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酒後真言(1)
返回昆明城中的時候, 蘇挽月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城門處的慕蝶。
慕蝶穿著一套鴉青色的彝族服飾,拖地長裙雜以色調和諧的紅、白、黑細條紋,膝蓋處百褶四散,成喇叭狀,胸口懸挂著避邪用的獐牙麝香為胸飾,腰際佩掛三角形荷包,包面精飾各種紋樣,襯以不同包布縫成,上端開口,下綴五色飄帶,看上去十分輕盈飄逸。
「你們回來了!」慕蝶遠遠看見他們,立刻帶著驚喜走了上來,她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蘇挽月的臉,看到她臉色清純明凈,顯然沒有再受花毒之困擾,神情頓時輕鬆了一半,「你們已經去了三天了,國公讓我在這裡等候你們,好作接應,看你的樣子是拿到月夕花了吧?」
蘇挽月望了一眼朱佑樘,微笑著說:「我什麼都沒做,都是他們的功勞。」
慕蝶聞言很開心,說道:「你沒事了就好。白瑩明天一早出發,帶領羅婺部落的勇士去平定寧州,國公這邊也集中了幾千兵力,我們會在雪山谷口會合。你們什麼時候回京城?」
朱佑樘勒住了韁繩,淡淡說道:「越早越好。」
蘇挽月料想他離宮日久,京城內萬通等人鬧得翻天覆地,早已歸心似箭,急於趕回京城,就說:「我們或許明日一早就啟程。」
慕蝶臉上有點依依不捨的表情,說道:「我恐怕不能親自送你們了。你這麼遠來昆明一趟,都沒有好好玩一下,未免有些遺憾,不如讓我陪你四處走走逛逛吧!」
朱佑樘低頭看了看蘇挽月,說道:「既然他們一番好意,你就隨她去吧。」
蘇挽月早就想答應,就是怕他又找理由從中作梗,或者派夜梟跟著自己,見他主動發話,立刻點頭說:「好!」
蘇挽月和慕蝶二人並排騎行在昆明的街道,這裡的街道不像明朝的京城那麼寬敞,但卻顯得有人情味許多。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友好,就算互不相識,也會面對面微笑打招呼。
慕蝶左手勒著韁繩,時不時對著街上朝自己打招呼的人點點頭,附近的行人在她的坐騎經過身邊的時候,都會恭恭敬敬地停下來,有些人甚至還會給她行一個禮,她馬頭上的紅纓隨風飄動,騎馬的姿態又很瀟洒,因此在人群中很扎眼。
「你好威風,我跟著你,簡直有點狐假虎威的感覺!」蘇挽月側過頭說了一句。被慕蝶帶著在昆明的道上策馬飛奔簡直太爽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在武俠劇中經常看到的那類大俠,他們在人前出現的時候,總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這不算威風,只是他們大部分都認識我罷了。」慕蝶說得極為自然,淺笑看著路過的眾人,她從來沒覺得這樣有什麼特別,也早已習慣了他們對她的尊敬和客氣。
蘇挽月暗自留心觀察著這些人,發現那些人看慕蝶的眼神里充滿著尊敬和虔誠,要想得到一個人的真心愛戴,只靠兵力和權勢是絕對行不通的。在昆明的百姓心中,黔國公府人就如同神明一樣,沐謙在雲南當地的威信必定很高。京城內的人都知道沐府在雲南權勢顯赫,但他們並不一定知道,沐府的地位是由前任數代黔國公們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的。
他們走了一陣,雲南美景歷歷在目,被無數文人墨客謳歌過的鬼斧神工,呈現在他們眼前。
「聽說昆明北枕蛇山,南面滇池,你要帶我去那裡嗎?」蘇挽月左顧右盼,她不認識路,不知道要被帶到哪裡去,饒有興緻地望了望慕蝶,問了下她的打算和安排。
「我帶你去看金馬碧雞坊,那裡是昆明的中心,晚上我們再一起逛雲津橋。」慕蝶很熱心地解釋著。
「金馬碧雞坊?我還以為昆明的中心是黔國公府呢!」原來明代的建築並不都是以最高統治者的宅邸為中心的,就像北京的紫禁城一樣。
「不是,金馬碧雞坊建於大明宣德年間,象徵著福瑞吉祥,它才是昆明和雲南的地標。」慕蝶耐心解釋著,「金馬和碧雞出自古印度傳說。相傳天竺阿育王有三個兒子,每一個都很健勇,阿育王不能裁決他們的封地,就讓他們乘神驥縱弛而去,大王子東奔到了雲南東邊的金馬山,二王子到了西山,看見山上有鳳凰,就將這裡叫碧雞山,另外一個王子到了北野,他們死後都成了雲南的守護神。」
