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手過招(2)

  蘇挽月從懷裡掏出了一柄黑刃,按了刃身上一個機關,那刀刃立刻像是活了一般長到一尺二寸,兩端都十分鋒利,中間握手處有一個月牙開拓護手刃,可使單刃,也能分開來左右手各持一刃。這是雲天給她的東西,雖其貌不揚,卻十分厲害。


  「我只知道你們錦衣衛會用綉春刀,沒想到還使這種特殊兵器。」楊寧清看著蘇挽月手裡的東西,心裡暗自贊了一下。這柄匕首系用純黑鋼鍛造,看似啞鈍,但鋒利非凡,絕非凡品。


  「綉春刀只適合中長距離,我不太會使刀。」她捏著手裡的黑刃,將綉春刀扔到一邊,笑著說,「如果我今天走運贏了楊將軍,也不是我的本事,全仗這柄黑刃之力。」


  「蘇姑娘太客氣了。」楊寧清看著她握黑刃的那隻手,纖細柔美,不禁注目良久,「像你這樣的手,本就不該拿太笨重的刀,這柄黑刃的原主人倒是很懂得兵器。」


  「雲天是我師傅,」她甜甜一笑,「你見過他的,你表兄沈千戶跟他打過一架,記得么?」


  楊寧清想起那晚杏花樓事件,忍不住也笑道:「當然記得。他身手不凡,堪稱絕頂高手,你既然是他的徒弟,看來我可不能掉以輕心了,要使出全力才行!不然初次過招就輸給你,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贏了的人有獎品嗎?」她狡黠地看著他。


  「有。若是你贏了,我幫你做一件事。若是我贏了,你也幫我做一件事,如何?」他很隨性大度地說。


  「成交!」她朝他看了一眼,心中早有打算。


  那黑刃的招式多是刺和挑,花式精巧,不似刀法凌厲斬劈,招招沉猛。蘇挽月力氣雖然沒有楊寧清大,但勝在身法靈活,這正是她的優勢所在。楊寧清起初擔心她無法招架,並沒有用全力與她對招。


  「楊將軍,不用故意讓我。」她可不喜歡玩假的。


  楊寧清見行跡被看穿,抬頭笑了笑,忽然橫刀一掃,力道突然加重。蘇挽月低頭避開了掃來的刀風,運氣跳開了半丈,再逮著楊寧清側身的一空擋,刃出如閃電,氣勢先聲奪人。楊寧清回了個身,避開了蘇挽月,而後手腕輕點,撥開了那一招,起落擺扣,直擊她的面門。她並沒有退後,仍是左右手各持一匕,左右突忽,楊寧清一時不知道防她那隻手,只得收回了刀勢。蘇挽月看準機會,從腰間抽出「美人鉤」,甩手將他的兵器卷了過來,「噹啷」一聲掉落在地上。


  「蘇姑娘好膽識。」楊寧清退了一步,收刀算是結束,「我認輸了。」


  「是我偷襲了你。」她仰頭微笑了一下。憑著她的功力,要想硬碰硬贏楊寧清,基本不太可能。能夠維持不輸都需要全力一搏,更何況贏他?

  「無論如何,我都輸了。」他似乎輸得很開心,「我和人對戰,從未見過像你這樣靈巧的對手。」


  她身形飄忽,招式逼人,姿態優美,如同蝴蝶在花叢中翩翩飛舞,讓人幾乎眼花繚亂,一不小心就會分神。刀劍過招最忌分心,分心會讓人失去一往直前的勇氣,氣勢上早已輸了一半。這一仗,楊寧清自知早已不戰自敗,無論對手使什麼花招,都不應該墜入迷局,但他沒有做到。


  「師傅說過,敵雖千變,我心歸一,當我們真正和人比試或者對敵的時候,一定要忘記對方是誰,一心求勝才能贏。」蘇挽月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這麼有實力,不由得滿心歡喜。


  「輸贏其實並不重要,我也不介意輸給你!」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好了武器。


  「將軍,外頭天寒地凍,要回屋換件衣服么?」隨從匆忙趕過來,將一件披風遞給楊寧清。


  他掃了一眼衣衫單薄的蘇挽月,關切地說:「你冷不冷?我們回屋子裡去說話。」


  楊府別院因為在西郊,佔地面積絲毫不輸給毓慶宮,視野極其開闊,正宅之後面臨一大片人工湖,一眼望不到盡頭,冬日湖面飄雪,碧波蕩漾,柳枝隨風飛舞,別有一番動人景緻。


  蘇挽月在湖邊漫步行走,只覺得心曠神怡,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這地方真好!」


  楊寧清看著她天真可愛的模樣,俊逸的臉龐竟然有一絲怔怔的神色。他默默地走在她身邊,看著她素色錦衣的袍角掠過青石板鋪設的湖邊小徑,心中竟然有了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楊府侍女奉好了茶,請蘇挽月入座,廳堂內十分幽靜,只聞得到茶香和窗戶里飄進來的臘梅香氣,她垂著頭看杯里的茶葉被熱水暈開,幽幽地舒展開來的樣子,頑皮地將頭俯下去,對著茶水輕輕吹氣。


