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夜空中最亮的星
接近半小時的路程，在你一口我一口奶茶的曖昧暖意中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站在步梯老樓前，又到了分別的時候。
看著眼前的可愛女孩，陳念真不想放手。
但是抬起頭，六樓亮著昏暗暖黃的光，不用想也知道，蘇星雨的母親現在正在加班加點的織毛衣或者馮十字綉。
早上紙條上面的信息歷歷在目。
想起蘇星雨在筆記本寫下文字的那張糾結而落寞的側臉。
剛才的喜悅一下子就減退不少。
「陳念，我……要回去了。」蘇星雨抬起頭，雙眸如同星辰一般看著眼前的男孩兒，但牽著的手卻沒有放開。
「嗯。」陳念點了點頭。
「那我真的……回去了？」這句話，從陳述句變成了疑問句。
陳念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晚安。」
蘇星雨低下頭，輕輕鬆開手，轉過身，熟悉的洗髮水味道飄散在鼻尖。
「小雨！」
「嗯？」
蘇星雨轉回身，滿臉期待。
陳念捏了捏手，洒然一笑：「晚安。」
「……晚安。」
這一次，蘇星雨真的轉身了，抬腳往樓梯走去。
沒走兩步。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個暖暖的胸懷忽然貼到了她的後背上。
接著，兩隻大手緊緊地把她環保起來。
稍稍驚訝之後，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兩個小酒窩蜜一般甜。
陳念深深吸了吸熟悉的味道，輕聲道：「睡覺的時候，記得夢見我。」
本來是一句柔情蜜意的話，結果在蘇星雨聽來，卻立時想起陳念做的莫名其妙的夢。
忽然「噗嗤」一笑。
陳念：「？？？」
蘇星雨深深吸了口氣，雙手搭在腰間的手背上：「我可不像你，不會做你的那種夢！」
陳念一時啞然，頓時尷尬得一批。
「陳念……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哪裡？」
蘇星雨轉過身，身體貼著陳念的胸口，抬起頭，嘴裡吐出的香氣直接噴到他的嘴上。
嘴。
胸口。
這對於一個熱血沸騰正值青春的男人，侮辱性極小，殺傷性極大。
腹部立時傳來一股燥熱。
慌亂間往後退了一步，臉色頓時紅了起來。
臉紅的不止他，蘇星雨的臉上也飄著一抹淡淡的紅暈。
兩人愣了半晌。
蘇星雨抬起手，牽著陳念就往旁邊走去。
今晚是凸月。
月光很亮，夜風溫柔。
蘇星雨走在前面，背影很漂亮，像仙女。
但陳念走得趔趄。
不是他想這樣，實在是因為身體原因逼不得已。
看了看下方平坦的石板路，以及距離石板路海拔一米多的地方。
更加尷尬。
不過時間擁有十分神奇的能力。
它可以讓河流乾涸枯竭，也可以讓山丘一馬平川。
走了兩三分鐘。
蘇星雨停了下來，轉身一笑，那笑容跟天空中的明月相映成趣，宛如一幅畫。
「就是這裡！」
「啊？」陳念趕緊做了一個下蹲，發覺一切正常之後，這才仿若無事一般站起來扯了扯嘴角笑道：「剛，剛才我以為鞋帶散了……」
蘇星雨卻沒在意，指著旁邊說道：「每當我想爸爸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陳念轉頭看去。
恰時一陣夜風吹來，把他的頭髮吹得凌亂飄飛。
而頭髮下的那一雙眼，呆了。
這是老樓區的制高點。
周邊是大片大片枯黃的蒿草，在風中左右搖晃，發出窸窸窣窣的低語聲。
而前方，則是一條安靜流動著的河流。
這條河，名叫福溪河，與蜀都城擦肩而過。
河對岸，是一條低矮的山丘。
夜色下只能看見黑色的樹。
單單是這些，並不足以讓陳念看得呆了。
那河流中間星星點點的光芒。
把河流點綴成銀河一般璀璨。
抬起頭。
天上星光爛漫，一望無垠，美不勝收。
蘇星雨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去，直走到接近懸崖邊緣，坐到一塊白色的石頭上。
星光。
蒿草。
河流。
蘇星雨。
這是一幅多美的畫啊！
即便對美術一竅不通的陳念，心裡也是無比震撼。
回過神。
陳念走到蘇星雨身旁坐了下來。
順著蘇星雨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天空中最亮的一顆星。
「以前爸爸在世的時候，他經常帶我到這裡來。」
「他會在這裡挖泥鰍，我會找一些好看的花戴在頭上。」
「爸爸說我帶黃色的花最好看，就像天使。」
蘇星雨輕輕笑了笑，卻抬起手抹掉眼角不經意掉下來的眼淚。
「不過現在，這裡除了這些草之外，再也沒有花，也沒有了爸爸。」
陳念不由自主抬起手，攬住蘇星雨的肩膀。
他不知道說什麼。
雖然他知道要想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說一個更悲慘的故事。
但是很遺憾，他沒有。
有什麼事情，比最愛自己的人永遠離開還要悲慘呢？
他想不出來。
蘇星雨把頭枕在身邊男孩兒的肩膀上，繼續說著：「爸爸很愛我，他會帶著我一起去釣魚，他會隨時從褲兜里摸出我喜歡的大白兔奶糖，如果我摔跤腿被擦破了皮，他甚至比我還要心疼，會把我背起來慢慢走回家。」
「爸爸很愛媽媽，以前媽媽是不會做菜的，都是爸爸做，他做的青椒肉絲最好吃了，但是每次他都支持青椒，把肉絲夾給媽媽和我。」
「爸爸從不惹媽媽生氣，如果犯了錯，他會立馬認錯，按照川蜀人的叫法，他就是耙耳朵，不過他總說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耙耳朵。」
「我和我媽都離不開爸爸，即使他已經離開快六年了，我們依然不能忘記，即使有媒婆給她介紹其他人，媽媽從來都不見，家裡沒有放置爸爸的遺像，但我曾經透過媽媽的卧室門縫看見，她抱著爸爸的遺像哭了好多次……」
蘇星雨輕輕地說著，陳念的肩膀早已經被打濕了一片。
但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想的是，以後絕對不能讓身邊的這個女孩兒受半點委屈。
他要給她幸福，一輩子的幸福。
「陳念，你看！」
蘇星雨指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那顆星，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就是我的爸爸，他會一直在那裡守護著我和媽媽，他會一直在那裡，永遠都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