊寧清的聲音,望著蘇挽月發獃的背影,「你在想什麼?」
「是你啊……」蘇挽月愣了下,回身站了起來,「你隨便坐吧。」垂著頭轉過身去替他泡茶,收起了剛剛那副自怨自艾的神情。
「怎麼了?」楊寧清像是很久沒有同蘇挽月單獨說過話了,他這段時間太忙了,廢寢忘食已不足以說明,他是真正的夜以繼日不知歇息。
「聽說火篩的軍隊又開赴了甘肅鎮,他到底想幹什麼,來來回回已經換好幾個地方了。」蘇挽月沒回答楊寧清的問,自顧自換了個話題,端著茶水放到楊寧清旁邊的桌子上,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楊寧清一時沒有答話,連日來諸事繁瑣,讓他臉色有些疲憊。眼瞼下很深的一圈青黛色,但眼神依舊銳利有神,望著人的時候,依舊四平八穩不像幾天沒睡了。他看了蘇挽月一陣,看著她消瘦下去的臉頰又想了一會,以為是連日的戰爭消耗掉了她的精力。
「你很累吧?但沒辦法,我不相信別人。」許久,楊寧清輕聲說了句。
他想要蘇挽月最終接管虎豹營,那是邊防軍最精銳的部隊。這個從組建到訓練都斥資巨大的虎豹營,其實已經是楊寧清的親兵,直接隸屬於他的麾下,在這個無毒不丈夫的時代,楊寧清雖是三代忠臣,忠君愛國的祖訓從未忘過,但也不可全無防備。
只有自己擁有了讓別人忌憚的力量,說話才有分量,別人才會把你放在眼裡。
「你到底是什麼想法?」蘇挽月搖搖頭,「我不懂,我畢竟不是男人,從軍打仗自然是比不過真正的軍人。你還一定要把虎豹營交給我,這麼高的位置,我遲早會摔得很慘。」
「你怕什麼?有人背地裡說你了?」楊寧清看著蘇挽月苦惱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也就正經了一些,「有我在,你也不用怕摔下去。我說了我不相信別人,就算出生入死,利益相關人心總是叵測。」
「那你相信我?」蘇挽月瞪大了眼睛問了一句,那雙眼睛依舊像七年前一樣,清澈而透亮,傳說中七彩琉璃目只怕也不過如此。一般的女子,生了像她一樣的這對杏目,單憑這雙眼睛,也可以是中人之姿。
對上了楊寧清沉穩的眼神,連忙收了回來略微垂頭。睫毛眨啊眨,像是小時候趴在牆頭上看到的隔壁院子里的那個小女孩,柔軟如初。「你希望我相信你么?」楊寧清看著她垂下頭去,耳朵到脖頸的那一路線條,顯得很流暢而乾淨。
「當然希望,我們是朋友啊。」蘇挽月聽著楊寧清這個問句,想都沒想迅速答了句,抬起頭來有些不解。
「誰要同你做朋友?」楊寧清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有些無情。
蘇挽月一時不能揣摩到他心裡的想法,這句話可以拆分成很多個意思。那到底是試探自己,還是他在說自己是認死理的人。做不成情人,就永遠不要做朋友。蘇挽月覺得這些想法雜亂如麻,堆在心裡,一時半會縷不清楚。
「這是京城傳過來的信,你看完就燒了。」楊寧清忽然沒有再說那個事了,很自然而然轉開了話題,掏出張疊得很整齊的信過去,前頭的話像是煙灰一樣被撫乾淨。
愣了下,仍是兩手接住。展開來的時候心裡悸動了下,蘇挽月很熟悉這上面的字跡,瘦金體,挺拔秀麗。橫畫收筆帶鉤,豎划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很像朱佑樘本人的性格,遊絲行空中暗藏殺機。
「皇上要我同你立即回京敘職?」粗略掃完,蘇挽月非常驚訝,「那火篩怎麼辦?臨時易帥?」這個做法不說禍亂軍心,於情於理都沒有立場下這個指令,但那張宣紙上,白紙黑字的確是這麼說的。即刻回京,不得延誤,違令者殺無赦。
「我剛剛看到的時候,也很驚訝,所以馬上過來同你說了。」楊寧清臉上的神情,沒有蘇挽月那麼誇張,仍是很穩重的那副樣子,淡漠說了一句。端茶的手,都沒有被打亂一下節奏。
「剛剛?這封信是剛剛傳來的?」蘇挽月緊接著問了一句。
「一炷香前。」
在得到楊寧清肯定的回答后,蘇挽月沒有說話了,微微眯了眼睛,像是在想什麼。
「皇上為什麼這麼做呢?」蘇挽月有些苦惱,沉思了半天,現在像是在下她最不喜歡的象棋,若是想贏,就要看到幾步之外的局勢,甚至是幾十步之外。
「我本以為是想削我的兵權,但現在並沒有任何調動令。」敵軍當前,易帥的話,無非是怕臣子手中權力過大,皇帝不放心罷了,或者是聽信了讒言。楊寧清似乎早就料到了這種可能的結局,所以並沒有什麼遺憾和害怕,若要有魚死網破的一天,他也不會愚忠。只是當今皇帝明顯沒那麼傻,不會那麼衝動。
蘇挽月搖了搖頭,「肯定不是那樣。」她似乎很了解朱佑樘,那個人運籌帷幄,也極為自負,他並不會害怕楊寧清手握重兵。
兩人陷入沉默的時候,時間像是過得極慢。楊寧清一口一口喝著杯里的茶水,喝完了再用茶壺裡的水添上,不緊不慢,坐的姿勢也是四平八穩。但蘇挽月卻似乎聽到了他心裡亂七八糟的聲音,他正在想怎麼去應付。
現在回京是不可能的,會成全了蒙古人。但若是違抗,那句「殺無赦」卻又顯得後果太重。楊寧清夾在兩難的處境中,他在想是犧牲了邊境百姓的利益,還是順從了皇帝一意孤行的成命。
正在安靜中,帳外有士卒大聲稟報,「楊將軍,張副將和屠都尉求見。」
蘇挽月愣了下,不知道他們兩人一起來要說什麼,而且還知道楊寧清肯定在自己帳中。
「進來。」楊寧清眼皮子都沒眨,面無表情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