  楊寧清更衣走進大廳,只見她巧笑倩兮,半垂臻首用紅唇去碰那白瓷茶杯,一團氤氳的霧氣從她的唇角蔓延開來,將她的美眸隱藏在水汽之後,不禁看得呆住了。


  蘇挽月忽然抬頭,才發現他在不遠處看著自己,頓時對他笑了一笑。


  「嘗嘗看,我們這裡的茶葉如何?」楊寧清率先回過神來,他此時換了一件藍色棉里絲袍,袖口用玄色織帶繫緊,腳上穿一雙鹿皮鑲狐毛的皂靴,大步流星走到她旁邊坐下。


  「香氣濃郁,很好。」蘇挽月看著眼前的這位少年將軍,他偉岸英氣,笑聲像風,的確如朱佑樘所形容的那樣文武全才,她突然想到了朱佑樘之前說過的話,不禁有點走神。


  楊寧清發現她抬頭看著自己,一雙眼睛又大又清亮,忽然又低下頭去,以為她在看茶葉,就說:「西北蠻夷常常食用粗糙肉食,需要茶葉來預疾提神,待客治病,茶葉在關外本是金貴之物,到了京城就不算什麼了。」


  蘇挽月知道西北牧民的生活習慣,他們確實很需要茶葉,寧可三日無飯,不可一日無茶。比起關外的珍而待之,關內茶葉品種繁多,產量豐盛,大家都覺得只是普通飲品。


  「楊將軍駐守關外多年,看來對那邊的風土民情很熟悉了。」蘇挽月把手裡茶盞讓到了旁邊桌上。


  楊寧清知道她要切入正題了,無緣無故太子豈會派人來看他?他也不再可客套,正色說:「我確實很熟悉那邊風土民情。近年來西北邊境私茶交易嚴重,牧民趕馬下來同朝廷交換的數量就少了七八成,北蒙古方面不時滋擾,內需增多,我此次回京,就是希望能夠得見聖上,面奏此事。」


  蘇挽月望著楊寧清,見他眼神變得嚴肅起來,不禁油然而生敬意。他雖然是個武將,但絕對是個聰明人,他比一般武將多了幾分機智與沉穩,但也不像內閣朝臣那樣迂迴曲折、暗藏機鋒。


  「你如果見到皇上,會怎麼說呢?」蘇挽月望著楊寧清,笑意婉轉地問他。


  「必定是懇求皇上下旨,嚴懲私茶販運,多派御史巡查。」楊寧清皺著眉頭說,他對這一事心中不忿已久,在他轄內如被抓住,理當嚴懲。但地偏路遠,他遠遠管不到四川渝中那一帶,所以也希望朝廷能增派御史,巡查茶馬交易。


  「可是,茶賤馬貴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太祖時候,就知此事不僅使得國庫有虧,而且使得戎羌放肆,法令還不夠嚴格么?」蘇挽月記得歷史上關於茶馬的糾紛法令,順口說了出來,「洪武三十年朝廷就有規定,守關人員若瀆職縱放私茶出境,處以極刑,家遷化外,說事人同罪;販茶人處斬,妻小入官。難道他們都不怕嗎?」


  楊寧清聽到她這麼說,一雙銳利深邃的眼睛在她身上掃了幾個來回,說道:「蘇姑娘果然不愧是太子身邊的人,對朝廷律例知道得如此清楚。看來太子殿下平日里也很關注此事了?」


  蘇挽月感覺他似乎對自己起了防範之心,立刻說:「楊將軍不必懷疑我,我只是略知一二,隨口發表一點意見,與太子殿下無關。」


  「太子殿下今日讓你到此,不知有什麼旨意?蘇姑娘就明說吧。」楊寧清吸了一口氣。


  「殿下讓我傳話給楊將軍:除非想明白了如何應對此事,否則不要輕易面聖。若有為難之處,可找兵部侍郎劉大夏商議。」


  蘇挽月將朱佑樘當時的原話,一字不改地背誦了一遍。


  「我與劉大人並無交情,他豈會幫我?」楊寧清若有所思,看來太子已經見到了他的那份奏摺,他派身邊侍衛來傳口諭,足見這件事已經引起了太子的重視。但是他卻遲遲沒有等到任何批複,或許是因為廢儲風波鬧得厲害,太子這邊暫時並沒有決議朝政的權力。


  「殿下的原話我都告訴將軍了。世事無絕對,多一種方式尋求合作,或許就多一層希望,你為什麼不去試一試呢?」


  楊寧清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才說:「請回報殿下,臣多謝太子提點。若是能夠讓西北安寧,百姓安居樂業,我一定竭盡全力去做。」


  蘇挽月放下茶盞,站起身來說:「那麼我就告辭了,多謝將軍的好茶。」


  他隨同站起,她臨出門的一刻,他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對她說:「蘇姑娘留步!我還有話說。」


  她停下了腳步,認真地抬頭看著他,以為他還有重要的話要帶給朱佑樘。


  沒想到楊寧清只是低頭看了看她,猶豫了好一陣,才說:「我想斗膽問蘇姑娘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見怪。」


  蘇挽月見他如此鄭重其事,不由得莞爾一笑,說:「你說吧,我不怪你。」


  他這才收起了猶疑之色,看著她明亮的眼睛,低聲說:「我想請問,蘇姑娘隸屬毓慶宮……你是太子殿下的侍妾么?」


  蘇挽月一聽這句話,心頭立刻火苗直竄,她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了楊寧清一眼,語氣很兇地說道:「當然不是!」


  沒想到,楊寧清被她大吼了一聲,不但不生氣,反而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立刻低聲下氣地說:「是我胡言亂語冒犯,請蘇姑娘不要計較!改日我一定給你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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