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命懸一線(1)
藍梟是距離絕壁最近的人,他發現沐謙縱身跳崖的時候,慕蝶早已奮不顧身地撲了過來。她沒有追到沐謙的身影,看著空空蕩蕩的絕壁,對著懸崖谷底發出一聲聲呼喚。
黑衣人白鷹看著她緊張悲痛的神情,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悲愴的大笑,他一邊笑,胸口的血流得更快了。
藍梟側頭看了看白鷹,走到他身邊,從衣袖內取出一顆藥丸,遞到他眼前說:「這是大內靈藥,你服下之後可以保命,只要你肯說出那位姑娘的下落,我立刻將葯給你。」
白鷹冷哼一聲,根本不接那顆藥丸,一雙眼睛只是盯著慕蝶。
慕蝶絕望地回過頭來,她迅速看向黑衣人,剛才沐謙那句「白鷹」,她聽得清清楚楚。
白鷹見她回頭向自己張望,立刻舉起了手,將自己臉上的面具緩緩摘了下來。他的臉一出現,慕蝶立刻慘呼了一聲,她彷彿被一柄利刃刺中了最脆弱的部位,腳下一陣發軟,還沒有走到他面前就已經淚如雨下,跌倒在冰冷的懸崖頂上。
十年之後再見到這張臉,雖然不復當年英偉,卻清晰地保留著白鷹年輕時的輪廓。這張臉無論蒼老蛻變成什麼樣子,總還是她熟悉的一些影子,那些影子似乎烙印在血肉里,日思夜想,千轉百回,永遠都不可磨滅。
淚水盈滿了慕蝶的眼睛,她像回到了十五六歲的年紀,捂著嘴蹲了下去,哭得不可遏制,她的雙肩劇烈顫抖著,彷彿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樣痛苦,就像在風中顫抖的蝴蝶。
「你沒有死……」她的眼淚模糊了視線,「當年你被山洪掩埋,我一直都沒有找到你的屍骨,我以為你……」
白鷹抬起了頭,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歲月蹉跎了內心,也在臉上碾壓過齒輪,他看著哭得像一個小女孩一樣的慕蝶,長長地嘆了口氣,凝望著她臉上那些青黛色的圖騰。
「你並非獨龍族女子,為何要紋面?」他的聲音完全變了,與往日全然不同。
慕蝶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青梅竹馬、有過婚約、被她狠狠愛過,又狠狠傷過的男人,眼淚順著她臉上的圖騰滑落下來。
白鷹伸手撫過她的臉,手指摩挲著上面青黛色的圖騰,每碰一下,他心裡就抽搐一下,她的容貌本可傾國傾城,卻被她自己毀成這樣,他心疼的不是那張絕世容顏,而是她的執著與苦心。
即使曾經對她有過再多的恨,此刻也都煙消雲散。
「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不來看我?」慕蝶伸手握住了他粗糙的手指,「我……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娶我……」
白鷹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著慕蝶的眼睛。
慕蝶看著他沉默的態度,語氣急促地問:「你為什麼不回答我?是不是嫌棄我如今不夠漂亮?」
白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著痛楚的心情,慕蝶一直都沒有變,她依然是那個直來直往、容易發脾氣但很好哄、對人好的時候可以掏心掏肺、單純得有點傻的小女孩。十幾年前訂下的婚約,竟然讓她用盡半生去堅守,她對他的感情,是那樣凄涼和純凈。
他抬眼看著她,輕聲說:「格姆女神山可以作證,慕蝶在我心裡,永遠永遠都是我最美麗的新娘。」
慕蝶聽到他這麼說,不禁開心破涕為笑,她用兩隻手死死地抱著白鷹,彷彿害怕一眨眼他又不見了,然後看著他說:「只要你回來就好,我們倆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分開!」
白鷹任由她抱了一陣,然後將她的手推開,說道:「可惜我們緣分已盡,不可能在一起了。」
