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相忘江湖(2)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情商很低的人,因為你不懂什麼叫欲擒故縱。倒不是說讓你做作,而是感情裡面粘糊得太緊,往往是適得其反。愛情是讓人歡愉的,你卻把悲傷融入進了生命。但偶爾想想,你情商也很高,因為你始終懂得自己想要什麼,一意孤行也沒什麼不好,只要有這個資本,也能夠承擔得起後果。若是我們決定做個自私的人,就要懂得討好自己,你會發現,自己最愛的那個人,永遠都是自己。」冷霜遲的話,很蠱惑,但不顯突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仿若在描述一個事物,或者是花開葉落的過程,極為自然。


  蘇挽月一直想用一句話形容冷霜遲,而今從他嘴裡聽到,忽然覺得無比適合。懂得討好自己,冷霜遲便是這樣的人。不會為別人勉強自己,就像鳳韻兮追逐了他那麼多年,仍然得不到一句感激一樣。也不會為了道德束縛自己,他為人處世,全憑心情,從來都懶得管武林正派的那類屁話。也正因為如此,冷霜遲仇家遍天下,他不得不隨時處於巔峰的位置,才能不被人亂刀砍死。說出這類話的人,總有不同尋常的本事撐腰。


  「我同你不一樣。」蘇挽月反駁了一句,搖搖頭。


  「是一樣的,你自私如我,濫情也如我,只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冷霜遲大笑,像是尋到了知己那般,只是這個知己是他一廂情願。


  「你說我自私我不同你計較,你說我濫情,我很是惱火!」蘇挽月被冷霜遲的語氣徹底惹怒了,寒著一張臉,白瓷的碗一把扔在了桌上。眼神冰冷盯著冷霜遲,臉色蒼白之中,自有不怒自威的意味。


  冷霜遲抬了抬下巴,他從來沒有「好男不跟女斗」這個覺悟,望著蘇挽月被激怒了的眼神,不在意笑了下。眼角眉梢,都是那種不懷好意的輕佻,笑裡藏刀的典範,眼神盯得蘇挽月有些發毛。


  「你要去哪?」見蘇挽月霍然起身,冷霜遲慢悠悠問了一句。


  蘇挽月沒搭腔,直接往門口走過去,伸手想要推開那扇雕花的門,但電光火石間,卻見冷霜遲一閃身形擋在了前頭。依然是笑意盈然的那張臉,但顯得非常乖張桀驁,蘇挽月一皺眉,斜斜一掌劈了過去,冷霜遲翻掌一勾,反守為攻,迫得蘇挽月不得已退了半步。


  「我不想同你打。」蘇挽月屏息,眉頭皺的死緊。總是不願意麵對兵戎相見的情形,尤其知道兩人本沒有惡意的時候,只是意見不合,沒必要爭個你死我活。


  「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冷霜遲抬了下細細的眉翎,他是貨真價實的尖酸和刻薄,蘇挽月武藝其實沒那麼不堪,只是對於冷霜遲這類眼高於頂的人來說,天下第二都不值得他多望幾眼。


  若是在以前,以蘇挽月的個性肯定魚死網破也要爭口氣,現在的她卻已經知道賭氣這種事,最划不來。深呼吸了一口氣,並沒有發作,平靜望著冷霜遲挑釁的神色,重複了一句,「我不想同你打。」


  冷霜遲很明顯有些驚訝,眨著眼睛看蘇挽月反常的舉動,甚是琢磨不太透。微微側開了身,讓開了房門的位置,他也做出了讓蘇挽月驚訝的舉動,「你自便。」


  滿腹狐疑,蘇挽月斜著眼睛看冷霜遲的臉色,想從他臉上看出他心裡頭在做什麼打算,但何奈,那人如玉一般的臉上,波瀾不驚,瞧不出什麼端倪。手觸到房門的時候,蘇挽月還在暗自琢磨,甚至有一瞬間,都快要相信了冷霜遲真的打算放自己走,直到推開了房門,望著外頭的景象后。


  北方多高山,但這座山,蘇挽月確信自己從來沒爬過,也沒聽說過。懸崖峭壁,外頭寸草不生,不遠處水聲轟隆,是處十餘丈的瀑布,水流湍急,水花卻並非純白的顏色,而是昏黃的沙色。在瀑布的另一頭,隱約可見有處很窄的山谷,要是想要從這個地方出去,只有經過那段瀑布,而除非蘇挽月想去尋思,她才會單槍匹馬走這段天險。


  外頭山風很冷,已經昏暗著光線,太陽搖搖欲落西山,而且有著要下雨的架勢,疾馳的天風裹著銀灰色的雲團,在空曠的蒼穹翻滾。蘇挽月出了房門跑到前頭小小的坪上,這兒的一切都是人工鑿成的,雖是簡陋,但環境如此險惡能弄成這樣,已經實屬不易。臨著冷霜遲房子的邊上,有處小小的屋子,建房的材質和風格都一樣,只是小了一些。


