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昨日情殤(1)
昆明黔國公府內,沐謙低頭看著桌面上的一個托盤,裡面放著兩樣物品:一樣是慕蝶的金蛇鞭,一樣是蘇挽月的黑刃。
「從哪裡找到的?」沐謙面色凝重,問著跪在面前的人。
那名護院立刻稟報道:「這是給府里送蔬菜米糧的雜役在府門外東偏門撿到的。」
沐謙眼神犀利地盯著那一根金蛇鞭,回頭向身後另一名膚色黝黑、體格高大的護院問:「你們一直沒有找到慕蝶么?」
這名護院正是沐府的副統領沐歌,他神情十分焦急地搖了搖頭,說道:「大家都沒有看到慕蝶出府,只有一名廚房的丫鬟運了兩大籮筐的殘餘廢料出去,這是唯一可能將人帶走的機會。她們想必是在府中被人暗算的!」
沐謙一時沒有回應,他揮了揮手,讓跪在面前的護院先退下,只留了沐歌在身邊。
「國公,如今這事情鬧大了,馬欽差至今不見蹤影,慕蝶和那名朝廷女侍衛也不見了!」沐歌不禁替主人擔憂,「只怕此事遲早會驚動雲南府都指揮使,若是傳到京城,只怕對國公不利!」
沐謙不動聲色地揚了揚眉,說:「與他們同來的那名侍衛,去了哪裡?」
沐歌頓時愣住了,他沒想到沐謙竟然會突然問「牟斌」行蹤,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馬欽差失蹤的第二天清晨,他說有緊急公務要辦理,出府至今沒有回來過,他身上有朝廷錦衣衛令牌,我們不敢問他。」
沐謙望了下沐歌:「先給我找到此人,或許從他那裡可以得到一些線索。」
沐歌正要說「是」,卻見剛才退下去的那名護院喘著粗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對著沐謙說:「啟稟國公大人!馬……馬欽差大人回來了!」
沐歌聞言,向沐謙看了一眼,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門外。
那名護院喘息了幾聲,又接著說:「馬大人說,有重大朝廷公務要對國公說……請國公大人到前廳……見面。」
沐歌本來已經衝到門檻之外,聽到這句話,又如疾風一樣轉了回來,神情疑惑地看向沐謙。
沐謙神色依舊十分鎮定,點了一下頭說:「他回來得正是時候,本國公倒是很好奇,他這幾天究竟去了何處?」
花廳之內,馬坤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座,饒有興緻地品著雲南普洱茶,他看上去氣色很好,紅光滿面,衣著也很乾凈整齊,不像是被打劫或者擄掠了,倒像是哪裡做客剛回來。
「黔國公安好?」他見到沐謙進廳,帶著笑容打了個招呼。
沐謙掃了他一眼,徑自在主位坐下,冷冷說道:「馬大人回來了?此前叫我們府中上下一番好找,幾乎沒將昆明城翻過來。」
馬坤面有慚愧之色,拱手表示歉意說:「本官之前出門之時太匆忙,忘記和黔國公說一聲,讓黔國公無謂擔憂了,實在過意不去,在此謝罪了!實不相瞞,我之所以如此匆忙,是因為見到了……」他向左右掃視一眼,親自離座走到沐謙身邊,用極小的聲音對他耳語說,「太子印信。」
這四個字傳入沐謙耳中,他人雖然沒有動,但表情已經有點變了。
「如此看來,馬大人所說的『重大事務』,想必與太子有關了?」沐謙心中疑竇頓生,語氣也冷肅起來。
這次馬坤前來雲南降旨,令沐府出兵平息寧州叛亂,聖旨卻變成了「木氏土司」,已經夠讓人莫名其妙了。如今皇太子的印鑒又在昆明現身,難道朝廷真的盯上了雲南沐王府?