慕蝶有些詫異,死死抓著白鷹的袖子不肯鬆手,看著他的眼睛說:「你說什麼?」
「我對沐府下過血咒,我願意用我一生的厄運,來換取沐謙一輩子孤獨痛苦。」白鷹聲音低沉地說著,眼神里的恨意依然沒有消散,「如果不是因為黔國公府,我們又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我一輩子都毀在沐謙手裡,我要他不得好死!」
「白鷹!他有他的苦衷,並不是故意針對你!」慕蝶拉著他的衣袖,苦苦哀求,「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仇恨不能解決問題啊!」
她的眼神既痛苦又凄涼,有些讓人難以拒絕。白鷹的心彷彿也抽搐了一下,多看她一眼,他幾乎都心如刀割。
「我與沐謙的事情,今日總算有個了斷。」白鷹看起來很冷靜,他猛地咳嗽了幾聲,對著空蕩蕩的絕壁笑了出來,「父仇不共戴天,他若能一命還一命,我以後也不再追究了。」
慕蝶見他咳嗽得厲害,立刻回頭看向藍梟,對他說:「你能將藥丸給我么?」
藍梟並無猶豫,很爽快地將藥丸交給了慕蝶,她欣喜地將藥丸送到白鷹唇邊,催促他說:「你趕快服下這顆葯!」
白鷹搖了搖頭,喘息著說:「不必了。我對沐府下過血咒,我的大限快到了……今生是我虧負了你,如果你能原諒我,我下輩子再還你……你對我的情意,若有來生……」
慕蝶有些急促地說:「你不要胡說了!什麼血咒,我不相信!」
「我苟且偷生的唯一心愿,就是要沐謙死。如今大仇已報,我該對天神有所交代了。」白鷹很冷靜,一根一根掰開慕蝶緊拽的手指,「不要任性,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
慕蝶見他掙扎著站起來,不禁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紅著眼睛,咬著牙說:「我不會放你走的!」
「不要固執了,我很快就會死去,給我留一點尊嚴吧。」白鷹的話有些說不下去了,狠心扯開了她的手,轉過臉去,「我只是個將死之人。能看你一眼,此生已經無憾,接下來的時間不會太多,請你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走。」
白鷹,依然是一個無比驕傲的人,他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憐憫和同情,寧願願像蒼鷹一樣,死前用最後的力氣狠狠扎進深潭,讓人無法找到它們的屍首和痕迹。
「白鷹,你對不起我!」慕蝶被他狠狠地摔開,她無助而痛苦地看著他的背影,絕望地喃喃自語。
朱佑樘在一旁冷眼旁觀多時,他一直沉默不語,直到白鷹將慕蝶甩開,準備獨自走向絕壁的時候,他迅速閃身來到白鷹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用他一貫清冷的聲音說:「白土司,你與沐府的仇恨我們管不著,也不想管。我們只求知道我們那位朋友的下落,煩請告知。」
白鷹桀驁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你就是當今朝廷的皇太子?沐府是朝廷的鷹犬,沐謙所作所為都是受朝廷指派,難道你認為這件事和你們沒有關係?」
「白鷹,你不要太放肆。」藍梟擔心朱佑樘被白鷹暗算,立刻飛掠過來,站在他的身旁。
朱佑樘看著白鷹,眼底閃過一絲暗沉之色,說道:「你們羅婺部落與沐府之間的恩怨,都是因為當年老土司之死而起。壯士殉國捐軀,犧牲在沙場,本是一件榮耀之事,你不為你的父親感到光榮,卻心懷怨懟,本就是你錯了。至於沐謙,他身為黔國公,有義務維持雲南穩定,對你使用計策固然不是君子所為,卻合情合理。」
白鷹頓時仰天大笑,然後沙啞著嗓子說:「你不必對我講這些家國君臣的大道理,你是皇太子又如何,我一個將死之人,沒有什麼可怕的,也不屑於聽你這些廢話!」
藍梟在一旁看到白鷹如此狂放無忌地對朱佑樘說話,料想按照太子以往的性情,必定要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