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麵比肉香....
李靚仔的貿然一問，使得這濃厚的悲壯氛圍一下子就變了味。
恰似在莊嚴肅穆的葬禮上，播放了一首喜慶的婚禮歌曲。
是啊，你們都這麽難過了，怎麽還有心情吃這麽香的肉呢？
李二叔一愣，支支吾吾道“那什麽靚仔，你先進來，給二叔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嬸嬸的悲傷情緒也顯得有些不連貫了，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夫唱婦隨道“對對，你先進來坐下，給你二叔說說，這是咋回事啊？”
說著，夫婦二人各攙著李靚仔的胳膊，將他‘請’到了餐桌正位。
已經吃飽的李菲也重新坐下，一雙妙目一眨不眨地望著大哥。
李發財又搬來一個椅子，圍著餐桌坐下。
嬸嬸一刻不停地往李靚仔碗中夾著肉，不時的小聲抽泣一下。
“靚仔，你多吃些肉，你看你在空雲學院這些時日，都快瘦脫相了”
李菲聽著熟悉的話語，好看的眉頭微微一皺。
李發財默默地夾著青菜，他知道他今天徹底與肉無緣了。
李靚仔有些受寵若驚，曾幾何時受到過嬸嬸這般待遇，忙道“夠了夠了，嬸嬸，你們也吃啊。”
“我們都快吃飽了，你多吃點，不夠嬸嬸再給你做，你二叔買的肉多”
嘴裏沒有吃東西的李二叔莫名的打了個飽嗝。
李靚仔吃了兩塊肉，不知為何，他覺得還沒有徐小家做的蔥香麵好吃。
便放下筷子，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是如何穿過層層人群來到跳河女子跟前
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女子回頭
再如何奮不顧身地將女子拉回橋上
他一邊吐沫橫飛地說著，一邊查看著二叔一家的神情變化。
咦？
怎麽沒什麽反應？難道已經知道自己英勇救人的經過了？
李二叔一家四口極其默契地吃著火鍋，既不插言也不詢問。
最後還是李發財沒能憋住氣，道“大哥，你說的這些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們現在好奇的是，你骨灰都出來了，你又是怎麽活過來的？”
李靚仔一愣，像在自言又像在反問“我是怎麽活過來的？”
“我又沒死，什麽叫怎麽又活過來了？”
“那你既然沒死，那殯儀館的官府人員幹嗎打電話讓我們過去給你收屍？”
李發財絲毫沒察覺到嬸嬸傳來的別樣眼神。
“什麽時候打的電話？”李靚仔皺眉問道。
“兩天前！”李發財語氣極其確定。
“什麽！兩天前給你們打的電話！”李靚仔提高了聲音，顯得很是激動。
嬸嬸眉頭猛然一跳，趕緊端起碗喝了口濃濃的肉湯，不過手一哆嗦，差點灑了出來。
李二叔一聲不吭地繃著嘴，臉上的神情明顯多了一絲自責。
李發財好像察覺到了什麽，趕緊住口不言。
李菲倒沒有什麽波動，一雙妙目仍不眨眼地看著大哥。
“這麽說，我已經在火化室躺了兩天了？”李靚仔難掩震驚，“怪不得我覺得那麽餓，吃了差不多一大鍋麵條原因在這兒啊”
嗯？！
嬸嬸重又恢複笑顏，趕忙又夾了塊肉送到李靚仔碗裏，“餓就多吃點，鍋裏還有呢。”
李靚仔道了聲謝，悶頭吃肉的同時，感到這氣氛有些怪怪的，嬸嬸何時對自己這麽好過了？
不過他向來是個簡單的人，從不讓自己陷入想不通的煩惱裏。
就像他為什麽突然活了過來？
為什麽能舉起重達二十噸的車廂？
為什麽徐小家認為自己體內有一種令她感到溫暖的氣息？
為什麽今天的氣氛透著一種怪異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奇怪的問題，隻是在想不通後，又轉換了一下思路。
突然活了過來難道不好嗎？
能舉起二十噸的車廂難道不香嗎？
有徐小家那麽一個發自肺腑對自己好的人難道不應該感到慶幸嗎？再說，她做的蔥香麵是那麽的好吃。
與徐小家徹夜暢聊後，他隻記得她的一句話等時間到了，答案自然就會水落石出。
而現在，和二叔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火鍋的畫麵，已經久違很久了，李靚仔感到很滿足。
哪怕他們都不吃，眼神怪怪地盯著自己。
短暫的沉默後，李二叔率先打破局麵，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沉聲道“靚仔，你先去洗個澡，等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嬸嬸瞳孔猛地一縮，當下也附和道“對對，看靚仔這一身衣服還有些潮濕，想來救人落水後，還沒換衣服呢！發財，你快給你大哥拿換洗的衣物去”
或許是看到了李靚仔光著的一隻腳，又補了一句“將你那雙才買的運動鞋也拿過來。”
沒等嬸嬸說完，李發財便一個竄身跑到了房間裏。
下一刻就拿著一套嶄新的衣服和一雙鞋走到了李靚仔跟前，“大哥，我這套衣服還有這雙鞋，是前兩天去洛城遊玩時買的，還沒來得及穿呢！送給你了”
嘶！
李發財嘴一咧，氣衝衝道“媽！你擰我幹嗎啊？”
嬸嬸趕忙衝李靚仔笑道“靚仔，趕緊洗洗吧，菲菲幫你調好熱水了。”
李靚仔顯然沒注意到其中的關鍵，一臉感動道“發財，等我以後掙到錢了，肯定給你買一身更好的衣服和鞋。”
