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灰飛煙滅(1)

  次日,馬文升上前展列了吏部的緝拿令,將寧王世子朱宸濠壓入大理寺受審。


  蘇挽月聽到這個消息,暗自舒了一口氣,但心裡仍然隱隱為冷霜遲和夏緋檀二人擔心,昨天一場混戰,不知道他們二人去了何方?夏緋檀受傷十分嚴重,料想是九死一生,只盼冷霜遲醫術高明,能夠挽救她一命。


  她走到金陵皇宮高高的城牆樓上,遠遠眺望著遠處的山巒,回想起之前與冷霜遲在疊翠山清心谷內合奏琴曲的恬靜生活,只覺得恍如隔世。


  「你該回去了吧?一大早在這裡幹什麼?」不知什麼時候,身後一個清冷又不失關切的聲音在蘇挽月耳畔響起,似乎還帶著淡淡的醋意。


  蘇挽月回頭看了一眼,是朱佑樘來了。


  「在想夏緋檀的事情,不知道她現在是生是死?」蘇挽月低頭哀嘆,她抬眼看著一襲金冠錦衣的他,忍不住搖頭說,「我真不明白,朱宸濠為什麼要這麼做?安安心心當他的藩王不好嗎?為什麼野心要那麼大?」


  「你若想知道,不妨隨我一起去見他,當面問個清楚。」朱佑樘微微揚起頭,側臉上罩了 淡淡的陰鬱之色,稜角分明的輪廓,那道什麼也壓不彎的眉峰,卻是不著痕迹緊鎖起來,「或許這件事背後,還有很多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


  「還有別的?」蘇挽月側頭看了下朱佑樘,警覺地問了一句,「不會那麼巧,寧王府和萬貴妃之間還有勾結吧?」


  「你怎麼知道沒有?」他挑了挑眉,不作正面回答。


  「什麼?」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蘇挽月覺得自己一直把一段很重要的事沒放在心上,此前她從雲南回到京城,朱佑樘與萬貴妃一席長談之後,就發生了摘星樓的起火事件,她甚至還沒有理清頭緒,在皇宮中對自己暗中下毒、縱火謀害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從萬貴妃的訃告下達的那日起,宮中的情勢已經變了,所有投靠萬通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包括牟斌在內。」朱佑樘放慢了下腳步,但語氣卻似乎比腳步更加沉重,沒有望蘇挽月,而是撇頭望向了旁側斑駁的遠山輪廓。


  「你這是什麼意思?牟斌怎麼可能是萬通的人?」蘇挽月甩開了他拉著自己的手,「牟斌」二字刺耳又驚悚,心裡頭那種若隱若現的不安感急速膨脹。她偶爾也會淡淡的思念起牟斌,甚至逼著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往事,但那樣的前提是她知道牟斌平安無事,假如他要真的出事了,她又怎麼能夠袖手旁觀假裝不知道?所有理由和立場,在牟斌對她的情義面前,幾乎都不值一提。


  「牟斌明知你未死的消息,卻一直瞞著我,你覺得他在想什麼?」朱佑樘盯著她緩緩開口,「當初我聞聽你的死訊,做了很多事,沒想到因此授人以柄,是牟斌將所有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萬通,讓朝臣進本參奏然後觸怒了父皇,將我關押在宗人府整整一個月。」


  蘇挽月聽著這一句,臉色頓時一白。她看見朱佑樘皺著眉頭回憶那些事情,盡量簡單明了表達出來,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足以看出來他對她的深情厚意,畢竟並不是所有人敢什麼都豁出去的,為了一個已經離開自己的女子。


  「宗人府?」她重複了下這三個字,掌管皇家宗族賞罰之事的機構,皇上到底那時候是多大的怒意,要把太子打入宗人府。一斑窺豹,就算不是萬貴妃主使,也是萬通等人蓄意為之,可以想象當初朱佑樘為了自己的死而失態,惹惱了憲宗皇帝之後,明裡暗裡遭了多少罪。此次萬貴妃暴斃,恐怕別有居心之人將此事賴在東宮身上。


  朱佑樘為人處世的風格,並非想求得對方的感激和回報,他又是天性孤傲的那類人,你若是看不出來,他一輩子也不會跟你明說。


  「那是萬通使壞,他如果問起當時情況,牟斌是他的下屬,怎麼敢不說?就憑這個就說牟斌是他們的人?」蘇挽月據理力爭。


  「除此之外,有的是理由。所有錦衣衛千戶之中,他和萬貴妃走得最近,又是萬通的心腹,有的時候不一定真話才有人信,假話說的人多了,就自然變成了真話。」朱佑樘依舊不依不饒。


  「我不相信,牟大哥不是這種人,他也絕不會與萬通同流合污。」蘇挽月看著朱佑樘,一字一頓說,「你們如果對他下手,未免有誣陷好人之嫌!」她眼睛有些無神,想的東西有些偏遠,似乎一下子,就把最壞的結果在心裡默默展開了。


  朱佑樘無奈,望著蘇挽月瞬間蒼白了的臉色,不痛不癢地說:「若是罪證確鑿,誰都不能姑息他。」


  罪證確鑿是個什麼概念?蘇挽月如墜冰河,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一個「矛盾調解員」,才剛剛解決了冷霜遲和朱佑樘之間的死結,現在又輪到牟斌了!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朱佑樘登基之後,還不知道怎麼對付牟斌呢!雖然按照歷史記載牟斌暫時還不會死,但凡是關心則亂,她單單隻是設想了一下這種後果,就心如刀割萬念俱灰,那種非生即死的巨大擔憂,讓她幾近失了理智,恨不得立馬跳起來幫牟斌擋住那些攻擊。


  「你就認定了他有罪嗎?」蘇挽月一把甩開了朱佑樘。


  「這件事比你想的複雜,能不能聽我一次?」朱佑樘見蘇挽月要轉身離開,很是語氣嚴厲問了一句。女人果然是個感性動物,永遠不懂權衡利弊,得失之間,也看不清楚。他伸手往前一探,卻只是抓住了蘇挽月的衣角,江南的絲質襦裙,像水一樣從他掌心溜了過去。


  「我才不聽,你完全不講道理。」她跺著腳,惡狠狠地說。


  「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我說的話?不是我要定牟斌的罪,而是他確實做了很多不應該做的事情。」朱佑樘一個側身擋在了蘇挽月前頭,面上仍是那副無動於衷的冷酷勁,冷冷看著蘇挽月,「你可別想亂來,若是將來想為這件事來鬧我,我就讓夜梟把你關起來。」


  他的語氣很嚴肅,但又多了一種決絕,平日里他可以任由她混鬧,隨著她的喜好處事,但在黨爭這種大事面前,他就不能繼續那麼寵溺她了。


  蘇挽月咬著下唇站著沒動。


  「月兒,你是我最疼愛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今時今日,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十分慎重。世事無常,今日看似再小的波瀾,或許將來就會掀起驚濤駭浪。」看著她垂頭喪氣的模樣,她的眼睛里,像是溢滿了玻璃碎片一般,他心裡微微一動,語氣略微溫柔了些。


  「總之,我不相信他有罪,也決不能眼看著別人傷害他。」聽著朱佑樘的話,蘇挽月沉默了良久,垂著雙肩,過了許久才咬牙說了這麼一句,語氣里儘是隱忍的情緒。


  「牟斌不會那麼容易死的。」朱佑樘寬慰了蘇挽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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