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痴情毒蠱(2)
「草鬼婆」只能是女人,而且一代一代相傳。她們有一種蠱術,專由婦女使用,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那男人就會對放葯的女子一輩子死心踏地赴湯蹈火。又據說這種蠱術還有一種神秘的地方,可以由女子控制藥物,規定男子出行的範圍,如果種的是五里路的蠱,那麼只能在方圓五里以內活動,出了五里,就有生命危險。還有溫柔一些的,出了五里,就特別地想這放蠱的女人,馬上飛奔往回趕,直到見到這女人。據說在一些偏僻的鄉村,逢場趕集的時候,有女子拿出一把傘來,勾住一個自己看中的男子,那男子便失魂落魄跟她走了,也是一生一世不變心的。這使傘的女人便是「草鬼婆」或者她的追隨者。
冷霜遲聽過這些傳說,對這種蠱術的神奇也有所耳聞。
以夏緋檀的執拗性格,她若是知道「痴情蠱」的神奇效用,可以將出於愛情中相對弱勢一方的女性地位提高到女神的程度,肯定會不擇手段去得到它。但萬事萬物,皆是環環相剋的道理,無論多厲害的蠱,總會有破解的方式。而且倘若運蠱之人居心叵測,久而久之,蠱蟲也會反噬。
也許夏緋檀根本不是被別人所害,害人的可能正是她自己。
霍離櫻走過去掌了燈,房間里變得明朗起來,但還是不夠亮,他又去點了垂簾旁邊的兩個燭台。
冷霜遲走近床邊,低頭凝望著夏緋檀。
暖黃的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那張美麗絕倫又妖氣四溢的臉,顯得比平日里柔和平順了不少,沒有那麼飛揚跋扈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一張很小巧的臉,眉頭緊蹙著,顯得有些楚楚可憐。無論平時怎麼囂張,她畢竟是個女孩子,總有軟弱的時刻。
冷霜遲很久沒這麼認真地看過夏緋檀了。
她真真切切地改變了許多,從以前那個少不更事的小師妹,長成一個極具誘惑力的美人。他的目光從她容顏往下移,一眼就看到了左肩上的刀傷,鮮血已經乾涸,殘留在她的紅色紗衣上,傷口並不觸目驚心,不算很嚴重的傷勢,想必並不是讓霍離櫻擔憂的理由。
他低頭抬起了夏緋檀的手腕,搭了陣脈,不覺皺了皺眉。
「大哥,怎麼樣?」霍離櫻很焦急地關注著他的表情,按捺不住地出聲詢問。
「蠱毒入心,她體內的蠱蟲被植入應該超過兩年了,並非今日所為。」冷霜遲的臉色有些難看。
「有這麼久?下蠱之人是誰?」霍離櫻很是驚訝。
冷霜遲點了點頭,說:「你應該問,她對誰下了蠱?據我所知,苗疆痴情蠱有兩種,一種是讓被下蠱之人對蠱主一心一意,永不變心;另一種則是把人永遠留在身邊,不能離開蠱主預先設下的範圍,逃得越遠,也就越難受。」
「我不明白,大哥能否說清楚一些?」霍離櫻左思右想都不解其意,「我知道,她這些年來都不曾離開南昌府。上次她本來已經走掉了,不知道怎麼又突然回來了,難道是因為這蠱毒的緣故?」
冷霜遲靜靜思酌了半晌,用一種不忍的眼光看了看夏緋檀,說道:「我不知道她從何處得到這痴情蠱,但肯定有人利用了她,讓蠱蟲對她進行反噬,讓她今生今世都不能離開南昌府。」
「那個人是朱宸濠?」霍離櫻已然明白了。
「她如果一直留在朱宸濠的身邊,不會有任何問題。」冷霜遲面無表情說了一句,心裡對她不禁十分同情。他知道夏緋檀不愛朱宸濠,她當初取來痴情蠱,一定不是為了他。但沒想到朱宸濠竟然識破了她的心思,不知道用了什麼卑鄙下流的手段,反而暗算了夏緋檀。
「她總是那麼粗心大意,絕不是小王爺的對手。」霍離櫻頓時心痛如刀割,要夏緋檀靠著這樣的方式留在一個不愛的人身邊,那會有多痛苦?
