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情絲萬縷(2)
「一大早亂跑什麼?」朱佑樘看了看她的臉色,昨夜她應該睡得很好,看起來神清氣爽,一雙明眸又恢復了清亮,臉上泛著淡淡的可愛紅暈。
「我只想問問他,慕蝶怎麼樣了?」她推了推他的胳膊,抬眸懇求說,「你別擋著我好不好?我有話對他說。」
朱佑樘放開手,點點頭說:「去吧。」
蘇挽月如獲大赦,迅速從他身邊閃了過去,徑自去追沐謙,夜梟抬頭看了看,試探著問:「臣要跟著蘇姑娘么?」
朱佑樘搖了搖頭,眼裡帶著一種篤定的神情說:「不用管她。」
雨漸漸停了,清晨的哀牢山格外清新,燦爛的陽光映襯著懸崖峭壁,處處都是絕美動人的風景。
蘇挽月緊走幾步追上了沐謙,因為跑得太快,牽動了她左肩的傷勢,沐謙見她匆忙走過來,立刻轉身停下了腳步。
「慕蝶怎麼樣了?」她心裡著急,抬頭就問他。她一直記掛著慕蝶安危,很是擔憂。
沐謙一時沒有說話,看了看遠處氤氳升起的晨霧,過了片刻才說:「慕蝶吸入了大量煙塵,現在依然昏迷不醒,性命應該無憂。但是她的手……只怕沒辦法復原了。」
「是右手傷了?她以後還能使鞭子嗎?」蘇挽月有些怔住了,習武之人手腕不夠靈活本是大忌,慕蝶運鞭如神的功夫,只怕會損了一半,也不知道她醒來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兩隻手都傷了。」沐謙眼裡有淡淡的傷痛,似乎無限惋惜。
「黔國公,你會因為慕蝶的傷而恨白瑩嗎?」她向前走了幾步,抬頭看著他,「能不能原諒她,不要再起殺戮?」
「你不擔心你自己,反倒來勸我?」沐謙看著蘇挽月,欲言又止地說,「你為了慕蝶,差點中了他們的奸計,死在神廟武士的手裡,你難道一點都不恨他們?」
蘇挽月搖搖頭,眼神清亮地說:「我不恨他們。我師傅說過,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要怪就怪自己學藝不精。比試是我自己答應的,無論結局如何我都接受,哪怕他們用了不正當的手段。」
沐謙仰頭笑了笑,搖頭道:「你不必說了。」
蘇挽月看到他的表情,心裡反而更加擔心,她知道沐謙決不是一個逆來順受、好說話的人,他當年肯放過羅婺部落,或許是因為慕蝶的情分,或許是因為十三歲喪父的他對所有人的憐憫之心,但事到如今,沐府吃了羅婺部落這樣一個大虧,只怕他心中已在後悔當年心慈手軟,若是他決意要新仇舊賬一起算,只怕這個山寨里頃刻就有一場血光之災。
她走到沐謙身前,語氣真誠地勸他說:「我知道你很生氣,也有能力做很多事,但是雲南百姓需要沐府的保護,也需要你,不要因為一時之氣,讓他們對你失望。我這麼說不僅僅是為了羅婺,可不可以請你放過他們?」
沐謙凝神看了她好一陣,才說:「很多事不是由我決定的,我只能答應你,不為慕蝶的事向白瑩尋仇。其他的事情,恕我無能為力。」
「如果你無能為力,還有誰能化解這件事?」她有些著急了,咬著嘴唇說,「難道非要打打殺殺才能解決問題?」
「那倒不一定。」沐謙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蘇姑娘是太子身邊的人,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我能為你做的事,必定會儘力去做,你與其來說服我,不如去求另一個人,讓他高抬貴手,放過雲南沐府。」
「我不懂你的意思。」蘇挽月隱隱覺得他話風不對。
沐謙將目光看向遠處的山巒,說道:「我言盡於此,你若還是不明白,就自己回去想。何時想明白了,就知道解決這件事的關鍵並不在於我。」
晨光乍現,天邊泛起一縷一縷燦爛的紅霞,溫柔的清風隨著花香,一直飄散到她的鼻端。
蘇挽月怔怔地站在原地,她腦子裡還在縈繞著沐謙剛才所說的話「……你與其來說服我,不如去求另一個人,讓他高抬貴手,放過雲南沐府。」
「站了這麼久,你餓不餓?」她聽見有人說話,回頭一看竟然是藍梟。
「我不餓,只是很鬱悶而已。」蘇挽月哀嘆了一聲。
藍梟淡淡一笑,說道:「你所鬱悶的事,其實一點也不複雜。只不過是因為剛才黔國公對你所說的話,讓你想到了一些事,有點不知所措了,對不對?」
