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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獄中對

  鬆阪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一點也不含糊。


  “我是本次案件的主審官鬆阪茂平,還望你能如實回答——起居郎劉識報案稱是你殺了他的侍妾,你可承認?”


  羅孚笑道:“作為被關押的犯人,我當然是否認——我為何要殺她?”


  “房間內隻有你和死者兩人——”


  “隻有我和死者兩人,凶手就一定是我嗎?”羅孚反問,“倘若刑部都是如此斷案,怠慢行事,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難怪天下冤案不止……”


  鬆阪冷哼一下,“這位公子請不要自言自語,隻需要回答我的話即可,我沒有多餘的功夫聽你在這裏假裝掛念天下蒼生,你若真掛念天下蒼生,大可不必留在長安嗟歎連連,可以出去走走,散布你的家財,這比空談要有用的多。”


  羅孚閉嘴不語。


  “當時你喝了酒?醉到何種程度?”


  “左右搖擺,神誌不清。”


  “可有嘔吐?”


  “沒有。”


  “何時清醒?”


  “劉識等人帶著捕頭闖進來的時候。”


  “你可與死者有過談話?”


  “不記得了,有吧,或許沒有。”


  “你與劉識早就認識?相識幾年?”


  “以前周遊各國的時候,曾在某地見過,自那以後有過一次書信往來,其餘再無瓜葛,今日看房,偶然遇見。”


  “可有欠賬?”


  “隻有別人欠我,我不曾虧欠別人。”


  “與你同行者幾人?名字,所居。”


  “隻有侍從幾人,蘭渝、鬆綠、墨染、京客、飛羽——所居西郊清心居。”


  “當時他們都守在外麵?”


  “是吧,但好像因為腹瀉,接連出恭。”


  “他們也沒有進過房間?”


  “我當時醉酒,記不太清。”


  “你當時醒來,看到自己手裏握著凶器了?是如何握在手裏的?”鬆阪朝前走了幾步,問道。


  羅孚舉起左手擺出一個姿勢,“大概是這樣。”


  鬆阪又走近幾步,抬起羅孚的兩隻手,看了又看,方才慢慢放下。


  “承認吧,你就是凶手,是你殺了劉識的侍妾。”


  羅孚矢口否認,“你錯了,我的大人,人不是我殺得,你是清官,理應為我申冤才是。”


  “還要狡辯,證據確鑿,你再三抵賴也是白費功夫,不如早早承認,以免上了大堂皮開肉綻。”


  羅孚一笑,“原來你們刑部大堂審案也是那三招——恐嚇、利誘、打板子,你們認為是,不是也是;認為不是,是也不是。”


  說著,羅孚毫不相讓,自己逼近舉著火把的鬆阪。但見他高鼻秀目,臉如冠玉,唇若塗丹,巴掌大的臉棱角分明,分外好看。


  “證據,什麽證據呢?是所謂死者麵有愁容,眉頭緊皺,才是自刎,反之麵露驚嚇,口眼張開,便是他殺。還是自刎如果左手拿刀刎頸,刃痕必定起自右耳,經過喉頸一二寸長;如果用右手拿刀,必定是起自左耳,且自刎的時候人都有懼怕之心,畏死之意,所以都是下手急重,收手輕,都沒有便是他殺。”


  羅孚說完一笑,目光驟然收緊,“這算是什麽證據?”


  鬆阪覺得受到冒犯,很是不悅,“這乃是檢驗了無數屍體的仵作們得來的經驗,也是仵作們的常識——”


  “常識就一定是對的?他們的經驗?是死者親口告訴他們,就是這般死去的嗎?證據是可以偽造的,偽造的精妙絕倫,騙過世人的眼睛,便可以成為正確,謂之經驗常識。”


  “你想說些什麽?”鬆阪立馬意識到羅孚話裏有話,說這些也有激怒他的成分在,他不會上當,始終保持著冷靜的語氣,心裏卻開始翻江倒海,懷疑著自己的理論,竟開始試著自己推翻自己剛才的驗屍過程。


  “草民並不想說些什麽,隻是想見見大人,或許能夠談得來,日後還能一起賞月飲酒,談談詩詞歌賦……”


  “我並不想與你做過多交談,你是犯人,我是主審官,我們隻能在牢裏,或是在大堂上相見。”


  “我說我沒有殺人,大人怎麽不信呢?”羅孚笑著,“而且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在這裏待多久,我很快就會出去,無罪釋放。”


  “你在說笑些什麽?案子沒有查清一日,沒有找到凶手一日,你便是我們懷疑的凶手。”


  “我們?你們?是你,不是你們,也不是我們。”羅孚笑著。


  “胡言亂語!”鬆阪一揮火把,差點燒到羅孚的身上,“你既不肯在這裏招供,那便隻能上大堂了。”


  “在這裏招供了,就不用上大堂了?還是說走個過程?慶國的律法真是可笑呢。”


  “貴國也好不到哪裏去。”


  “大人好像生氣了,大人是為我嘲笑慶國生氣,還是為我蔑視大人而生氣呢?”


  “你有這份口舌,這番精力,便不要在此地,在我麵前消耗,留著上刑法大堂慢慢狡辯吧。”


  “還要我上刑法大堂,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讓你們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嗎?我也上不了刑法大堂,在這兒也不會待多久,會有人救我出去。”


  鬆阪將要轉身的動作停下,冷冷看著羅孚,“你以為這裏是可以任你來去自如的地方嗎?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若真是凶手,絕對走不出這裏半步。”


  “那大人可要趕快找些證據,大人心中的證據可是立不住腳呢——一個人自殺的話,也會心情愉悅,麵帶笑容,甚至感受不到痛苦,隻想解脫,他下手的動作會非常重,早就不想活了的人還有什麽好害怕的?”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鬆阪冷冷的道,隨即轉身,就要離開。


  那身後的羅孚緩緩開口,“現在是慶和二年?——殺人是個什麽罪名?”


  “視情況而定,自衛殺人無罪釋放;有莫大苦衷且被害者喪盡天良者,照準賠償;故意殺人者償命,淩遲處死。”鬆阪轉過身,冷冷說著。


  “原來如此,多謝大人。”羅孚對著鬆阪的背影躬身行禮,想想那樣的懲罰,多少心裏有些害怕。


  “大人會秉公執法嗎?”羅孚趁鬆阪打開木門,剛要出去還未出去之際,問了一句。


  鬆阪尤其不喜別人質疑他的人品,以及對律法的恭敬,今日見羅孚處處讓他討厭,早已經對這個頗有名聲的樂天公子不滿,見他如此發問,語氣中還頗帶著些挑釁,更是不悅。


  “那就請公子拭目以待吧。”


  鬆阪扔下這麽一句話,旋即離開,關上木門,再沒看羅孚一眼。


  “殺人償命,是再好不過了。”羅孚笑著,臉上卻有一種難以平靜的悲傷,愁緒久久不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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