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廢儲風波(2)

  「所有的人都覺得,我這個太子之位會被廢掉,難道你不擔心嗎?」朱佑樘看著她開心的態度,盯著她的眼睛,盯得不容人躲閃。


  她彎腰捧起了一個大雪球,用力地扔出去老遠,頑皮地笑著說:「我為什麼要擔心?誰敢胡說八道,我就用雪球打他們!」


  朱佑樘淡淡一笑,說道:「殺人有何難?但你就算殺了他們,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我不相信朝臣和皇親之中沒有一個明白人。而且對殿下來說,這次事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殿下正好可以看清楚哪些人是牆頭草,哪些人是真心在維護你。」


  他聞言沉默不語,過了好半天,才看著她的眼睛說:「若是你知道有人並非真心待你,你又如何?」


  她沒想到他又扯到自己頭上來,看他的眼神內情緒複雜,簡直五味雜陳,她略微想了想,硬著頭皮說:「就算真的是這樣,也請殿下不要怪他們吧。」


  雪越下越大,他們往回走的時候,肩膀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層。


  「殿下,有件事跟您說,」蘇挽月看到懷恩的馬車出宮而去,終於還是開口說了出來,「我的手傷已經好了,可以回錦衣衛去了么?」


  「你要走就走吧。」他竟然不再挽留,很爽快地答應了。


  蘇挽月見他允許,雖然覺得這時候離開他有點不太厚道,但長期留在宮中也不是辦法,她確實不喜歡這個是非之地。


  「聽說,你在宮外的時候結識了顯武將軍楊寧清,與他一見如故?」朱佑樘貌似毫不在意地問。


  他轉身往回走,靴子在雪地里踩得沙沙作響,身上那件白色的披風比天上下來的雪還要白,頭上束著綠精石的發冠,被四條小龍交相環繞著坎在中間,神情依然高貴清雅。


  蘇挽月跟在他身側,刻意與他保持著一點距離,她雖然驚訝他對她的行蹤了解得如此清楚,但她不想再跟他計較了。他喜歡派人監視她,就隨他去吧,反正他和她終究不是同一類人。


  「只見過他兩次,並沒有什麼交情。」


  「楊寧清文武全才,人品出眾,異日一定不會只是個四品將軍。」朱佑樘忽然這麼一說,蘇挽月有些吃驚看著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跟他只是幾面之緣,他好不好與我有什麼關係?」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不喜歡他?」朱佑樘嘴角掠過一絲不經意的微笑,側過頭看她,「那你喜歡什麼樣子的人?」


  蘇挽月覺得,他這個問題簡直問得太妙了,她一直都苦於無法跟他說清楚,不如趁今天這個機會說個清楚明白,只要朱佑樘不是個笨蛋,就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現在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真的要考慮,我會選擇對我一心一意的人,他不能三妻四妾,始亂終棄,更不能與任何人糾纏不清。除此之外,我不在乎他長什麼樣子,也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


  果然,他臉色立刻變得陰沉下來,皺了皺眉說:「倘若沒有這麼一個人呢?你當如何?」


  她仰起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如果沒有這麼一個人,我寧願一個人自由舒坦地過日子,無拘無束更好。」


  兩人回到毓慶宮門口,只見雲天迎了上來。


  「殿下,事情已經辦妥了。」雲天一拱手,壓低聲音說了句。


  「東西呢?」朱佑樘面上沒什麼表情,他從廣袖裡伸出手來,白皙修長的一雙手,不似男人的粗糙,也不似女子的柔弱,指節漂亮秀氣里自有韌勁,精緻得像被能工巧匠雕琢了許多年。


  雲天雙手奉上一個小巧的錦盒,像是首飾盒,朱紅的絲絨包裹著。朱佑樘拿著深深看了幾眼,卻沒有打開。


  「你等下帶她出宮吧,不必告訴錦衣衛那邊,萬通若是問起,就說她還是我這裡的人,不需要回鎮撫司當差,俸祿照發。」收好那個錦盒,朱佑樘冷著臉對著雲天說。


  蘇挽月覺得天降喜訊,不用當差還俸祿照發!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句:「殿下所言是真的嗎?」


