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同歸於盡(2)
夏緋檀聞言立刻笑了,她早猜到朱宸濠會拒絕。他早已習慣了將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中。她什麼話都沒有說,摟著他的脖頸稍稍用力了些,踮起腳尖,將自己的唇對著他迎了過去。
照理說,在大庭廣眾之下,朱宸濠身為大明皇裔、寧王府世子,是絕對不會如此放肆的。但夏緋檀畢竟是他的枕邊人,她了解朱宸濠的性情,他是那種野心勃勃、敢於挑戰一切約束和規範的人。今日雖然人多,但畢竟是在他的王府別苑之內,圍觀者眾,也全都是他的心腹和下屬。
昔日兩人枕席纏綿之際,夏緋檀經常有「出格」之舉,讓他心動不已。
所以,當她將水漾嬌嫩的唇瓣貼過去的時候,朱宸濠身體明顯僵硬了下,但他並沒有拒絕,反而很受用地托起了她的臉,低頭親吻著她,肆無忌憚地當眾纏綿。
蘇挽月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頓時面紅耳赤。
——這個夏緋檀,未免也太大膽了吧?即使是在風氣開放的現代中國,也沒有幾個女孩子敢這樣當眾去主動親吻一個男人的!不知曉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熱戀中的一對情人呢!
冷霜遲站立在不遠之處,他不知道夏緋檀究竟有何居心,以他對她的了解,她雖然任性狂放,但決不至於對朱宸濠如此痴情,需要在眾人面前上演這「小別勝新婚」的一幕好戲。
過了片刻,夏緋檀將頭轉過來,人也隨之離開了朱宸濠的懷抱,她似乎有些喘不過氣,臉色緋紅,顯得很誘人。
「我早就猜到,你會如此回答我。」她仰著高傲的頭,唇紅齒白,露著有些尖尖的虎牙。
蘇挽月驀然覺得,如果用一種動物來形容夏緋檀,她其實不像是妖媚的狐狸,更像是一隻山貓,孤傲又神秘。
「你這是何意?」朱宸濠似乎沒有聽懂夏緋檀的話。
「你永遠都只會為自己打算,自私到不肯給別人留一點退路。」話音剛落,夏緋檀似是抬手擦拭唇側的那隻玉手忽然翻轉,掌中袖箭閃著冷銳的光,直直朝著朱宸濠刺過去。
瞬息之間,她手中的暗器已經擊中了朱宸濠的前胸。
站立在兩側的王府侍衛們原本不敢盯著剛才的「限制級」場面看,但他們都是風吹草動就能聞聲辨影的人,見夏緋檀那一翻掌,就知事情不妙,鷹眼大喝一聲,提著那柄大刀直刺而來,夏緋檀根本不理他,也沒有回身去擋,依舊死盯著朱宸濠。
她所放的袖箭,雖然擊中了朱宸濠的胸口,但他平日里都身穿著護身軟甲,護衛著胸腹心臟,那幾枚袖箭都被軟甲擋了下來,唯有一枚擦過了他的臉,帶起了一條血跡。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的後背被鷹眼的長刀砍中,深可見骨的一道口子,頓時血如泉涌。
朱宸濠被王府侍衛們簇擁著退到了後方,他似乎很惱怒被夏緋檀如此背叛,一眼都沒有看她。
冷霜遲見此情景,立刻沖了過來,他急速用手中玉簫揮退了鷹眼等人,急速趕到夏緋檀身邊,單手抱著搖搖欲墜的她,脫了外衫下來裹住她,因為失血的人大都畏寒,夏緋檀已經冷得渾身發抖。
「你這是何苦?」冷霜遲抱著夏緋檀半躺在地上,見她臉色煞白,心裡只覺得心痛。
蘇挽月手持著兩個毒藥瓶,眾人一時不敢靠近,她趁著機會跑到了他們身邊,低頭呼喚著她說:「你怎麼樣?剛才鷹眼砍你那一刀,你為什麼不躲?他原本傷不了你的!」
「朱宸濠已中毒了。」夏緋檀淡淡地笑了一笑,像是開在風雪之中的小朵白花,她的臉色十分羸弱蒼白,卻又觸目驚心。
蘇挽月抬眼望了下朱宸濠,除了他臉上那道細微的血口之外,其餘地方完好無損。她原本不理解夏緋檀為何寧願拿自己重傷或者死亡的代價,換朱宸濠臉上那輕微的划傷,但這時候她明白了,有些「見血封喉」的毒藥,是必須見血才能發揮效力的。
「是什麼毒?」冷霜遲看著夏緋檀,眉宇之間帶著沉痛之色問她。
「噬心散。」
