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顯武將軍(1)

  當晚,德王秘密來毓慶宮拜訪,朱佑樘與他二人在藏書閣內密談了足足兩個時辰,德王直至三更時分才告辭離去。


  蘇挽月不知道他們叔侄二人談了些什麼,但讓她慶幸的是,朱佑樘果然沒有食言,次日早朝之後,他就吩咐雲天,將她送到錦衣衛署衙。蘇挽月自然心花怒放,想到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爾虞我詐的險惡宮廷,她的一雙黑眼睛就忍不住快活地東張西望。


  「殿下,臣陪同蘇侍衛出宮,您這邊可有安排?」雲天一向謹慎。


  朱佑樘並不看蘇挽月,淡淡地道:「我稍後會召見鴻臚寺大夫,有莫殤在此足夠,你帶她出宮吧。」


  雲天低頭應了一聲「是」。


  「我們走吧。」蘇挽月如同出籠的小鳥,低聲催促著雲天。


  雲天只得同朱佑樘告別,領著她出宮,蘇挽月騎上追風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朱佑樘孤身一人站立在毓慶宮門前的雪地里,背影卓然而立,清冷孤傲一如往昔。


  「殿下召見鴻臚寺的人幹什麼?」出宮的路上,蘇挽月心情很好,不停找雲天說話。


  「我怎麼知道?不該問的不要問。」雲天總是那樣中規中矩。


  按明朝禮制,鴻臚寺管接待外賓、贊導相禮,是大理寺同屬九卿之一,相當於現代的國務院外交部。當時朝廷有令,凡是來京進獻的少數民族,來朝的每個人都可得豐厚賞賜。各部落為了得到大明皇帝的賞賜,每年都爭先恐後地會組織大批人員入京進貢,據說韃靼有一次竟然來了三千人的團隊。


  「鴻臚寺是管外交的了,他們最近接待的是哪些外賓,你總該知道吧?」蘇挽月側頭問了下雲天。


  「似乎是西北瓦剌,韃靼,遼東女真,高麗。」雲天想了一下,勉強答了一句。


  「朵顏三衛來過嗎?」蘇挽月記得,朵顏三衛是成吉思汗麾下蒙古族功臣之後,驍勇善戰是出了名的。他們最早是朱元璋十七皇子寧王的部下,後來被燕王朱棣借走,朱棣靖難之役稱帝后,朵顏三衛就一直為明朝鎮守邊疆,威名不減當年。


  「朵顏三衛每年至少來京見聖駕兩次。」雲天忍不住岔開話題,拍了拍腰間的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別問這些了。殿下臨走時賞賜了你一袋金子,你要不要去街上逛逛,買點合用的東西?」


  「他賞我一袋金子?」蘇挽月不禁兩眼放光,「我還沒見過這麼多的金子呢,給我看看!」她一時玩心大起,伸手過去抓雲天腰間的錢袋,只差粘到他身上了。


  「注意分寸啊!不要胡鬧,你雖然出了宮,但是……」雲天皺著眉頭,他迅速把幾乎要貼到自己胳膊的人推開半丈,他側過頭看蘇挽月眉開眼笑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她,「殿下隨時可以抓你回去的。」


  蘇挽月被罵得吐了下舌頭,也不反駁他。


  「出宮之後,你千萬別惹麻煩。」雲天見蘇挽月不說話,皺著眉又教訓了一句。


  「我平常很愛惹麻煩么?」蘇挽月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優哉游哉地四處張望。


  「你以前不是住在外城么,街上就那麼些東西,你怎麼還逛不膩啊?」雲天有些疑惑,逛街有什麼稀奇?街上那些店鋪,不過賣些哄女孩子開心的胭脂香粉,還有一些幼稚的玩意兒,再就是亂鬨哄的街頭耍把式的,在他看來,實在是無聊之極。


  「我在宮裡關了這麼久,快悶死了。」蘇挽月趕緊圓謊,她可不能說以前住外城的不是她,更不能說從來沒逛過明朝京城的大街。


  「走吧,我陪你逛就是。」雲天笑了笑。


  「你的傷怎麼樣了?」她看了看他的左肩,似乎已經活動自如,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雲天雖是生性隱忍好強,但身體是不會聽意識所驅使的,該示弱的時候還是隱瞞不了。


  「已經好了。」雲天隨口一答,毫不在意。


  他們的馬匹經過杏花樓的時候,蘇挽月忍不住抬頭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她們一個個打扮得仙子一樣,對路上做出甜蜜勾魂的笑容。她本想多看幾眼,雲天卻揮動馬鞭,加速通過了那條街。


  「你跑那麼快乾什麼?」蘇挽月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喘著氣問。


  「你不是急著逛街買東西嗎?我走得快豈不是更好?」雲天不痛不癢地回答了一句。


  「我覺得不是,你明明就是不想見到杏花樓的姑娘。」蘇挽月與雲天相處日久, 與他說話已經很隨意,那晚雲天與黑紗女子的對話情景依然歷歷在目,她心中一直有個疑團沒有解開。