「是啊。」她總是能夠被他一語說中心事,又繼續哀嘆了一聲,「就像你當初預測的一樣,沐謙很擔心朝廷這次有意針對黔國公府。他之前為羅婺部落隱瞞過謀反之事,怕太子那邊會抓著他不放。」
「所以你才替黔國公擔心?」藍梟將手裡的兩塊點心遞給她,「先吃點東西再說。」
蘇挽月看著那兩塊糕點,忍不住哀嘆了一聲說:「我都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藍梟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從袖中取了一塊潔白的錦帕給她擦嘴,又從身邊取出水袋遞過去,說道:「黔國公是個精明之人,他自然有對付朝廷盤查的方法。你千萬不要介入他們之間的事,更不能到太子殿下面前去為他說情。」
「為什麼?」她剛才確實有這種想法,想找朱佑樘談一談。
「太子殿下的心思,深不可測。」藍梟抬眸看了她一眼,「他一路跟隨你來到雲南,本是一石三鳥之計,一半為公,一半為私。宮中風雲變幻,他可以借卧病之機暫時逃離鬥爭中心,靜觀其變,聽說泰山地震之後皇帝已打消廢儲之念,太子地位已經很穩固了;雲南沐府,或許正是他的另一個目標。」
「原來如此。東廠除了你,還有多少人跟著他來雲南了?」蘇挽月隱約有些明白了,其實她心裡真的很喜歡且佩服藍梟的聰明和犀利,他總是能看穿她心裡糾結或迷惑的事情,她想起早上那個黑口黑面的夜梟,好奇地問他。
「至少還有十個。」藍梟想了想,認真地答。
「他會有意針對沐府嗎?」蘇挽月心裡隱隱有點擔心,怕之前沐謙替羅婺部落隱瞞謀反之罪的事情被牽連出來。羅婺部落與沐府之間的恩怨,由於太子朱佑樘突然插手干預而昭彰於天下,十二年前的那場叛亂,很快就會被朝廷知道。沐謙本人並不希望雲南境內有任何動蕩,也不希望朝廷以此事作為削藩的借口,但是那晚朱佑樘親筆寫了三封信函給雲南的不同機構的官員,這件事已經驚動了明朝官府,恐怕不是沐謙能夠遮蓋得住的了。
「難說。」藍梟站起身,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說:「或許你離黔國公遠一點,他就不會盯著沐府不放了。」
「我和黔國公?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跟他有什麼關係?」蘇挽月覺得很奇怪。
「世間有很多種感情,有人會時常掛在嘴上,有人會付諸行動,也有人只會秘密放在心裡,」藍梟很耐心地解釋,「你覺得太子殿下和黔國公分別是哪一種人?」
蘇挽月被他如此直截了當地質問,不覺心頭一動。
朱佑樘對她的感情,她並不是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曖昧關係由來已久,只是因為她的固執與堅持,他才甘心退讓,沒有越過最後那一道防線。要知道古代女子最看重「貞潔」二字,少女婚前的清譽比黃金還重要,他們的緋聞早已在宮中傳遍,如果換做其他明朝少女,只怕早已屈服在他的霸道和柔情攻勢之下;至於沐謙,她對他並不了解,也並沒有深交,完全無法揣測。
「不管殿下是哪一種,我還是不想和他在一起。」蘇挽月低垂著頭。
她並不是不喜歡朱佑樘,但心裡總是覺得兩人之間缺點什麼,這種感情模式真的不是她曾經夢想過的那一種。感情不是你情我願就能一拍即合的,身處其中,旁人往往沒辦法明白你的苦衷。
「你如果真的不願意嫁給他,就要設法讓他斷了念頭;若是對他還有感情,就想想以後該如何和他相處,做一個不會受他冷落的皇妃。」藍梟看著遠方天際明亮的晨曦,「宮中正值多事之秋,我們在雲南不會待太久了。」
「皇妃?」蘇挽月有些驚訝,但她心裡也很怕藍梟的預言將來就會成為事實,「他已經有太子妃了,難道要我去和她爭寵嗎?」
「選擇做太子的女人,命運就是如此,你能逃得了么?」藍梟反問了一句。
「我不是他的女人。」她吞下最後一口糕點,又喝了口水,篤定而自信地微笑了一下,「我會有辦法對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