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仇人相見(2)
「多謝殿下關心,」萬貴妃不冷不熱地頂了回去,「本宮身體還好,些許風寒算得了什麼?恐怕還得多活幾年,繼續替皇上排憂解難。」
「娘娘這些年一直諸事操勞,也該歇歇了。」朱佑樘的話鋒里明顯帶著刺。
「本宮倒是想啊,只是宮中隔三差五就翻天覆地,哪裡敢歇著?且不說昨日景陽宮的亂子,就是殿下今日這身衣裳,全然違背祖宗訓示,不知算不算對太祖皇帝不敬?」萬貴妃心裡惱怒朱佑樘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終於主動開始挑釁了。
「我這身衣裳怎麼了?」朱佑樘明知故問。
萬貴妃笑了笑,臉上是那種不露聲色的陰險勁兒:「殿下莫非是連太祖皇帝爺的教誨都忘記了?自大明朝開國以來,太祖皇帝就嚴禁奢靡浪費,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殿下將如此珍貴的寶石用來鑲嵌腰帶,奢靡之風可比商紂王,還不算違背祖訓?」
朱佑樘竟然淡淡一笑,全然不在意地說:「我今日穿著宮中諸人都看見了,父皇也親眼見過,並無任何訓示。娘娘若是以為不妥,何妨進乾清宮告知父皇?看父皇如何評判。」
「殿下如今好大口氣,難道將皇上也不放在眼裡?」萬貴妃眼中微露得意之色,冷冷一笑,「本宮猜想,皇上一定不會偏袒違背祖訓之人。」
「既然如此,娘娘儘管去啟奏父皇便是。」他說著話,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徑自帶著小太監揚長而去。
萬貴妃被他的態度氣得渾身顫抖,但她心中並不糊塗,朱佑樘膽敢穿著這身衣服大搖大擺來乾清宮,必定早有后招,他不至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奢靡浪費也不是他的本性。若是她貿然去乾清宮奏請了皇帝,說太子居心叵測,也不見得被相信。
此時,乾清宮的老太監王福已迎了出來,恭敬地道:「奴才恭迎貴妃娘娘,皇上聽說娘娘鳳駕已到乾清宮,吩咐奴才出來迎著呢。」
萬貴妃劈頭就問:「適才太子腰間的錦帶,你可看見了?」
王福躬身答道:「娘娘所說錦帶,想必就是今日皇上御賜給太子殿下的那一條了?此帶本系高麗國進貢的貢品,皇上極為喜歡,但嫌給那些寶石托底的皮革味兒太熏人,太子殿下說他先帶著,等去了異味,再呈獻給聖駕使用呢。太子一片孝心,皇上極為嘉許。」
萬貴妃心中暗恨朱佑樘狡詐,若不是她多長了個心眼,今日差點就在憲宗皇帝面前觸了大霉頭。若是貿貿然去告太子一狀,只怕連憲宗皇帝也一併得罪了。難怪朱佑樘走的時候那樣趾高氣揚,分明是故意設套等她入瓮!
