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帝王之策(2)
「你喜歡他也沒有用,」他冷冷地回答,「他根本不可能娶妻生子。」
「為什麼?」蘇挽月頓時眨了眨眼睛,他這是什麼意思?
朱佑樘彷彿不經意地重新拾起了書本,低頭聚精會神看他的書,她越想越覺得這句話很可疑,忍不住跑到他面前問:「你說藍梟怎麼了?快告訴我!」
朱佑樘靜靜地看著她半晌,不動聲色地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遲疑了片刻,抬眸看著他說:「算我求你啦,好不好?」
他看著她的眼睛,側過臉說:「既然你是求我,總要拿出一點誠意來,讓我看看值不值得?」
「你不要得寸進尺。」她實在忍無可忍地跺著腳恨恨地說。
兩人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聽見有人叩門,朱佑樘立刻收斂了笑容,沉聲說道:「什麼事?」
一名沐府侍女立刻說道:「奴婢奉國公大人之命,前來請大人移駕前往花廳飲宴。」
蘇挽月如獲大赦,迅速推開朱佑樘,向門外沖了出去,朱佑樘見她跑得比兔子還快,隨後緊跟著出來。
沐府晚宴排場依舊很足,沐謙坐在上座,下面是雲南三司重要官員,馬坤,朱佑樘和蘇挽月,再往後是羅婺部落的白瑩。
這場晚宴,大家都知道談的不是風月,所以氣氛十分緊張,即使有沐府的歌舞樂伎助興,眾人也都沒有心思觀賞。那些官員們表面與沐謙詳談甚歡,其實都在暗中看他的臉色。
直到酒過三巡,雲南府都指揮使才試著開口說:「今日黔國公和欽差馬大人在此,下官有件要緊事說。」
沐謙放下杯盞,沉穩地說:「儘管直言。」
雲南府都指揮使先是拱了拱手,然後說道:「下官要說的是寧州流民叛亂,雖然不知道聖意如何,但下官以為此事不宜再拖了。下官仔細揣摩了一番,覺得當下應該遣羅婺部落出兵平叛,方能奏效。下官聽說武定府羅婺現任土司白姑娘英勇善戰,乃是女中豪傑,相信此事應該不難,只要白姑娘出馬,必定能夠成功平叛!」
他一發話,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官員立刻附和,一個說「此舉甚好」,一個說「黔國公宜當機立斷」。
沐謙不動聲色,側頭看了看馬坤,問他說:「欽差大人,你以為如何?」
馬坤早已被藍梟傳話做通,聞言立刻說道:「下官出京之時,皇上只說要雲南沐府處理此事,速速平息叛亂即可,至於誰家出兵、如何平叛,聖意並無裁決,黔國公可自行做主。」
沐謙又看了看白瑩,說道:「羅婺土司,你可有疑慮?」
白瑩有些意外,她揚了揚眉毛,並沒有立刻回答。她沒想到沐謙帶著自己回昆明並不是要興師問罪,卻分配給了她一件棘手的差使。雖然明知這是一件吃虧不討好的事,但若是成功了,之前的罪狀不但可以一筆勾銷,還可以為自己揚名立萬。
蘇挽月看著白瑩猶豫的神情,知道她正在暗自盤算。
史載明朝大將沐英攻入雲南之時,與羅婺女土司商勝頗有交情,羅婺部落曾經備糧千石,到昆明金馬山親迎明朝大軍,數里搭棚,攔門敬酒,殺豬宰牛,大擺宴席,三日三夜,燈火通明,歌舞不絕。這個羅婺部落和沐府之間本來頗有淵源,只是後來關係漸漸疏遠,甚至兵戎相見。
「羅婺土司,你若是平定了寧州,本官回京之後一定奏報皇上,對你加以封賞。想你們羅婺世襲武定土知府,顯赫西南數百年,卻從未涉足其他部落,你可不要放過這個讓武定彝族更加輝煌的機會。」馬坤按照此前藍梟的吩咐,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
沐謙望著白瑩,眼神之中些許深意。
白瑩雖然精明,畢竟只是一個彝族少女,她無法揣測眼前這些人究竟有怎樣的政治目的,但馬坤的話實實在在地說中了她的心事,哪怕朝廷只是將他們這些部落當成棋子,以便牽制住雲南沐府,讓他們的勢力不會過於壯大而生反叛之心,她也並不在意,她要的只是一個不會再屈居於沐府之下、出人頭地的機會。
「既然如此,我們羅婺部落一定竭盡全力,平定寧州,忠於朝廷!」白瑩一念及此,立刻很爽快地答允下來。
蘇挽月看著沉默的沐謙和意氣風發的白瑩,知道這件事全部都是朱佑樘一手策劃而成,他至今沒有露出廬山真面目,卻暗中調兵遣將、運籌帷幄之中,既化解了萬貴妃一夥不計後果的搗亂,順利解決了寧州叛亂之事,更重要的是,還扶持了羅婺部落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代表大明皇朝暗中給了沐府一次沉重的打擊與警告。
此刻,這場事件的幕後策劃人,正若無其事地戴著「牟斌」的面具,儼然只是馬坤身邊一個置身事外的普通隨從。
帝王之策當如是,以他的才能,若是不能做大明皇帝,實在太可惜。
場中樂舞再起,一名沐府護院匆匆而來,俯身在沐謙耳邊說了幾句話,他像是極為驚訝,一掃剛才臉上陰霾,眼裡帶著一抹藏不住的喜悅,轉過頭對著馬坤說:「馬大人,府中有急事,我先告退片刻。」
蘇挽月眼看他步履匆忙地離席而去,料想府中發生了大事,立刻隨同站起身來。
「去哪裡?」朱佑樘發覺她的異動,按住了她的手。
「我好像又有點水土不服了,胸悶頭暈想吐,能不能去園子里轉轉?」蘇挽月知道了他的脾性是吃軟不吃硬,低聲央求說,「就一會兒,馬上回來。」
朱佑樘目光看著席間,語氣強硬地說:「一個人不準去。」
「你別說了,」她猜到了他下面要說什麼,趕緊搶先說話了,「千萬別要那個什麼夜梟跟著我啊!我真的很怕他。」
「快去快回,別走遠。」他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終於還是讓步了。
蘇挽月立刻眉開眼笑地從座位上竄了出去,行動快如疾風,比沐謙剛才的步伐還要快上好幾倍。
馬坤看著沐謙起身離席,片刻都不耽誤的樣子,候著他身影走遠,端起酒杯對著雲南三司敬酒,那些官員也對他十分巴結,大有相見恨晚的架勢,宴席之間氣氛非常融洽,眾人推杯換盞,談笑甚歡。
「看來,你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吧?」白瑩見此情景,沉聲問了一句,語氣稍有不悅。
「羅婺土司以為呢?」雲南府都指揮使並不隱瞞,反而笑了笑說,「如今這條船上的人越來越多,你們羅婺也在其中啊。」
白瑩沉下了臉,她緊握著酒杯沒說話,指節都捏得發白,她從小任性慣了,被人明擺著利用的滋味不好受,更何況還不得不為這些人去賣命?
「白姑娘何必想太多?只要羅婺部落能夠成功平定寧州叛亂,本官一定在皇上面前美言,羅婺部落自有出頭之日。」馬坤端著杯子抿了口清酒,一雙眼睛城府極深。
白瑩沒有再說什麼,端起酒杯一口飲盡,她看著沐謙離開之後留下的那個空位,琥珀色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詭譎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