  朱佑樘沒有搭理她,徑自轉身向毓慶宮內走過去。


  臨近年關,宮中廢儲的風聲越來越緊,但遲遲沒有皇帝詔書下來證實此事,朝臣們早已分成兩派,皇室宗親們也都參與了角力。內閣首輔楊憲、學士萬安、太監梁芳等人一力主張廢儲,而以學士商珞、言官王恕為首的一干朝臣則堅決不肯附議廢儲的提議,一次又一次上疏苦諫。不但如此,連一向寄情聲樂山水、幾乎不問朝政、德高望重的皇叔德王朱見潾,也聯合一批王室宗親公開表示,他們集體反對此事。


  太子廢或者不廢,毫無疑問地成為成化二十一年大明朝廷內外群臣的一個高度敏感話題。


  或許是因為兩邊勢均力敵,憲宗皇帝並沒有做出最後的決策。


  從宮中出來,蘇挽月又回到了杏花樓,她這次完全沒有了當差的心理壓力,整個人輕鬆了很多。


  雲天自從上次詔獄事件之後,整個人變得更沉默了,他經常來杏花樓,但不再像以前那樣關注凝香。有時候,他會默默地坐下喝一杯酒,看她跳完一曲舞,然後默默地付賬走人;有時候,他誰都不看,獨自喝完一壺又一壺的酒,在半醉的狀態下踉蹌著走出門去。


  雲天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抽空會將蘇挽月叫到自己的宅院,教她練習各種暗器功夫。


  他的暗器手法相當熟練,對蘇挽月的訓練方式也很嚴苛。在千軍萬馬廝殺的戰場上,暗器很難發揮作用,所以古代戰將很少有練暗器的。武林中講究的是一對一的打鬥,雙方距離很近,於是暗器就派上了用場。它們體積小,重量輕,便於攜帶,大多有尖有刃,可以擲出十幾米乃至幾十米之遠,速度快,隱蔽性強,等於常規兵刃的大幅度延伸,具有較大威力。


  雲天教給蘇挽月的暗器,大致可以分為手擲、索擊、機射、葯噴四類,每一類中都有一個最主要的暗器作為主打,分別是錦繡峨眉刺、美人龍鬚鉤、細雨梨花針、紅袖玲瓏筒,這些東西名字雖然好聽,卻都是奪人性命的利器。錦繡蛾眉刺由青翠的竹條製成,尖銳鋒利無比,竹尖還塗有讓人瞬間昏迷的麻藥;美人龍鬚鉤是一枚帶有四個小爪子的金屬圓環,環中鑲嵌著細碎的五彩寶石,不用時可以當做裝飾品懸挂在腰間;細雨梨花針的裝置可以安放在靴子里,觸動機關時可以發出一叢細如毛毛雨的毒針;紅袖玲瓏筒其實就是小型爆彈,可以放在袖子里。


  蘇挽月開始沒有上路,吃過不少苦頭,比如說,她的右手三根指頭曾經被他發出的銀針扎中,腫得像豬蹄;左手的胳膊肘因為用力不當,向外投擲飛鏢時不幸脫了臼;還有一次因為粗心大意,一腳踏進了他所設的暗器陷阱里,差點就那個喂毒的大鐵夾生生夾斷了她的腳。


  在這種魔鬼式訓練下,她的進步還是非常明顯的,半個月之後,她已經準確地用小石子打中杏花樓附近大樹的鳥窩,或者將一粒魚食正好丟到後花園池中金魚的嘴裡,偶爾還會將一隻甲蟲「恰好」落在某個普通舞姬的繡花鞋面上,嚇得她們花容失色。


  這段時間,堪稱是蘇挽月穿越到明朝以後過得最舒服的一段日子。


  宮中內外的人彷彿都將她遺忘了,她每天除了練習暗器,並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她吃飽了睡,睡飽了逛街,回來就自由自在地往床上一躺,很是快活逍遙。


  但是,她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凝香會知道雲天有危險,她分明感覺到凝香對雲天並不是表面那樣冷漠,但事後朱佑樘和雲天都絕口不提這件事,也不追究探詢,大家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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