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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也許,這是最後的救贖

  也許談戀愛真的能讓人成熟,從不早起的雲君生,竟在去了李雲琴家後的第二天開始自己起來和著大家一起吃早餐,而且,還在雲鋒快要做好早餐時主動承擔職責,煎了四個荷包蛋,每人一個。


  早餐後,竟也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和姐姐一起,陪著父親出門散步。


  “今天太陽是從西邊沒偷懶地跑到了東邊了吧?”


  雲鋒撇著弟弟戲笑道。


  “嗯,太陽以後也不會偷懶了。”


  君生一本正經地回答,頗有些男兒氣概。


  “爸,姐,我們到時候回老家奶奶和叔叔他們那一起吃頓飯吧?”


  君生想了想,仍是一臉認真,像個大人一樣,事實上,他是個大人了。


  “嗯?什麽時候?”


  父親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呃,就是我和雲琴訂親時。”


  君生想起姐姐訂婚時是在家裏吃的午飯,老家吃的晚飯,現在父親身體不好,母親一人主事,太操勞了不好,不如就簡單些。


  “嗯,我看弟弟說的行,一家人,又是喜事,回老家最好,也剛好大家都能趁機聚一起熱鬧熱鬧。”


  雲鋒應和道。她本來還在犯愁怎麽想辦法讓父親找個機會和奶奶叔叔們都交交心呢,這就是好機會了。


  “行。回去和你們的媽說一說,讓她安排安排。不過,也要和雲琴家說說,看看他們的想法。”


  父親始終都是以兒女為重的。


  “姐,那是你說還是我說?”


  君生望著姐姐問道。


  “誰說都行,要不就還是我和雲琴大嫂說吧。”


  雲鋒想到還是自己和李雲峰夫婦說會好些,她還說舍不得讓弟弟心太累。即使是曆練也不差這一事,弟弟的婚事,姐姐自然是要操心的。


  “哦,好,那還是我和你一塊兒去雲琴家一趟吧,這樣人家覺得咱們做得有分量。姐,你說呢?”


  君生想了想建議道。


  “好啊,你這想法好,按你說的,一會我先給媽打個電話,說完,咱們就過去雲琴家一趟。”


  雲鋒沒想到平時大事不管小事不問的弟弟,忽然間這麽懂人情世故起來,不由得轉頭望著他嘉許地笑。君生卻扶著父親,身板兒挺直,似乎被他攙扶著的父親和在父親另一邊攙扶的姐姐,都被他整個兒地支撐了起來。


  看來,都是經世而長了。雲鋒心裏想著,欣喜而又悲傷。


  雲媽媽接到女兒的電話,自然也是尊重兒女們的意見,同意君生和雲琴的訂親就回老家辦。


  李家自然也是喜歡熱鬧喜慶,覺得兩大家子人合聚在一起,自個兒地摘菜做飯,是最好不過了。


  訂親在周六,沙南通開車帶著李雲河從廣州回了來,倆家人便聚在了雲鋒奶奶家的老客廳裏,雲鋒三叔陪著大家一起沏茶聊天,二叔二嬸和三嬸則在廚房備菜做飯,雲媽媽則幫著客廳和廚房裏的人做手邊活。

  不一會兒,雲鋒大姑姑和大姑父、小姑姑和小姑父也都分別騎著摩托車拖兒帶女的來了,二叔、三叔家的孩子們也都聚一起聊天打鬧,加上李蘭兒一雙三歲的兒女,一屋子如同起伏不息的協奏曲,熱鬧、歡樂、和諧。


  父親夾雜在自己的兄弟姊妹中間,被騰騰的熱氣熏得一張臉泛著瓷白,話照樣不是很多,但笑一直沒停過。


  雲鋒這會是最好的偷懶時候,有嬸嬸和姑姑們洗菜做飯,也有堂弟堂妹表弟表妹們輪流打下手,根本用不著她起身。她的任務,就是聽著長輩們的歡聲笑語,連沙南通也不用她照顧,他現在,可比她都要熟悉頂力了。


  雲奶奶和李奶奶倆老人分別搖著蒲扇,緊挨著說著自家兒孫的家長裏短,也是一副閑適的模樣,隻是雲奶奶要比李奶奶瘦些,一張豁牙的嘴有些癟了,古銅色的大手幹瘦得很。雲鋒挨著奶奶而坐,聽著兩個老人說話,左耳進了,也分辨不出什麽意思就從右耳隨風飄走了,她想的是,奶奶到底知不知道爸爸的身體狀況呢?她有些恍惚。


  “娘,這藥酒給你,一天擦兩三次,這眼藥水一天滴三次。”


  雲爸爸和大家聊了一會,把剛剛一進門放在電視櫃下麵的一個塑料袋提到他的母親麵前打開,把藥酒和眼藥水分別遞給了母親。


  “喔,好,這藥酒不烈吧?太烈的我皮膚受不了,會過敏。”


  雲奶奶接過大兒子遞過來的藥酒,拿著左右端詳著,臉色平和。


  “不烈,擦的時候別太用力就行。要不讓君生給你這會擦擦?”