  蘇挽月跑到邊界的地方看了一眼,下頭著實是懸崖峭壁,而且望不到山底下,只覺得漫漫無期。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盤旋而至著還沒有遷飛的蒼鷹,雲團在天空中被肆意踐踏,雷聲夾雜著閃電一陣緊似一陣地襲來,預示著一場來勢洶洶的瓢潑大雨即將滂沱而下。


  那隻鷹只是儘力鋪平身體,貼著飛涌的黑雲無聲的滑翔,強勁的大風,將鷹的翎羽飛卷而起,使這隻生靈在空中零亂旋舞。後頭緊跟著一隻體型稍大的鷹,蒼鷹中雌鳥比雄鳥體格要大,羽毛類似但顏色較暗。兩隻鷹成對翻飛,相互追蹤,叫聲尖銳洪亮,一聲聲悠長的嘶嘯劃破長空,鎮定自若一點也不畏懼即將要到臨的暴風雨。


  身姿驍勇,兩翅駕雲穿棱的,像是一面抖開的旗幟在風雨中獵獵飄物。蘇挽月仰著頭望了好長一陣,只覺得天地都退為其次成了背景,一切都只凸顯著蒼鷹的勇猛和氣概。


  「它們在交配,要下雨了還真是好興緻。」冷霜遲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蘇挽月後頭,冷不防說了一句。


  「你要死啊!」嚇得要掉進山谷里,回頭怒目圓睜,蘇挽月咬牙切齒罵了一句。


  冷霜遲不怎麼在意,抱著雙臂,抬頭望了眼那兩隻蒼鷹,雄鷹飛著爬到了雌鷹背上,偶爾撲閃翅膀保持平衡,尾巴對接著,時常需要試二十多次才能成功。鷹是很少有在空中交配的物種,冷霜遲看得津津有味。蘇挽月很無奈冷霜遲看事物的立場,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但那人卻是悠然自得。


  漠然垂頭盯著腳底下的岩石,再往前就是萬丈深淵,風呼嘯而過,吹起她烏黑的長發,在山雨欲來的空地上,如同一道黑色的屏障。天地混沌一片的時候,彷彿只有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是清晰的,似笑又非笑,沉思又隨性。蘇挽月望著前頭髮呆,卻不知道,冷霜遲已經默默側頭望了她許久。


  「不管怎麼樣,我不可能在這陪你一輩子。」蘇挽月想起了什麼似的,抬頭對冷霜遲說。但恰好對上了他凝望的目光,一時有些窘迫,撇開了目光。她還是有些怕冷霜遲把自己關在這的,也怕一時惹怒了他,而後被推下了懸崖。


  「那我放你出去,你就願意一輩子陪我?」側了身過來,揚眉輕佻問了一句。淺薄的唇瓣趁著陰暗的背景,顯得無情又冷酷,就著蘇挽月的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蘇挽月叉著腰很是無奈,半晌憋出了一句,「你砍死我算了。」


  冷霜遲望著她的表情,忽然笑開了。是真正開懷大笑的那種,唇紅齒白,沒有收斂住笑意,卻是抬手撫上了眉翎,順著眉毛的方向輕柔按開了眼尾的皮膚。他是極其愛美的那類人,時刻都在注意,不想因為自己過多的面部表情,增長了哪怕一根皺紋。歲月也好像特別眷顧他,除卻眸子里的華彩越來越蠱惑人心,沒有給他留下一絲歲月的痕迹。蘇挽月看著這張臉,彷彿看到了他四十歲,仍是這個樣子。


  你若是相信你可以美到天下第一,老天爺總會給你契機,就算最後無法真正意義上第一,也足以是傾絕天下的姿色。「你幸虧不是女人,不然多少男人,會為了你爭個你死我活。」蘇挽月由衷感嘆了一句。


  「那我比朱佑樘呢?」冷霜遲忽然湊近了一步,身形快到蘇挽月避無可避。


  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一半的腳掌已經懸空,差點重心不穩摔下去,驚呼了一聲,被冷霜遲隨手扯了胳膊拽回來了。蘇挽月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知道剛剛卻是故意的,那人是存心想看自己出醜。


  「他比你好看一萬倍。」蘇挽月信誓旦旦回了一句,轉過身就要離開,「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你還不放人,就看我摔死在瀑布好了。」她不喜歡背著別人討論和比較兩個人,就像是把人畫在了格子紙上,各自優劣圈叉在那裡權衡,這樣是極為不尊重的行為。說的俗套一些,蘇挽月覺得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尤其那些很重要的人,更是舉世無雙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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