蘇挽月一邊聽慕蝶講故事,抬頭果然看到了位於昆明中軸線上的一座大牌坊,東為金馬坊,西為碧雞坊,二坊相隔約數十米,遙遙相望,飛檐翹角,勢欲騰飛。她第一次看到這麼有氣勢的牌坊,不禁有種震撼的感覺,她仰頭望著門樓上的題字,由衷地稱讚了一句說:「好漂亮!」
也許真是有著神靈的庇佑,雲南這片沃土雖屢遭戰火摧殘,卻看不出任何滄桑的痕迹,依然是一片美麗純澈的人間凈土。
慕蝶見蘇挽月凝望那座牌坊,提議說:「我們下馬吧,我陪你走走。」
蘇挽月答應著下了馬又抬頭四顧,慕蝶牽了馬到旁邊拴著,而後走了過來說:「每個昆明人都把這兩座牌坊當做神跡。還有一些神奇的景觀,只有在特定的時間才能見到!」
蘇挽月好奇地凝望,並沒有看到什麼「神奇景觀」。
「中秋節酉時左右,在太陽將落未落的時刻,餘輝從西邊照射碧雞坊,倒影投到東面街上,而此時,月亮則剛從東方升起,銀色的光芒照射金馬坊,將它的倒影投到西邊街面上。兩個牌坊的影子相向而行,漸移漸近,最後互相交接。」慕蝶拉回了目光,回過身望了望後頭的那座碧雞坊,它們已經對望了一百多年了,其實是有那麼一剎那可以交匯的,「這種『金碧交輝』的奇景,六十年才會出現一次,那時它的福澤就會灑遍整個雲南府。」
「要等待這麼久?」蘇挽月有些遺憾地看著左右兩座牌坊,她腦中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金馬鍾秀,碧雞呈祥」,想必是非常輝煌燦爛、耀眼奪目的。
「奇景屬於天生異象,我聽巫師們說,凡是朝廷改朝換代或是天降明君的時候,它也會出現。」慕蝶語氣中有些神往,卻也知道可遇不可求,「但願我們有生之年能夠見到一次。」
「改朝換代……或許很快就能見到。」蘇挽月想了想,按照歷史記載,萬貴妃很快就會病逝,而明憲宗皇帝因為悲傷過度,在明年春天離開人世,明年這個時候,皇太子朱佑樘就會成為明朝第九位天子。
慕蝶似乎有些不相信,很不在意地說:「朝廷距離雲南太遠了,我們從不關心京城裡發生了什麼事,誰當皇帝都不要緊,只要新皇帝不針對我們沐府就好。」
從金馬碧雞坊一路繼續往前,是昆明商賈雲集的地方。
蘇挽月對古玩字畫沒什麼興趣,卻極喜歡這裡的花市,她低頭看著那一叢叢的滇山花,簡直愛不釋手。滇山花其實就是山茶花,只是原產於雲南,在這裡開得最大最艷,壯麗可堪比牡丹。
慕蝶不禁有些好笑,拉著她的衣袖說:「你想買花么?沐府里多得是,花在昆明是不值錢的。」
「這些花和我平常見到的都不一樣,真的很漂亮!這是什麼花?」蘇挽月滿眼都是奼紫嫣紅,她饒有興緻地蹲在地上,伸手撫摸一朵很大的素白花蕊,連莖葉都長得極為自然洒脫,姿態俊逸不凡。
「這是大雪素,蘭花的一種。」慕蝶垂頭看了一眼,答了一句。
「這個是什麼?」蘇挽月站了起身,指著綁了一捆插在花瓶中的淡青色花朵,花生在枝椏最頂端,很純的淡青色。
「龍膽花,它能入葯,也能驚病邪氣,定五臟,殺蟲毒。」慕蝶瞟了一眼,很流利地說。
蘇挽月接連問了好幾種奇花異草,慕蝶都瞭若指掌對答如流,她不覺很是佩服,稱讚她說:「你知道的東西真多!」
「我只是一直生活在這裡而已。」慕蝶似乎被蘇挽月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害羞起來的時候很可愛,臉色有些微紅。
她們說話的時候,賣花的花娘從重重的鮮花后探出頭,一見到慕蝶,她立刻走了過來,招呼著旁邊的攤販:「你們快過來,慕統領來了!」她趕著招呼慕蝶,很熱情地說,「您看上了什麼,隨便拿!」
雲南地處高原,當地的人皮膚都被日照曬得很黝黑,笑起來非常憨厚,這個花娘看上去已有四十開外,她披著察哈瓦又包著頭巾,應該是彝族人。
「那怎麼行?」慕蝶揮了揮手,「看什麼拿什麼,豈不是和強盜一樣?」
花娘立刻笑了起來,誠懇地說:「怎麼不行?前幾天聽說您受了傷,大家都很著急,都去廟裡給您祈福了。」她越說越激動,拿著最新鮮、賣相最好的一束大雪素就往慕蝶懷裡塞。
「這些我都買了。」蘇挽月看到集市上的這位古代花娘,不覺想起了自己在T大夜市上賣紅豆餅的往事,當時她隔壁攤位就有一個賣花的老爺爺,經常對她說做花農很辛苦,本微利薄的買賣,本就掙不了幾個錢,自然不能隨便拿走人家養家糊口的收入來源。
她從腰間掏出積攢的「私房錢」,都是她之前在毓慶宮當差的時候領的「薪水」,她平時也沒地方花錢,算起來還真不少,她覺得那位花娘看上去很可憐,也沒有仔細考慮古代一兩銀子是什麼概念,隨手將錢袋裡最大的一塊碎銀子給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