片刻後，洗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嬸嬸立馬以一家之主的威嚴招來其餘三人，神情極其鄭重地說道
“等下誰也不準提起去洛城遊玩的事情，特別是你李發財，不要說那麽多廢話！”
李發財興許是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趕忙點點頭。
嬸嬸帶著審視的目光移向李二叔，不善道“李誌平，等下你要和靚仔說什麽？你是不是想把我不想掏錢安葬他的事說出來？”
李二叔猶豫了一下，道“難道非要等靚仔察覺到不對勁後，才告訴他嗎？他一醒過來，連學院都沒去，直接跑到家裏來報平安，難道你看不出靚仔在心中，誰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嗎？”
“是我們呐！而我們又做了什麽呢？在聽到靚仔的死訊後，不僅沒有第一時間回來為他送行，還在洛城遊山賞雪，最可氣的是，你和發財竟然還有心情吃了兩個醬肘子！”
李二叔越說越自責，攥緊拳頭使勁捶了幾下餐桌，又道“不行！這件事憋在我心裏難受，我一定要告訴靚仔，哪怕他恨我一輩子。”
嬸嬸一聽急道“李誌平你要敢說出來，我跟你沒完！我是心疼錢沒回來看靚仔最後一眼，可當時不是說他死了嗎？誰知道他還能活過來啊！”
就在這時，洗浴室的嘩嘩水聲驟然停歇。
“媽，你小點聲，別被大哥聽到了。”李發財小聲地說著。
嬸嬸似是服了軟，語氣懇切道“誌平，現在靚仔回來了，他依舊是空雲學院的學生，依舊是我們全家的希望啊！你也不想看到他與我們有隔閡的是不是？”
李二叔神態掙紮，似在做著天人之爭。
嬸嬸見狀又補上一句“你要是答應不說出來，我允許你七天不做家務。”
李二叔眼中一亮，沉吟片刻，道“不行，最少半月！”
嬸嬸微怒道“你別得寸進尺！”
“好了，你們別吵了。”李菲出言打斷了爸媽的談判。
“大哥現在活得好好的，難道不是最幸運的事嗎？無論誰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又沒能改變什麽，我們永遠都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官府的那通電話本就是一場烏龍，既然是烏龍，那我們也沒必要自責愧疚，沒必要讓大哥對我們心生怨恨，讓我們和大哥一樣，都做一個簡單的人吧！”
李菲話一說完，嬸嬸便一臉歡喜地拉著她的手，“我就知道，菲菲最懂事了。”
李發財也輕輕鼓掌“姐姐真棒！”
李二叔微微歎口氣，也不作堅持。
猶如上次一樣，困擾全家人的大事，被李菲一個女兒家，一言定錘。
嬸嬸好似還不放心，叮囑道“為了避免說多了引靚仔起疑，等下你們兩個先回房間，我和你爸督促他快回學院，隻要過段時間，靚仔他肯定什麽也不會記得了。”
其餘三人紛紛點頭，好似對李靚仔遇事便忘的記憶力特別的信任。
幾分鍾後
穿著一身新衣的李靚仔走出洗浴室。
二叔正收拾著餐桌上的食物，嬸嬸在廚房忙裏忙外，弟弟和妹妹不在客廳，應該回房間了。
他拿起李發財新買的運動鞋，坐在沙發上邊穿邊說道“二叔，嬸嬸，我這就要回學院了，等我有空再回來看你們。”
二叔停下動作，驚詫道“這麽快就走嗎？二叔還想知道你在空雲學院裏過得怎麽樣呢？”
“那我就多陪二叔一會，發財呢？讓他也出來聽聽。”
“不要耽誤了靚仔的功課！”
嬸嬸匆忙從廚房走出，瞪了李二叔一眼，“靚仔出學院都幾天了，就讓他趕緊回去報道吧！等他下次回來的時候，再讓他給你說說學院裏的事情。”
李二叔這才恍然，趕忙道“對對，靚仔你是新生，回到學院後，好好跟教導解釋解釋，念在你舍己救人的份上，想來學院也不會為難你這幾日的缺席。”
學院和你們一樣，都以為我死了呢！還為我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追悼儀式李靚仔歎了口氣，道“是要回去好好解釋一下了。”
李靚仔走到門口，見李發財和李菲沒有出來，便喊道“發財菲菲，我回去了！”
嬸嬸解釋道“他們請的假到期了，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學校呢！”
李靚仔‘哦’了一句，便邁步準備下樓。
剛走兩步，突然他又轉過身來，一拍腦殼，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大事。”
嬸嬸見狀一驚，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強裝鎮定道“還有什麽事？”
“官府不是送來一盒骨灰嗎？也不知道是誰的，擱在家裏多晦氣啊，我拿出去扔到黑水河裏吧”
“噢，對對，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我這就去拿來。”
嬸嬸神情一鬆，急忙跑回房間。
眨眼功夫，就拿著一個小小的四方盒子還有一枚獎章出來了。
李靚仔接過骨灰盒和獎章，邁著沉重的步伐告別了二叔嬸嬸。
他發自內心的覺得，這頓肉真沒有徐小家做的蔥香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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