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離奇夢魘
蘇挽月在黑暗之中走了很久,身體像不聽使喚般,一直走一直走,沒有退路,也不能掉頭。虛無而寂靜的黑暗中,只有她一人在完成這場看似無盡的旅程。
詭異的情景,詭異的氣氛。
她大口大口喘氣,幾乎要被弄瘋了,不忍再去望那片黑暗,她猛然轉過身去掉頭就跑,似乎屋外那團黑暗才是自己最終的歸宿。
「月兒……」直到聽見一聲熟悉的呼喚,蘇挽月才微微緩了心中無比的恐懼,定了下心神,才緩緩睜開眼來。
「你終於醒了?」朱佑樘抱著渾身冷汗的蘇挽月,摟著人在懷裡,輕聲安撫了句,「別怕了,你剛剛做惡夢了,叫都叫不醒。」
蘇挽月緊緊拽著朱佑樘的胳膊,茫然看了他一眼,像是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她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才忽然明白過來,「我做了個差點醒不過來的夢。」
她此刻渾身都是汗,額頭上的發被沾濕了,黏膩膩的一身。
朱佑樘卻是毫不在意的樣子,依舊把人溫柔摟在懷裡。下巴抵著她潮濕的額頭,想著剛剛怎麼也叫不醒的人,心裡頭有些微微詫異的情緒,他生性多疑而謹慎,對任何事都喜歡防微杜漸。
「是你救了我,我聽見你的聲音出現在夢裡,才醒過來。」蘇挽月仍是輕輕在喘氣,緩了片刻,坐起身來,若不是剛剛在夢境中聽到他的呼喚,不知道要在那黑暗之中呆多久。
朱佑樘拍了拍她的頭,示意沒事了。
「你知道我夢見了什麼么?」蘇挽月軟軟靠在朱佑樘的懷裡,閉著眼睛有些累。
朱佑樘抱著她又重新躺下,拂過她額前的亂髮,望著她眼瞼下的青黛色,有些心疼,「什麼?」
蘇挽月想整個人都縮進他的懷裡,膩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說,「夢見我自己,穿喪服蓋著喜帕,坐在一個小破屋裡的床上,不知道在等誰。」那個畫面,再回憶起來都是詭異,蘇挽月雖是很平靜說完,但看著朱佑樘的眼神都有些藏不住的惴惴。
「還有什麼?」朱佑樘扯過錦被,裹好她外露的肩,蘇挽月已經熱得一身汗了,伸了個胳膊出去,被朱佑樘硬拽回被子了,「這種天色很容易著涼,我寧願你熱。」
蘇挽月無奈,一身微寒捂在被子里,過了一會汗液蒸發,竟開始發涼,攬過朱佑樘的腰湊過去了些。努力回憶了下那個夢境,埋著頭擺了幾下,「只有這一個場景。」
「是做夢,也就別想了。」朱佑樘捏了下她的臉頰,示意她不要再多慮了。
四周的帷帳散落下來,所有的東西已經換過了,是蘇挽月喜歡的那類素雅之色。外頭隱隱有著幾聲鳥叫,似乎快要天亮了,朱佑樘一下一下輕柔撫著她的背脊,蘇挽月舒服得哼了幾聲,迷迷糊糊之中又睡了過去,夜夢繁多之人,都特別容易累。
朱佑樘聽著懷裡的人逐漸平穩的呼吸,卻是睡意全無,腦子越來越清醒,垂頭看了下懷裡的人,伸手去撫弄了她下頂心的發。
這不是個普通的夢,而是夢靨,朱佑樘淡然著眼睛看頭頂的帷幔,腦中在想蘇挽月描述的那個情景,夢境詭異而飄渺,像是在暗示著什麼。然而,他很享受這片刻的寧靜,愛的人就在身邊,時間所有的歡喜都不足以和此刻相比。
外頭的天逐漸亮了,懷裡的人卻是睡得很熟。白天的喧囂還不曾到來,也沒有黑夜淺淺淡淡的悲涼,清晨時分,是最溫情而朦朧的。
蘇挽月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懶洋洋伸了手一攬,旁邊的地方早已經冰涼。有些悶悶不樂坐起身來,床幃還沒有掀開,仍是昏暗的光線,但掀了一角便知曉為什麼旁邊沒人了,外頭已經很亮了,朱佑樘自然是不會允許自己貪睡到這個時辰。
天色已經回暖了許多,所以蘇挽月沒以前愛賴床了,能很快起來。起了身來,眯著眼睛任由那光線照到自己臉上。旁邊的案几上擺著碗燕窩粥,盛在青花瓷的盅里,看了看,沒什麼興趣喝,嘴角卻不自覺上揚了。
天氣不錯的時候,蘇挽月心情也挺漂亮。
她跑到書房去找人,在門口伸了個腦袋,左看右看,見著裡頭只有朱佑樘一人,便大大咧咧進去了。
「也幸虧你是我侍衛,不然哪家的主子都不會容你起這麼晚。」朱佑樘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垂眸又盯著那似乎永遠看不完的文書去了。他認真做事不搭理人的時候,有一番很沉穩的魄力。
蘇挽月見他這麼說自己,絲毫不在意,走到他後頭,兩手繞過去,半個身子都壓在了朱佑樘身上,笑得很愜意,在他耳邊說,「那你把我調走唄。」
朱佑樘仍是坐得筆直,握著狼毫的手也沒有停頓半分,依舊在那龍飛鳳舞。頭戴束髮的紫金冠,用金累絲鍛造,四爪的蟒龍在上蟠繞,配上他精緻的臉,自是天衣無縫的那種扮相,蘇挽月望著他側臉有些出神,直到那張臉轉了過來看了眼自己,離得很近,都看得到他眼睛里的自己。
「案几上那盅燕窩粥你喝了么?特地留給你的。」朱佑樘隨口問了一句。
「一點也不好喝,被我倒掉了。」蘇挽月滿不在乎答了一句。
「真的?」朱佑樘一臉不悅,她怎麼能這麼辜負他的心意?