冷霜遲立刻沉默了,「噬心散」是他從師以來,師傅所叮囑過的最不能輕易使用的一種毒藥。這種毒會隨著皮膚上的傷口潛入血管,又隨著血液的流動進入到心臟,從此在那裡紮根繁衍,但不會立刻讓人致命。而那些毒素,會隨著歲月更替越來越猛烈,會把人的心臟慢慢摧毀,最後心血耗盡而死,讓人受盡痛楚之後才能死去。因為這種手法太過陰毒,所以師傅警告過他們,不可輕易使用。
夏緋檀對朱宸濠竟然使用了這種毒藥,可見她心中對他的恨意。
「你即使要對他下毒,也不需要賠上自己性命。」冷霜遲看著夏緋檀,眼裡卻沒有一點喜悅,只有深不見底的擔憂。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辜負了離櫻,更沒有面目來見你……」夏緋檀搖搖頭,笑得有些疲憊,她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又不肯讓冷霜遲為她醫治,此時額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像是極為吃力,說話斷斷續續,「……我欠他太多。」
「霍家與寧王府的事情,與你沒有關係,你何必如此?」冷霜遲皺著眉頭,輕聲說著。
「你以解藥為誘餌,叫朱宸濠……放了他,」夏緋檀抬眼望著朱宸濠,眼睛裡帶著一種痴迷的神色,他似乎很久很久都沒這麼認真看過她一眼了,「你們家的往事,我略有耳聞,我了解你的苦衷,也知道你身不由己……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讓你的寬容毀了你……我知道你狠不心殺他,那麼就讓我來做這件事吧……我喜歡看你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樣子,不喜歡看到現在任人擺布的你……」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鮮血從喉間涌了出來,沾染在冷霜遲的白衣之上。
「師妹!」冷霜遲攔腰抱著夏緋檀在懷裡,蘇挽月看到他眼底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愴和凄涼之色。
夏緋檀是個無比聰明的女孩子,她這樣做表面上是解脫了自己,卻捆縛了冷霜遲,只怕他的下半輩子都會活在對她的愧疚與懷念之中。
「我會帶你離開這裡,我一定不會讓你死。」冷霜遲彷彿起誓一般,看著懷中昏迷不醒的夏緋檀,起身準備離開。
「你們誰都走不了,今日此時,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朱宸濠站在後頭的廣階上,冷冷地發號施令。
府里本是一片縞素,白綢白花,現在情形,更顯肅穆和哀怨。夏緋檀所流的鮮血,早已將冷霜遲的雙手都染紅了,她陷入了昏迷,眉頭卻終於舒展了開來。不像以前,連睡著了都是眉頭緊皺。
「朱宸濠,你可知道你已中了劇毒?如果我們死了,你一樣也活不了。」蘇挽月知道事已至此,王府別苑早已是龍潭虎穴,索性將話挑明了,「你如果不想和我們一起死,就放他們走!」
「你們這群亂臣賊子。」朱宸濠用一塊錦帕擦拭著臉頰的血跡,他顯然已經感覺到傷口的異樣,立刻將一雙陰冷的眼睛看向冷霜遲,「速將解藥拿來,本世子賜你們全屍。」
「你休想。」蘇挽月擋在冷霜遲和夏緋檀的前面,「你先放他們走,再將霍二當家交出來,我就給你解藥!否則我們就算死無全屍,你也不會死得很好看,你若不信儘管試一試!」
朱宸濠的臉色差點要僵掉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怒視著蘇挽月,說道:「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我不是和你談條件,」蘇挽月絲毫不怕他的眼神,冷笑了一聲,用一種很堅定的聲音說,「我們都不怕死,倒是你,若是還想活下去成就你的『宏圖大業』,就先答應我的條件!」
他們僵持之間,門口忽然馬蹄之聲大作,聲音由遠而近,像是萬鼓齊鳴的聲勢,極為壯大,似乎有不少的兵馬來到王府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