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厄運連環(2)
也許是因為永寧宮與毓慶宮主人不和,導致雙方積怨已久,那二人動起手來絲毫不客氣,幾乎招招致命。她雖然輕功不錯,又得到雲天轉授的暗器手法,但永寧宮那兩名侍衛也非等閑之輩,以二敵一,蘇挽月很快就落了下風。
其中一名侍衛揮刀向她正面砍過來,她閃身躲過,卻不料另一名侍衛從背後偷襲,僅僅一瞬間,刀劍已然擦過她的臉頰,將她的一大縷烏黑馬尾給砍削下來,她的頭髮散亂,被風一吹,遮住了半張臉。
「大膽蘇挽月,還不快束手就擒?」領頭的太監一聲令下,用眼色示意,眼中隱隱已有殺機。
那兩名侍衛會意,手下果然更不容情,每一個招式都要將她置之死地。
蘇挽月心知肚明他們是要藉機殺了她,只要一招不慎,就會立刻被他們控制。如果要說「欺人太甚」,只怕在這個皇宮裡,早已沒有「太甚」這個底線,只有「更甚」二字。也許是今天出門方向不對,竟然接二連三惹上了這麼一些人,實在是有夠倒霉啊!
她眼見那兩人行事狠厲,也不再猶豫,從靴筒里取出一束「暴雨梨花針」,用盡全力向他們投擲過去。
雙方殺機已現,局面亂成一團。
突然之間,卻見一個黑色身影輕飄飄從天而降,擋住了眾人的去路,且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說:「臣楊寧清,給貴妃娘娘請安!」
楊寧清,他什麼時候來了後宮?
蘇挽月只覺得奇怪,她抬頭看向他,見他氣定神閑地前來擋駕,似乎並不懼怕萬貴妃,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本宮道是誰,原來是楊少將軍。」萬貴妃揮了揮手示意那兩名侍衛停手,在軟轎上笑了笑,「今日群臣朝拜皇上,將軍見過聖駕了么?」
「臣已叩見龍顏了,正要到後宮來拜見貴妃娘娘。」他似乎是不經意地看了看被兩名侍衛困住的蘇挽月,「這位不是毓慶宮的蘇侍衛么?娘娘為何將她拿下?」
「大年初一,讓娘娘出門見血,還不夠罪大惡極么?」一直沒有說話的邵宸妃忽然開了口,她抬眼看著楊寧清,語帶提醒地說,「楊將軍既然是來見貴妃娘娘的,就請回永寧宮敘話吧;若是來見永康公主的,便請去永壽宮。其餘宮中閑事,還是莫管的好。」
楊寧清臉上依舊帶著笑,卻搖了搖頭說:「臣不以為這是閑事。正如娘娘所說,蘇侍衛不慎衝撞貴妃娘娘,但看她臉上傷口,分明是被傷害所致,一時情急才會在宮中行走。臣素聞貴妃娘娘一心向佛,慈悲為懷,今日皇上尚且祭天祈福保萬民平安,娘娘又何須為小事動怒?」
萬貴妃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說:「楊寧清,你父親一生戎馬,可真是養了個好兒子。」
「謝貴妃娘娘謬讚,家父在關外,也時常感念貴妃娘娘昔日提拔之恩。」楊寧清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
忽聽不遠處有人急促地說:「蘇挽月屬於錦衣衛,她的死活應該由錦衣衛定奪,就算是死,也應該死在詔獄里。」
蘇挽月一聽到這個聲音,心頭立刻安定下來,但是她不禁為他擔心,這句話對萬貴妃來說顯然是很不中聽的,難道他不怕嗎?
「臣牟斌叩見貴妃娘娘,」牟斌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一字一句,說得分外清楚,「請娘娘將她交給臣來處置。」
牟斌此刻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跟著一臉委屈的永康公主和氣急無奈的郭惠妃。
「妹妹給姐姐請安。」郭惠妃匆忙走上前,向萬貴妃施了一禮,急急地解釋道,「今日之事全怪永康公主不好,是妹妹管教無方,姐姐若要責罰,就請責罰妹妹好了。」
郭惠妃平日不太在宮中行走,也不甚得寵,萬貴妃雖然不需要賣她面子,但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無論是楊寧清好言求情,還是牟斌以錦衣衛名義扣人定罪,其實都是為了救蘇挽月脫身。楊寧清這邊礙著他父親多年的交情,牟斌又是萬通得力手下,今日若要執意帶蘇挽月回永寧宮,反而落了個「濫用私刑、不寬不容」的惡名聲,難保這些宮妃不去憲宗皇帝面前嚼舌根。
萬貴妃頓時笑了一聲,對郭惠妃說道:「今日初一,楊將軍說的對,本宮就不計較了。不過惠妃你也確實該管教一下公主,以免恃寵生嬌,無法無天。」
「妹妹謹遵姐姐教誨。」郭惠妃垂眉斂目候著萬貴妃的軟轎子過去,這才鬆了一口氣。
眼見危機解除,楊寧清和牟斌二人幾乎同時衝到了蘇挽月面前,牟斌距離蘇挽月比較近一些,她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借著他的臂力讓自己站了起來。
楊寧清見狀,頓時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
永康公主恨恨地看他一眼,跺了跺腳說:「楊寧清!你眼裡還有沒有本公主!見了我也不請安?」
