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誰的天下(2)
隔火熏香的大致步驟,要在香爐內鋪好香灰,並用灰押將香灰壓成小山包型。再用香鏟在壓好的香灰正中開一個孔,把燒好的香碳埋入孔中。最後在香碳上覆蓋一層薄薄的香灰,將銀葉片放置在香碳上方。取香品放置在隔片上,才能完成整個隔火熏香的過程。
這個習慣,經年累月,傳給了蘇挽月,導致她現在每晚都要聞著安息香才能入眠。
睡夢之中卻不再像以前一樣踏實,人越長大,擁有的煩惱也就越多。除非你早日明白,生命本就是一場苦難,只有那樣,才能真心去感激每一次恩賜和重逢。
即便有安息香薰,蘇挽月第二天仍然起得很早,因為外頭起火了。
東方露著魚肚白,煙火衝天,人聲鼎沸,像是炸開了一鍋的漿糊。西北乾旱缺水,氣候又乾燥,著起火來那隻能是眼睜睜看著。在煙霧中眼睛被熏得直掉眼淚,蘇挽月一個頭兩個大,問了值夜的士兵,像鬼火一樣半夜燒了起來,暫時不知道具體原因。
將沒有燒完的貨物拉出去,幸虧沒有人員傷亡,蘇挽月站在城外頭,抬頭望著城裡頭的火光衝天,不知怎地,心裡忽然很惆悵,面對突然的事情,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
屠四趕了過來,站在旁邊看著蘇挽月靜默的背影,忽而也不好說什麼。周圍很吵,蒙語和漢語交織,間或幾句髒話咒罵火災之類的,其他士兵是虎視眈眈全力戒備,怕這些人趁機暴亂。
「這種事傳回固原兵營,我會挨多少板子?」蘇挽月苦著一張臉,忽然轉過身來問了句。
屠四愣了下,沒想到蘇挽月知道自己在身後,「失職之罪,軍棍五十。」
「那還好,不會被打死。」長嘆了口氣,蘇挽月雙手環胸想了一陣,而後支起個胳膊撐著下巴,一副苦大深仇的表情。
「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屠四望著蘇挽月焦躁的表情,表示有些驚訝。
「但是我不至於泯滅人性,是人都怕承擔後果吧。」聳聳肩,她的臉被火光映襯得發著紅光,還未完全落下的月亮照著她另外半張臉。一半月華,一半火光,就像她的命運一般,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楊柳氣定神閑出現的時候,和旁邊混亂的環境格格不入。頭髮絲都沒有亂一根,更不用去對比那些手忙腳亂衣服亂穿的商販了。她是個特別風情的女人,風騷但不露骨,搖曳但不廉價的那類。越是漂亮的花刺越是厲害,在塞外這片地方,漂亮的女人也大多不簡單。
蘇挽月和楊柳眼神對視上的一剎那,幾乎就能斷定,今晚的這場大火,是她送給自己的下馬威。
「沒關係,不用攔。」楊柳走過來的時候,被屠四抬手攔在原處,蘇挽月輕聲說了句,眼睛一下都沒有從楊柳臉上移開。有些人見第一面,就知道是莫逆之交,有些人見到無數次,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天生,有些人氣場同你不和,每見一次你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不然會在不知不覺之中,被對方一口吞噬。
「舒斷事,早啊。」楊柳笑了下,眼睛如其名,柳葉彎彎,極其惑人。
「屠四,我同她單獨聊會,你去處理你的吧。」蘇挽月側目,望著屠四吩咐了句。
屠四應聲轉身離開,蘇挽月微微垂眸,沉吟了片刻,而後抬眸望著走到了面前的楊柳,「不怕被人查出來么?」
「查出來什麼?」
「你說呢?」蘇挽月淡漠笑了下,意味深長。
楊柳抬手摸了辮梢的玉珠,發尾的頭髮纏在食指上,饒有興緻把玩著。斜著眼睛望著蘇挽月,這個眼神會讓人想起草原上的蒼狼,野性而有侵略性。
「這兒是我陶格斯的地盤,我希望你儘早明白,能滾回去。」楊柳陰險笑了下,露出白白的牙齒。
「你的?」蘇挽月揚聲反問了句,但是想想也是,在邊境這片混亂的地方,能者為王。楊柳早年就混跡在漠南的草原,後來在漠北混跡幾年,再回來榆林這片地方,自然是風生水起如魚得水,這座廟太小,甚至還容不下她這尊菩薩。
楊柳抬了下眉毛,並沒有搭腔。
蘇挽月側了半步,手一抬食指指著楊柳,「要不是因為你哥哥,我早揍你了。我最看不慣狐假虎威的人,這些年要是沒有你哥的勢力,你以為你是什麼?年紀輕輕就飛揚跋扈,已經釀下大錯還不知悔改!」楊柳雖然看上去風塵無比,但實則年紀不大,所以蘇挽月望著她的那副樣子,心裡分外不平。就像以前在學校,看到天資不錯但樂意荒廢學業的人一樣。
「你憑什麼這樣說我!你才多大!」楊柳瞪大了眼睛,好像難以置信。
「我說你怎麼了?」蘇挽月抬著下巴,最後演變成兩個女人的罵戰。
「你!」已經很久沒人能這麼輕易激怒自己了,其實不用說太惡毒的話,就是那種滿眼不屑的神情,就足夠讓楊柳炸毛。
生生相剋只怕就是這個道理,面對其他人,尚且能冷靜下想想怎麼回復,不至於自亂陣腳。但眼下兩人都忽然幼稚了起來,不像各自經歷過許多波折的歷練。蘇挽月罵得跳腳,楊柳也是回得臉紅脖子粗,來來回回幾句,無非就是「我罵你怎麼了」,「你能把我怎麼樣」,「我也罵你」。
天亮的時候,火終於燃盡了。一座空城就是這副情形,到處是焦土和殘恆,需要日後再來修復。
蘇挽月安排商販以屠四駐紮的營地為中心,在周邊進行挖窯搭帳,仍可進行易貨交易。商販雖有損失,但也敢怒不敢言,不敢在這兒造反,再加上承諾減少上繳的稅費,怨聲載道的情況也緩和了許多。
同楊柳似乎永無止境的罵戰告一段落的時候,蘇挽月望見了薛十。她皮膚白到讓人詫異,與周圍的環境其實格格不入。但天生的氣質又很奇怪,默默無聞不讓人注意,放在人群中毫不扎眼,若不是因為她的膚色,蘇挽月可能要多找幾次,才能看得到她。
楊柳往回走的時候,薛十在原地請了個安,距離有些遠,蘇挽月不確定薛十是不是瞟了一眼過來。
人為什麼會減瘦?只怕就是操勞的事情太多。蘇挽月夾在眾人之間,做任何一件事情都需要權衡再三,她本身不願意傷害別人,但在要想保護自己就必須消滅對方的時候,她有些迷茫。
因為楊寧清的關係,不能拿楊柳怎麼樣。因為冷霜遲的關係,又不能去告訴楊柳,關於薛十的底細。同樣的道理,她也不能同楊寧清去揭發薛十。而後關於朱佑樘身邊出現的那個人,蘇挽月暫時不願去調查那個人的目的,因為前面幾件事,雖然複雜迂迴,但終歸能細細想清楚,只是關於朱佑樘的話,每想一次心都隱隱作痛一次。
要是他離了自己仍然能活得快樂瀟洒,又何必去介意他身邊有了新人。要是已經分開了的話,又有什麼必要去擔心他的安危?人總是矛盾之中,耗盡了自己的心血,也耗費了自己最後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