冷霜遲沉默不語,他打開藥箱拿出鑷子和紗布,想要去夏緋檀處理下她左肩的傷口。
霍離櫻讓開了床沿的位置,站在一旁看著。
夏緋檀昏沉得很死,一動也不動,只是緊蹙著的眉頭,從來不曾舒展,像是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入睡的。
「刀口有毒。」霍離櫻看著夏緋檀的傷口已經發黑,提醒了一句,他知道這種毒藥對自己大哥而言,都是信守則可拈來的小事,因此並不擔心。
「是的。」冷霜遲點了點頭,他低頭替她擦拭傷口,卻忽然瞥見了夏緋檀脖子上有著一片片青紫的淤痕,立刻停了手。
霍離櫻見他突然不動手了,低頭離近些看了一眼,才看清楚那些淤痕竟然都是被指甲掐破的痕迹,想必是夏緋檀離開南昌府後,恰逢蠱毒入心之時,無法忍受那種痛苦,自己將自己抓成這樣的。
「朱宸濠,這個衣冠禽獸!」霍離櫻似乎真的怒了,一甩手就摔翻了旁邊的藥箱,裡面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不要衝動。」冷霜遲阻止了快要抓狂的霍離櫻,眼神冷冽,不容違抗的那種,他仍是半彎著腰,很認真地替夏緋檀上好了刀口的葯。
夏緋檀依舊昏迷不醒,她潔白的肩膀半裸著,他看到她的晶瑩肌膚,心裡不由得一動,竟然想起了在清心谷中的蘇挽月。那時候她也是這樣,對他沒有絲毫防範之心,冷霜遲想到這裡,不由得指尖微顫,心中忽然回憶起了當初為她針灸之時,無意中觸碰到她肌膚時候的那種羊脂玉般的觸感。
「叫人過來,替她身上塗些葯吧。」他迅速放下手中的藥瓶,背過身去,不肯回頭的樣子。
「我來吧。」霍離櫻順手接過了藥瓶,坐在床頭替夏緋檀擦藥。
她的臉顯得更白了,除去了衣物遮蔽,身上青紫色的抓痕一覽無餘,有些地方傷痕很深,結成了細小的血痂。新傷舊傷疊加在一起的皮膚,和她驚艷無雙的那張臉,顯得格格不入,有些暴殄天物的意味。比起她全身來,這不過是冰山一角,但霍離櫻已經不忍心去看其他了。他其實從小就是個很安靜又善良的人,只是偏執於夏緋檀,耗費了太多的心力。如今知道她傷痕纍纍在眼前躺著,早已心神大亂,看到自己恨不得拿生命去愛護的人,被蹂躪成這種模樣,換了誰都會受不了。
「我去叫盈盈過來。」冷霜遲緩緩起身,語氣平靜,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好地上的狼藉。
「大哥,我一定不會放過害她的人。」霍離櫻悲憤交迫,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
「你別做傻事,」冷霜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此時此刻,你去找小王爺算賬,只是以卵擊石。」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以前不對夏緋檀這麼狠,她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霍離櫻心情激動之下,忍不住站起身來,他的兩道目光直直和冷霜遲對視著,眼神中有千萬言語一般,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你是在怪我么?」冷霜遲面無表情,仍是那一張無動於衷、冷清恬淡的臉。
「不,我想說的是,要是她能夠逃過此劫,你以後能不能對她好一些……」很輕很輕的一句話,像是浮塵一般,霍離櫻笑了笑,他的笑一直很軟,白凈的一張臉,笑起來很柔軟的樣子,但卻溢滿了苦澀的滋味,「不要再想那個什麼蘇姑娘了,她根本不適合你。大哥你為什麼不珍惜眼前人?」
冷霜遲聽到這句話,臉色凝滯了片刻,但他終於什麼都沒有說,拿著藥箱輕輕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