「正是。」馬坤看起來有點坐立不安,壓低聲音說,「實不相瞞,這幾日,本官一直和太子的親隨在一起。」
「是嗎?我一直以為馬大人只是出去散心而已。」沐謙依舊氣定神閑,端起桌案上的茶碗,「不知道我們雲南府最近被哪一道陽光照亮了,得沐皇家如此隆重關照?」
「本官好不容易才託人打聽明白……此中情由十分複雜,」馬坤說著,帶著一副苦瓜臉的表情,「本官也好,黔國公也好,只怕都擔不了這個干係!」
沐謙知道他話中有話,率先屏退左右,然後說道:「馬大人有話只管明言,你既然來到雲南,我們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雲南這裡若是出了什麼事,你我二人都無法回京交代,何必遮遮掩掩?」
馬坤見花廳中沒有其他人,才面帶難色地吐露說:「本官前來宣旨,又何曾想過招惹是非?黔國公有所不知,此次跟隨本官前來宣旨的那個蘇挽月,本是太子殿下的貼身侍衛。錦衣衛指揮使萬大人一路派殺手跟隨,東廠沿途暗中加以保護……本官實在是左右為難!」
沐謙本是精明之人,關於京城之中的宮廷鬥爭也早有耳聞,萬貴妃與皇太子之間的宿怨早就不是秘密,但沒想到這一次雙方竟然為了一個侍衛而暗中較量起來,一個要殺,一個要保,難怪這個馬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那一封詭異的「聖旨」,想必就是皇宮內鬥的產物。
沐謙不動聲色地指了指桌上蘇挽月的兵刃說:「蘇侍衛三日之前突然失蹤,此事馬大人可知道緣由?」
馬坤立刻搖了搖頭說:「本官聽太子親信說,他們一路截殺了數名江湖高手,就是為了保護蘇侍衛的安全,這些人一個都沒能夠踏入昆明城內。若是蘇侍衛在沐府失蹤,黔國公是否應該考慮一下,是不是沐府仇敵所為?蘇侍衛本是太子身邊的人,她若是出了事,只怕太子殿下不肯善罷甘休。」
「蘇侍衛是同府中護衛統領慕蝶一起不見的,沐府一定會儘力尋找,」沐謙臉色有些凝重,抬頭看了馬坤一眼,「既然太子親信已經到了昆明,何妨讓他來沐府?或許他們手眼通天,能夠比我們先找到她們。」
馬坤不敢答應,只道:「黔國公的意思,我一定會轉告。」
「告訴他們,若有需要儘管開口,沐府會配合他們行動。」沐謙站起身,「馬大人先回房歇息吧。」
馬坤嘆了口氣走出花廳,抬頭看見「葉寧」站在廊檐下,向他揮了揮手示意,叫他跟著自己。
馬坤見藍梟默默地跟著自己走了好一陣,既不噓寒問暖,也不打聽他這些天的行蹤,不覺有些奇怪。他原本以為他是怕府中隔牆有耳,誰知直到叔侄二人進了房間,他還是一言不發。
馬坤不禁有些生氣,對著藍梟說:「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姨父么?」
卻見藍梟伸手拔出了腰間的劍,劍花削到了他的頭頂,而後挽了個半圈到他下顎,再輕巧收住,他面色冰冷,毫無表情地說:「太子殿下有令,讓你立刻寫一封信函,送給雲南府都指揮使。」
「你……你……你也是東廠的人?」馬坤差點被嚇岔了氣。
「你前日所見的夜梟,是我同僚。」藍梟收回了劍氣,「萬通密令你做的事,你如今可以不必理會,我們遵照太子旨意辦差,你只要聽我們指示行事即可!回京之後,殿下自有封賞。」
「是,是!」馬坤被藍梟的突然變臉嚇得措手不及,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欽差當得如此狼狽,麻煩事一件接一件,「不知大人在東廠是何品級?如何稱呼?下官此前冒犯了!」
「東廠掌刑千戶。」藍梟簡單說了一句,「你叫我藍梟即可。」
馬坤知道東廠的人個個都有來頭,這個「掌刑千戶」,相當於錦衣衛署衙里的正四品指揮僉事,級別比他只高不低,態度立刻變得畢恭畢敬起來,連聲答應著,四處找筆墨給雲南府都指揮使寫信。
「藍大人,容本官多說一句。蘇侍衛突然失蹤,或許與黔國公有關。」馬坤沉吟了半晌,終於說出了自己猜測。他是個明哲保身的人,既然太子已決意插手雲南平叛之事,這時候他毫無疑問要和太子站在同一陣營,否則就算不死在雲南,回京之後也無法交代。
「你為何如此肯定?」藍梟眼神銳利,看過來的時候像刀子。
「本官今日同黔國公商議此事,見他眼神閃爍,似乎有難言之隱,」馬坤直視著藍梟的眼睛,不緊不慢說著,「擄走蘇侍衛之人,只怕針對的不是欽差,而是沐府。」
「我們已經派人盯緊了沐謙,」藍梟點了一下頭,「你只要辦妥太子交辦的事即可,尋找蘇侍衛的事,我們自有安排。」
從蘇挽月不見的那一晚開始,他表面冷靜,心裡卻無限焦急,連續幾夜都沒有合眼。他身為東廠千戶,幾乎動用了東廠管轄範圍內、所有儲備在雲南的力量來找她,但始終一無所獲。馬坤的判斷正和他心裡的判斷不謀而合,為今之計,只有緊跟著這個沐謙,看看是否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一些線索。
蘇挽月被白瑩在石牢里關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體力早已不支。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石牢里爬出來之後,努力向著哀牢山東面奔跑,卻暈倒在後山的一片密林里,直到黃昏時分,她才慢慢地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