蘇挽月仍是死皮賴臉趴人身上,只穿著單衣鬧了一陣,湊近他說:「我騙你的啦,都喝光光了!」
朱佑樘去捏從後頭繞過來的那隻爪子,有些微涼,沉聲訓了一句,「天氣涼,快去換好衣服。」
蘇挽月能準確判斷出來,朱佑樘話里是佯裝的怒意還是真的生氣了,趕忙從他身上起來,「就去。」
朱佑樘看著她背影,嘆了口氣,沒有一時半刻能讓自己少操心。
片刻后,蘇挽月又穿戴整齊進來,窄袖黃裳,錦緞馬靴,齊眉戴著金玉垂簾的抹額,眸子靈動顧盼生輝。朱佑樘看著蘇挽月走進來的一瞬,愣了下,他從不少見漂亮的女人,只是看自己女人這樣漂亮的時候,心裡悸動了下。
「怎麼了?」蘇挽月見朱佑樘面色凝重,以為自己又犯什麼錯了。
朱佑樘自嘲般笑了笑,從來自詡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而今完全破功了。
「你笑什麼啊?」蘇挽月見著朱佑樘自顧自笑了,更是莫名其妙。
「沒什麼,你看下這個,等下同雲天送到吏部。」朱佑樘隨口岔開了,遞了封摺子過來,蘇挽月神色疑惑得接住,展開來看著是張延齡和張鶴齡的任職文書。
「他們分別做鴻臚寺和太常寺的寺卿?」蘇挽月看了眼指定的官職,分別是鴻臚寺和太常寺,分管的是外藩商事以及宗廟禮儀,權力自然是不比吏部和兵部這些,但他們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能去這種地方,也算是極為榮寵了。
「昨天那個金夫人來找我,就是想讓我給這兩人個官職做做,去雲南之前已經來說過了,我也被煩得不行。」朱佑樘見著蘇挽月臉上的茫然之色,解釋了句。
蘇挽月皺皺眉,沒想到這些人敢這麼明目張胆來要官,「你也同意?」
「無礙,不給他們,也是給了其他外戚。都是些不管事的職位,我有分寸。」朱佑樘難得耐心解釋了遍,他心裡頭雖然也是窩火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但不會拿大節去開玩笑。
「其實封官也可以。」文書抵著下巴,蘇挽月踱步走了一圈,望著窗外,想了想,接著說,「只是吏部可以改革官員的考核和提拔制度,半年一次或者一年一次,不合格者就撤下。這樣即可督促官員改善政績,又可提高官員的素質,旁人也無話可說。只需執行一些時日,風氣自然會改變。」
蘇挽月無非是說了歷史書上學到的東西,後代人看歷史,都是無比明晰能總結出萬條經驗的。只是人在當下的時候,往往想不到最好的處理辦法。蘇挽月不過是佔了晚生六百年的便宜。
朱佑樘聽著,卻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看了看窗邊那個著黃裳的俏麗佳人,「你以前同我說的,關於如何整治茶馬交易的思路,也是相當中肯。如今所說也是條良策,只是執行起來需要下很大的氣力,現在的時機恐怕不行。挽月,若是你是男子,在政治上該大有作為。」
要不是朱佑樘提起,蘇挽月早就忘記茶馬交易那幾條建議了,她不可能告訴朱佑樘那是歷史書上學的,只能幹笑了兩聲,含糊著岔開話題,「哈哈,我本來就是很聰明啊,可我不需要大有作為啊,我大有作為了你會沒面子會傷心的。」
朱佑樘立即胯下臉來,懶得搭理人的樣子。
「你看你看,你現在就不理人了。」蘇挽月笑著朱佑樘的冷麵。
「你還真是越來越沒規矩。」朱佑樘有些無可奈何,抬眼看著那個笑靨如花的人。
蘇挽月兀自在那笑著,朱佑樘是慣有的一副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窗外的鳥嘰嘰喳喳叫著,春意濃濃的一個上午,人心也是溢滿了許多的溫柔。半眯著眼睛望著書案后的人,蘇挽月只盼望這一刻的柔情能永遠靜止,但若改變不了時間流逝,起碼腦海中能永遠記住此刻,也算是聊有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