「怎麼如此與朝臣說話,一點規矩都沒有了!」郭惠妃冷言訓了一句,她知道自己女兒刁蠻任性,也怪平日里太過寵溺,今日之事都是她鬧出來了的,蘇挽月畢竟是毓慶宮的侍衛,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若是真的讓萬貴妃將蘇挽月帶到了永寧宮去用私刑,事情必定會鬧大。如果惹惱了朱佑樘,遲早要將永康公主這個罪魁禍首翻出來。這個宮裡也許可以暫時憑藉地位和權勢逞三分威風,但誰能預料到未來的變數?尤其是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更是任何一方都不可以輕易得罪。
「母妃。」永康公主被郭惠妃一聲呵斥,立刻垂了頭。
「還不去給蘇侍衛賠罪?」
「什麼?給她賠罪?我做錯什麼了?」永康公主一臉驚訝看著郭惠妃,賭氣跺著腳說,「我才不要!」她不可能做這麼低三下四的事情,這麼多下人看著,若是真是賠禮道歉了,以後的臉還往哪裡放。
「還不快去?要我當著所有人的面來說你不成?」郭惠妃又說了一句,語氣十分嚴肅。
永康公主仍然站在原處,撅著嘴沒動,有些心虛地說:「我又沒做錯事。」
「你還嘴硬!」郭惠妃回頭又怒斥了她一句,她心裡實在著急,不禁回頭向蘇挽月笑了笑說,「本宮就這麼一個女兒,平日里也捨不得調教,今日有失大體,希望你們原諒。」
永康公主見母親低聲下氣向蘇挽月說話,不禁咬了咬牙。
「惠妃娘娘,實在不敢當。」蘇挽月不是那種給幾分面子尾巴就翹天的人,既然別人主動給個台階下,也就息事寧人算了。
「若是太子日後問起,還請蘇侍衛不要怪永康公主,原諒了她年少無知才好。」郭惠妃朝蘇挽月溫婉地笑了笑。
「娘娘多慮了,太子在毓慶宮,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蘇挽月心道,就算他知道了,與他也沒什麼關係吧?
「難得蘇侍衛明事理,大家也不會傷了和氣。」郭惠妃看著其餘人等,輕聲說了一句。她這句話一語雙關,若讓在場的人誰要事後提起,也會背了個傷和氣的罪責。
「惠妃娘娘,臣帶宛岳出宮了,就此告退。」牟斌低頭打量了蘇挽月一眼,她雖然形容有些狼狽,但依舊不卑不亢,似乎並沒有因為被永康公主傷害和被萬貴妃的侍女侮辱而生氣。
她的左邊臉頰上掛著几絲血漬,頭髮也散亂在額前,常人看來必定是猙獰可怖,但配上她水靈又純凈的眼睛和潔白如玉的肌膚,反而覺得像是一幅山水畫中可以點綴的丹朱風景。
「去吧。」郭惠妃微微點頭。
牟斌帶著蘇挽月就走,蘇挽月隱約聽見身後有輕微的笑聲,回頭一看,發現竟然是那位刁蠻公主,正拉著楊寧清的胳膊,要他跟自己回永壽宮,而郭惠妃彷彿對女兒的蠻橫視若無睹,早已裊裊婷婷地離開了,任由他們二人在宮門處拉拉扯扯。
楊寧清背對著他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他的身形姿態似乎是不太情願,卻不得不跟著永康公主回去。
蘇挽月忽然覺得心裡有點澀澀的,果然有父母親在身邊最好,就算惹了天大的事,也有他們去操心打點。
「你怎麼了?傷口疼嗎?」牟斌發現了她的異樣神情,忍不住停下腳步,低頭來看她的臉。
「不疼,沒事的。」她怕他擔心,抬頭朝他凝眸一笑。
「等我來幫你處理一下,傷口耽誤太久不好。」他沒有急著帶她往神武門去,而是拉著她,在附近一處非常偏僻的迴廊坐下,從衣袖內取出一塊潔白的絲帕,又取出一個裝著藥酒的小玉瓶,沾濕了絲帕,湊近了她的臉頰,一點一滴認真地替她拂拭著那些細微的傷口。
她不由自主地仰起了頭,有經驗的錦衣衛隨身都會帶有各種應急藥品,牟斌身上自然不缺這些東西。
「這藥酒系天山雪蓮精鍊而成,只要處理及時,一定不會留疤。你不用怕。」牟斌溫柔地替她擦著臉,諄諄叮囑。
「我才不怕呢。」蘇挽月的心情早已從剛才的陰影中脫離出來,頑皮地說著。因為她仰頭嬌笑,牟斌握著絲帕的手不禁微微一抖,她立刻叫了一聲說「哇」,他嚇了一跳,驚問道:「怎樣?弄傷你了嗎?」
蘇挽月微笑伸著頭說:「你這麼細心,當然沒有!」
牟斌這才鬆了一口氣,將帶血的絲帕捲成一團放入靴筒內,他忽然覺得左肩一沉,卻見她頑皮地將下巴擱置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說:「就算真的臉上留幾條疤也不要緊,只要你不嫌棄我丑就好!其他人怎麼看我,我根本不在乎。」
他耳邊聽著她的細語,心頭不覺又是一陣悸動,卻盡量凝固著聲音說:「你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蘇挽月點了點頭,閉著眼睛說:「當然是真話。」
她話音未落,只聽見不遠處有一個清冷的聲音說:「光天化日之下,錦衣衛竟然如此放肆,視宮規如無物么?」
蘇挽月聽到那一縷清清涼涼的聲音,只覺得頭頂似是忽然響起一道驚雷,立刻睜開了眼睛。
只見一叢疏林之後,有一人白衣勝雪,神情落寞如遠方孤雁,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已立了千年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