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山路崎嶇(2)

  除了漁翁,周圍還有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哈尼族男人,將蘇挽月所在的馬車緊緊包圍起來。她知道這群人都不是等閑之輩,光是一個漁翁武功就超出她許多了,再加上這群不知是錦衣衛還是他們雇傭來的殺手,想逃出他們的掌心的幾率實在太低。


  蘇挽月看著他緊繃著的臉,貌似很善解人意地說:「你別擔心,我暫時還跑不了!」


  「你知道就好。」漁翁一手捏著車門,盯著蘇挽月。通常情況下,被扣押的人質越是漫不經心,就越讓人覺得很不安定,甚至會讓他們從心裡騰起著很多種疑慮和揣測,沒有人喜歡在憂慮中流淌過時間,像是地下生著一團溫火,要慢慢把人蒸死。


  蘇挽月從打開的車門處探出半個身體,一雙眼睛似乎是在看遠處的風景,嘴裡還嘆著氣說:「這條山路還真長啊!不知道還要走多遠才可以找到一戶人家,雲南的山都這麼高,這麼大……」


  「你不要說話。」 漁翁對她的嘮叨終於忍無可忍了。


  「我只是自言自語,沒有和你說話。」蘇挽月揚了揚秀麗的雙眉,態度堅決地看著他,「你如果連這個權利都不給我,我就讓這馬車翻落山崖算了!」


  「等下了這條山道,看你再拿什麼威脅我們?」漁翁深吸了口氣,他幾乎忍無可忍了,「你敢跟我講條件?信不信我們餓你幾天?」


  「你如果今晚不給我飯吃,我就再也不吃飯了,估計不用回京城,我就能餓死在半路,你白白損失了三千兩黃金,不太划算吧?」蘇挽月早已抓住了他的「死穴」,所以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處之泰然地說著話,她知道和他們談判的籌碼。


  「想絕食?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吃下去。」漁翁冷眼看著蘇挽月,語氣冰冷,似乎被她激怒了。


  「我也有的是辦法讓我自己活不下去,看你拿我怎麼辦?」蘇挽月聽著漁翁的話,居然笑出聲來,她的眼神依舊很清澈,笑容如同山谷里的碧桃花一樣燦爛,「別關門啊!難道你想悶死我?」


  漁翁不再吭聲了,他敗下陣來,冷哼一聲下了馬車,並沒有將車門完全關閉。


  蘇挽月靠在車壁上,默默地想著心事,她抬頭望著天邊的雲霞,心中思緒起伏。


  六百年前的雲南,景色未必就比六百年後的驚艷,人的心情或是眼光能獨到,自然是到哪裡都碧海雲天。她此刻心中也並非全然不怕,她也擔憂自己未知的前途和命運,但世間凡事都有「因果」,既然是以前種下的因,那何必又去逃避?


  前面的漁翁不再回頭監視她,幾個人小心謹慎牽著馬慢行在山道上。


  蘇挽月看著他們的背影,只覺得眼前景色豁然開朗,應該快要到漁翁之前所說的村莊了,一道道的梯田開墾在山地上,郁色蔥蔥,不遠處有著炊煙裊裊,似乎有人家正在生火做飯。


  「那裡有村落。」她抬頭看著遠方說。


  「別想怎麼逃走。」漁翁警告了一句。


  「我臉上寫著『預謀逃走』這幾個字嗎?需要你一次又一次提醒?」蘇挽月看著漁翁的神情,示意著那塊梯田的地方,「你們有時間教訓我,不如快點趕路吧!」


  「你著急也沒用,那地方看著近,不下兩個時辰是走不到的!」漁翁冷言說了一句,側過身來接著牽馬趕路。


  「那豈不是要天黑才能到?」蘇挽月聽著漁翁的話,心頓時涼了半截,記得雲南這邊有句俗語叫「看到屋,走到哭」,看樣子真沒說錯。在這個山道上,她基本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想。