「進去罷!」她心中怒火中燒,卻不得不強自按捺,一拂袖繞過王福身邊,走近乾清宮大門。
雪漸漸下得大了起來,蘇挽月站立在毓慶宮後門門口,履行「侍衛」職責。因為宮殿前門位置比較重要,所以她只被分配在後門做看守。
她遠遠地看見朱佑樘一行人從宮道旁走來,福海替他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面已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白雪。他一襲白衫,腰間系著一條素色的錦帶,看起來極其簡潔清雅。
他從雪地里徐徐走來,眼裡隱隱有一絲迷茫而尖銳的神色,但在看到毓慶宮門的瞬間,又變得格外的柔和。
「給太子殿下請安。」蘇挽月和另一名侍衛按照規矩行禮。
「你隨我進來。」朱佑樘看了蘇挽月一眼,她看上去有點憔悴,臉色有一抹倦色揮之不去,似是夜晚沒有睡好。
朱佑樘走在甬道中間,蘇挽月跟著他走在甬道兩側,而後忽然朱佑樘往旁邊挪了一步,蘇挽月差點踩到他的衣角。
「好險!」她輕呼一聲,趕忙退了一步。
「這裡以前不是有棵老杏樹么?」朱佑樘側著身子,望向旁邊空空蕩蕩的草坪。
蘇挽月被問得莫名其妙,她對皇宮是完全沒有印象的。紫禁城很大,大到她這個路痴完全不記得路,但也許對朱佑樘來說很小,小到他可以記得裡面的一草一木。
「回殿下,那棵杏樹三個月前已經枯死了。」幸虧小太監福海記得這事,「入冬的時候就死了,被挖了出去再把草坪填平,殿下想必是這幾個月都沒有走永這條道,所以沒有發現。」
「我竟然不知道,這株杏樹如此短命。」朱佑樘簇了簇眉心, 「杏樹又名長壽樹,有四十年到一百年的壽命,抗旱抗風,生命力極強。」
「往年長勢極好,今年忽然就枯死了,一定是因為氣候異常啦。」蘇挽月忍不住說了一句。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帶著嘆息之意說:「這棵銀杏樹,從我記事起就長得枝繁葉茂,早春開花,先花後葉,每一年都開大片大片粉白色的杏花。」
蘇挽月走到那株杏樹空著的地方,用腳踩了踩,說道:「其實這裡土質還算不錯,等到春天來了,可以再種一株。」
朱佑樘輕輕點了下頭,說道:「明年春天,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若是新種的樹不成活,我唯你是問。」
蘇挽月暗想,還明天春天呢,鬼才知道我那時候還在不在這個時空里?
進毓慶宮正殿,一名梳著美麗髮髻的侍女就迎了上來給朱佑樘請了個跪安,聲音溫柔地說:「奴婢給殿下請安。」
蘇挽月認識她,她叫紅綃,年紀大約二十開外,與朱佑樘相仿,她與綠痕一樣都是朱佑樘的貼身侍女。
朱佑樘至今未婚,毓慶宮內的侍女並不算多,他不像其他皇子王爺們那樣鶯鶯燕燕要了一堆婢女在身邊,除了紅綃和綠痕,他對其他侍女們也不甚親近。
「更衣。」朱佑樘吐了兩個字。
紅綃捧了個托盤過來,上面是一套青色長衫,放著托盤在邊上,她雙膝跪地,畢恭畢敬地給朱佑樘解紐扣。
「殿下,微臣先出去了。」蘇挽月覺得看他換衣服有點尷尬,趁著他低頭的功夫,打了個招呼就準備溜之大吉。
卻聽見朱佑樘說:「站住。」
蘇挽月只得停下來,他仔細掃了她一眼,對紅綃說:「將書房左排第二格裡面的錦盒取出來。」
紅綃依言拿到那個錦盒,雙膝跪地呈遞給他。
他並不接錦盒,示意紅綃打開,蘇挽月好奇地看了一眼,錦盒內竟然有一對流光溢彩的翡翠玉環,玉環成色極好,碧綠通透,沒有絲毫雜質,幽幽發出潤澤的光芒,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朱佑樘根本不看那對玉環,漫不經心地對蘇挽月說:「賞給你的。」
她忍不住問道:「無功不受祿,不知殿下為什麼要賞賜微臣?」
他看了看她烏黑亮麗的秀髮,說道:「你不是喜歡束髮么?」
她腦子一轉,立刻說:「這個太貴重了,微臣時常舞刀弄劍,還帶著一些鋼鐵暗器之類,萬一磕磕碰碰傷損了實在可惜,殿下還是自己留著吧。」
豈料朱佑樘看都不看她,只說:「毓慶宮中多得是各色珍品首飾,我既然說了賞你,豈有收回之理?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也隨你處置。」
蘇挽月不禁暗自咂舌,朱佑樘果然是一副富庶大明王朝的皇太子派頭,這對玉環如果拿到現代去,不敢說價值連城,至少也算是頂級翡翠了,可惜她什麼都帶不走,在明朝要這些身外之物完全沒用啊!但他一番好意賞東西,如果堅持不要,未顯得太小家子氣不上檯面,他既然肯給,就坦然受之吧。
她想到這裡,就將錦盒拿了起來,說道:「既然如此,多謝殿下賞賜!」
朱佑樘打量了她一下,語氣曖昧地說:「男裝有男裝的好處,本宮就喜歡你這副清清爽爽的模樣,與她們全然不同。」
蘇挽月顧不上深究他的話,抱著錦盒飛快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