  雲天聞言,臉色變了一下,沉默不語。


  「怎麼了?被我說中了對不對?」她嘆了口氣。


  「你就不能少說一句?」雲天皺著眉頭,板著臉容不得開一句玩笑的樣子,看來這件事還真的他的死穴,簡直提都不能提。


  蘇挽月不疾不徐地跟著他的馬,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嘮叨著說:「其實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麼不能說的?我若是喜歡誰,就會直接告訴她,絕不會躲躲藏藏。」


  「你一個女孩子家,說這些羞不羞?」雲天終於忍無可忍,拉住韁繩停了下來。


  「我才不怕呢。」她笑眯眯地看著他,「有時候,你就是缺乏一點點勇氣。女孩子是要追才能到手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給我閉嘴。」雲天被她的口氣弄得哭笑不得,卻也無可奈何,他回頭看了蘇挽月一眼,帶著些許嘆息的語氣說,「看你這沒心沒肺的樣子,恐怕要辜負人家一番苦心了。」


  蘇挽月明明知道他言下之意,卻假裝糊塗說:「我說的是你,你好好的說別人幹什麼?」


  雲天欲言又止,他想了想,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改口道:「前面就是東門市集,我陪你去看看。」


  蘇挽月一進集市,就像猴子進了遊樂場,幾乎每一家店鋪、每一件小玩意她都要耗上半天時間,雲天拖她都拖不走。


  「你這樣逛下去,我們從永定門到鐘鼓樓,天都要黑了!」雲天在旁邊勸著,鼓樓才是最繁華的地方,什錦綢緞在那什麼都有得賣,但蘇挽月從出了永定門就開始挪不開腳了,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難得出來逛街,你讓我看看嘛。」蘇挽月舉著一串山楂糖葫蘆,還讓雲天幫著拿了一串,說是等吃完了手裡這串再去吃。


  這裡雖不是經常最繁華的地方,但年關將近,出來辦年貨的人多了,小商小販也多了,本來就人擠人,蘇挽月更是什麼熱鬧都想湊,走得也就更慢了,雲天在一旁跟著只得不停嘆氣,發誓下次再也不陪女人逛街,打死都不來。


  「要不要做衣服?」雲天指了指街對面的一家商鋪,上面掛著大大的幌子招牌——綢絨老店。


  「不要選紅色、紫色,選些淺色的好。」雲天跟著蘇挽月進去,在她耳邊囑咐。


  「黑色呢?」蘇挽月回頭問。


  「馬上過年了,黑色不吉利。」雲天回了一句。


  店裡的綉娘很是熱情又細心,仔仔細細量了尺寸記下來,又拿了樣布來讓蘇挽月挑選,一疊疊小方塊的樣布放在托盤裡,每塊布都有不同的美麗之處,蘇挽月看得眼花繚亂,最後胡亂挑了兩塊月白色花紋的錦緞。


  「兩位官爺,款式還沒挑呢。」蘇挽月剛想起身走人,拽著雲天的胳膊要出門,卻被綉娘叫住。


  「按你們賣得最好的那種做。」雲天補了一句。反正是男裝,式樣沒什麼太大變化。


  「走啦走啦。」付完定銀,商定好取貨的時間,蘇挽月拉著雲天就走。


  「普通姑娘家,起碼要在這呆一個時辰。」雲天笑了笑,蘇挽月是他見過走出綢緞店最快的女孩子。


  「除非這是個酒樓,我倒可以呆一個時辰,或許更久呢。」蘇挽月不屑地搖了搖頭,她對這些東西確實不感興趣。


  轉過街角,大街往南,一路上有糕餅店、南酒店、當鋪,還有各種雜貨鋪,巷口再往東,又是接連不絕的書畫手卷、紅紙店,甚至生熟藥草、各品芽茶都有,蘇挽月一臉新奇地東張西望。


  「到了。」雲天在一家金店門口停下,這邊一路都是金店鋪面。


  「買金首飾嗎?我沒地方戴啊!」蘇挽月暗想,讓她花大價錢買這些釵環,還不如拿去買點吃的喝的或者小玩意兒。比如粽子糖、響糖、蒸梅花糕之類,至少不虧待自己嘴巴。


  雲天回頭看她一眼,才說:「我就不能自己買嗎?」


  蘇挽月恍然大悟,她眼看著雲天從懷中掏出銀票,買了一支精緻的紅寶石鑲嵌的金釵,他很慎重地讓店老闆將金釵包裝好,放進了懷中。


  「我送你回錦衣衛署衙吧,我回宮還有正事要辦。」雲天把蘇挽月從一捏泥人的攤位前拎了出來,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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