  「是。」漁翁語氣平淡地承認了。


  蘇挽月頓時悄無聲息,她抬眼望了望前頭的人,心裡失望之極。他們已經走了大半天,天邊的朝霞已經變成了晚霞,朝陽早已成了夕陽,再過兩個時辰只怕天都黑透了。


  霧靄瀰漫,月黑風高,有時候是有利條件,有時候卻是不利條件。眼下,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只能老老實實呆在馬車裡。


  蘇挽月看著一路風煙,實在閑得無聊,又喝了幾口水,迎著山間微風唱起了小曲。漁翁聽到她唱歌,立刻皺起了眉頭,他正要轉身制止她發出嘈雜的聲音,卻忽然聽到了她的曲調和內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她唱的歌其實很普通,很簡單的一首歌,根據《詩經·蒹葭》改編而成,原詞是: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蘇挽月的歌聲在蒼涼的山道上慢慢迴響,雖然那些人並不是她的朋友,但是大家聽到了女孩子的歌聲,彷彿得到了一種神奇的力量一樣,行走的腳步不知不覺快了許多。


  漁翁什麼話都沒有說,也沒有回頭看,任由她漫無目的地唱歌,歌聲在山谷間悠遠飄散。


  天漸漸黑了下來,月亮升起,雲南地處高原,月色總是那樣皎潔明亮,大大的一輪,圓如玉盤。


  「你唱的歌,是誰教你的?不像是雲南小調。」那個悶悶的漁翁等她唱完,忽然停下腳步問了一句。


  「是我夢中得到的曲子。」蘇挽月很頑皮地答,她當然不能對他說出實情,也許這些古代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現代歌曲」,但人類對藝術和美的追求永遠都是相通的。


  「你想唱歌就隨便唱吧,你的命運早已註定,你已經別無選擇了。」漁翁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語氣陰沉地說。


  蘇挽月淡淡一笑,其實她知道這個漁翁雖然手段狠厲,但不算是一個趕盡殺絕的人,一路走來他對她還算十分客氣,如果換做別的人,就算不能真的將她怎樣,動手打她幾個耳光、讓她受點皮肉之苦還是有可能的。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里,他能夠對她有幾分憐憫之心,已經難能可貴。


  月亮越升越高,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他們終於抵達了之前在山道上看見的那個小村莊。


  蘇挽月在馬車裡睡了又睡,被叫醒的時候生龍活虎,她揉了一下眼睛,看著漁翁他們這群人,忽然覺得自己的待遇很不錯,至少她是躺在馬車裡,而他們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從蜿蜒漫長的山路上走下來的。


  漁翁終於伸手解開了蘇挽月腿上綁著的繩子,示意她走下馬車。


  蘇挽月足足被綁了一天一夜,她的雙腿都快失去知覺了,怔在原地良久,才緩緩伸直了腿,膝蓋關節處有些麻痛,但是還能忍受。她的雙足觸及地面的時候,儼然有種輕飄飄的感覺,感覺就像是孩童第一次學會走路的時候,心裡有種不可言說的忐忑之感。


  經過之前在臨江酒樓一場惡鬥,她的體力幾乎透支了,行走有些不穩。


  漁翁伸手扶了她一把,順手把刀駕到了她脖子上說:「不要妄動。」


  蘇挽月其他人都是戒備森嚴的模樣,她眼光掃視了他們一圈,什麼也懶得說,被漁翁壓著跟著前頭的人走。


  「拿開你的刀好不好?你們有那麼多人,我才一個人,我都已經這樣了,如果還能跑掉,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蘇挽月手仍被反綁著,她側頭看著行事謹慎的漁翁,又看了看脖子上明晃晃的長刀,嘆了口氣。


  「不能。你要是亂動,我立刻一刀殺了你!」漁翁的語氣很堅決,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蘇挽月無計可施,只得低垂了頭,聽著他們的指令,一步步地往前走。


  但她並沒有完全絕望,心中依然在盤算著,等待著一個能夠讓自己逃出生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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