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幽穀神醫(1)
她們二人走近半山腰的小亭,蘇挽月只覺得琴聲越來越清朗,彈琴的人身影也越來越明晰。
司寇青陽拉著蘇挽月,隱身躲藏在附近一株山茶樹后,剛好隱去了她們的身影,附近滿樹的白色梨花瓣隨著春風搖落,飄在她們的頭上和衣衫上,蘇挽月屏息靜氣,透過茶樹的縫隙打量著亭中情形。
她一眼就看到那個身穿白衣的年輕男人,料想他就是司寇青陽說的「冷大夫」,看他的模樣很像一位隱居世外的高人。
那白衣男子年紀大約二十四歲左右,一身雪白綢緞錦衣,烏髮隨意披散在身後,腰間束一條黑綾長穗絛,一雙細長溫和的雙眼閃動著琉璃般的光芒,白皙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他飄然淡雅的神情,襯著手指間流動的琴弦餘音,無論是容貌或者風度儀態,早已超越了一切人類,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然而,亭內並不止他一個人。
琴畔站著一個衣著華麗、頭戴金冠的錦衣公子,身穿一襲月白色長袍,外罩一件鵝黃綢面的對襟襖背,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著整齊的髮髻。他待白衣男子一曲彈奏完畢,立刻擊掌贊道:「你的琴藝日漸高深了,這一首《秋鴻》更是登峰造極,堪稱我迄今為止聽過最好的曲子。」
白衣男子淡然一笑,說道:「琴藝再好,還須有好琴相配,才能鼓出好音色。小王爺這架『飛瀑連珠』,本是宇內難得一見的孤品,又豈是普通瑤琴可比?」
錦衣公子點著頭說:「你眼光不差。這架琴原本是我家先祖為紫禁城中的一位紅顏知己所制,後來承蒙成祖皇帝隆恩賜回。今日全靠它之力,才能讓我聆聽到如此優美動人的秋鴻之音!」
蘇挽月抬頭掃了掃那錦衣公子,見他她看到此人的面容之後,頓時怔了一怔。
這位錦衣公子五官側面看起來分外鮮明,尤其是眉眼間的桀驁之氣,竟然有幾分像朱佑樘,隱隱帶著一種王公貴族子弟特有的矜持與高傲氣息。只是他的年紀似乎更小一點,大約只有二十歲左右,給人的感覺也不像朱佑樘那樣冰冰涼涼的。
她們二人悄悄躲在山茶樹后,屏息靜氣不敢出聲,那錦衣公子話音剛落,隨即雙眉一簇,輕聲喝道:「什麼人在此偷窺?還不給我出來?」
他一邊說話,一邊向附近灌木叢使了個眼色。兩名隱身在灌木叢的侍衛見他發話,早已如同獵鷹一般,飛快地向她們藏身之處撲過來,分別抓住了蘇挽月和司寇青陽,將她們兩個帶到了小亭之內。
錦衣公子看到司寇青陽的時候,臉色竟然微微一變。
白衣男子一眼就看到了蘇挽月,他的目光輕輕掠過她的臉,不像是驚鴻一瞥,更像是「審視」一件物品,蘇挽月覺得他看人的眼神很特殊,暗想這不會是古代醫生的職業病吧?
司寇青陽似乎與白衣男子相熟,微帶嬌嗔地揚起臉說:「我今日是特地前來求醫的,偶然聽到你在奏琴,所以在旁邊看一看,你竟然將我們當成賊了么?」
白衣男子看向錦衣公子,微笑說道:「小王爺,看來只是一場誤會。」
蘇挽月聽到白衣男子稱呼錦衣公子為「小王爺」,暗想不知這位又是明朝哪一位王爺的後裔?他父親「老王爺」又是誰?她明明感覺到司寇青陽與這位錦衣公子是認識的,但兩人互相之間幾乎全程無交流,連古人基本的客套招呼都沒有。
錦衣公子示意手下侍衛將她們二人放開,表情有些奇怪地說:「既然有人前來尋醫問葯,我就不相擾了,改日再來。」
白衣男子點頭道:「小王爺請自便,恕霜遲不遠送了。」
他話音剛落,錦衣公子就頭也不回地帶著他的幾名侍衛離開了,彷彿走慢一點就會被亭中的什麼東西燙到他的腳一樣,幾個人影瞬間就消失在山間。
白衣男子將目光緩緩轉到蘇挽月身上,他的眼神溫潤而深邃,如同陽光普照大地一樣柔和。
「這是冷霜遲大夫,是我見過的醫術最高明的一位。」司寇青陽輕聲為他們做著介紹,「我這位妹妹因為家中遭逢大火落難來到此地,她的臉受了一些灼傷,不知道你能不能為她醫治?」
冷霜遲凝望著她傷痕斑駁的臉,說道:「這位姑娘傷在肌理,我只有五分把握能夠治好。」
蘇挽月聽到「冷霜遲」這個名字,心裡暗想果然人如其名,連名字都如此不帶人間煙火氣。她原本以為他會像其他古代醫生一樣實行「望聞問切」才能下結論,沒想到他只是粗略看一眼,就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不管有幾成把握,都為她試一試吧。」司寇青陽在一旁柔聲開口,「如果她留在這裡治病,會不會太打擾你?」
冷霜遲並不推辭,輕聲說:「只要你們不嫌棄我這草廬陋室,談何打擾?」
司寇青陽離去之後,蘇挽月跟著冷霜遲從山腰走到那所草廬前。
清心谷果然不愧「清心」二字,微風起時,鼻端立刻傳來一陣陣帶著清冽味道的草藥氣息,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那種味道像是薄荷,又像是麝香冰片,剎那之間就沁入心脾,令人感覺神清氣爽。
寒風吹起了冷霜遲的一頭黑色長發,他寬大的白色衣袖隨風盪起,彷彿飄飄欲仙。他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蘇挽月,語氣很輕柔地問:「你除了面容毀傷之外,有沒有感覺到身體異常?」
蘇挽月愣了一下,她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異常啊?
冷霜遲看到她一副迷惑懵懂的模樣,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左手。」
蘇挽月很聽話地將衣袖向上拉了一點,露出了左手經脈。冷霜遲輕輕將她的手腕托在自己掌心,然後低頭來辨症,他認真按住了她的脈搏,凝神說道:「你體內有潛伏的毒症,還好尚在淺處,現在醫治還來得及。」
「潛伏的毒症?」蘇挽月覺得十分意外,「你是說我已經中毒了嗎?」
「有些毒無色無味,很難察覺,一點劑量不會讓人立刻致命,但是天長日久累積下來,總有一天會將你的身體摧毀。」冷霜遲的語氣不緊不慢,很耐心地和她解釋,「當你的手臂出現黑色經脈的時候,毒性已經入體顯效,如果等到黑線蔓延到了掌心,毒性已經進入了五臟六腑,恐怕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