  雲爸爸轉頭就要招呼正坐在雲琴身旁的君生。


  “哎呀,你別叫他,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今天又是逢到他自己的大事,就別使喚他了。我呆會自己回房間擦就是,別弄得這滿屋子都是藥酒味道。”


  雲奶奶心疼大孫子,自然是不讓的。


  “奶奶,我來幫您擦吧。來,咱們到房間裏去。”


  雲鋒知道奶奶前陣子在去菜園裏摘菜時摔了一跤,一直用著藥酒,還沒好利落呢。


  “不用不用,吃晚飯後再說吧。”


  雲奶奶連忙擺手,這熱鬧時候,她不想給兒孫們添亂。


  “你扶著奶奶到房間去,擦了再吃飯。”


  父親望著女兒叮囑。


  “喔好。奶奶,來,爸都說了,咱聽爸的,我扶您。”


  雲鋒不由分說地將奶奶從小板凳上扶了起來。老人家拗不過兒子和孫女,也就聽從了。


  雲鋒扶著奶奶往外走時,一回頭,竟發現父親也跟著,手裏還拿著那瓶眼藥水。


  奶奶的房間仍是雲鋒小時候一起住的房間,這房子,從建好至今,都不止四十年了吧,光線從推開的門和裏牆的窗戶裏相互對應地照了進來。

  雲鋒扶著奶奶在床沿邊上坐下,跟著進來的父親便在女兒扶著老人坐下的當兒,身子一弓,彎了腰,幫老母親脫了軟底花布鞋,把她的雙腿輕輕一抬,小心翼翼地安放到了這農村鋪著竹席的硬板床上,再捋起老人摔傷的右腿的褲管,將藥酒倒在手掌心上,雙手搓熱,捂著老人的傷膝輕輕搓揉了起來。


  因為右腿靠裏,雲鋒見著父親弓著的腰往前撐著,似乎有些吃力,但他自己卻毫不覺得,臉容仍是一貫嚴肅認真,隻是盯著老人傷膝的眼光,比往日裏多了些柔和。


  父親搓揉了一小會,便示意雲鋒將藥酒遞過去給他,他再倒了些到老母親的傷膝上,一手捂著往下滲的藥酒,一手將藥酒瓶遞回給了女兒,又弓著身子,低頭雙手輕按老人的傷膝,認真地上下揉搓。


  雲鋒靜靜地站在床沿邊上,父親的身後,看著父親下彎著的腰,心裏五味雜陳。


  傍晚的日光透過床頭旁的小木窗戶的老舊窗欞照了進來,照得屋子裏的人和物都是一半明的一半昏暗的,除了父親和著藥酒拍著老人膝蓋的聲音外,再無其他。


  “好了,可以了,你也年紀大了,休息會兒吧。”


  躺在床上的雲奶奶這自從兒子當年帶著妻女離家後,就再沒和他這麽相處過,現在被他這麽細致地親自照顧著,心裏也是酸甜苦辣都湧了在嘴邊。


  “嗯,沒有起疹子,應該不過敏。你就每天上午和下午都這樣搓一搓,晚上睡前再擦一次。還是會很有效果的。”


  雲爸爸看著老母親那被自己搓揉得泛紅的膝蓋,說道。


  “喔,好。我曉得了。你坐一會兒吧?歇口氣。”


  老人在雲鋒的支持下靠著床頭坐了起來,又指著床沿對兒子說道。


  “藥酒你記住,就這個牌子,你一個月放兩瓶給你奶奶。”


  父親仍是直著身子站著,望著女兒吩咐道。


  “娘,你用完了,如果他們都沒來得及給你送來,你就讓雲剛或者雲金給你買,要不讓雲一拿著這個藥酒瓶子去藥店,人家就知道給他了,也不是很貴,沒錢了,讓雲剛他們給。小草兒他們來了,也會給你花銷的。”


  父親最後一句話是對著站在旁邊的女兒說的。雲鋒點頭,一顆心仿佛被父親的話軟軟地揉成了團浸潤在溫熱的水裏。


  她自然是要給奶奶的。隻是奶奶剛摔腿傷那會,二叔已經買好了藥酒,非不讓她操心,她才隻是給奶奶買了些吃的。但父親現在這樣的叮囑,隻有她能咀嚼出其中子與母的意味來,卻不能道明。


  也許,這是每一個孩子在與父母相聚的最後時光裏,覺知到過往光陰中,自己毫不痛心地將應該對父母行的孝,輕率地交換給了自己長大後對成家立業的追求裏之後,作出的也是最後的、無助的祈求與救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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