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現實的現實，一個月
在她轉身的一刹那，她忽然看見父親站在身後看著她笑。
“爸！”
她驚愕得聲音還沒出口，父親卻不見了，原來是幻覺。
“雲兒，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蒼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沙南通看她停在原地，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臉色蒼白，急忙跑了過來，摸了摸她的腦門，還真是燙得很。看來，在家這段時間，眼見著父親的病狀，是難為她了。這不，都憂心得病了。
“南通，我們去診所，看看爸媽吧，我心裏不知怎麽地覺得百爪撓心，擔心得很。”
她抓著沙南通的手尖聲說道。也許是天氣太熱，婚紗還是有些緊，禁錮得她透不過氣來，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恍惚搖晃了起來。
“好，你別急，先換衣服，我們這就走。”
沙南通扶著似乎搖搖欲墜的她說道。
她靠在他肩上停歇了一會，覺得旋轉的屋頂穩當了下來，才蒼白著臉往試衣間走去。沙南通不放心她，依然扶著她往前走。
“雲兒，要不要幫忙？”
他擔心地征詢道。
“不用，我能行。”
這會她清醒了，拍了拍他的手，讓他放心。
換回自己來時穿的衣服，她便攥著他的手，往父親複檢的診所走去。
“李醫生，我爸呢？他一早和我媽來複檢的。”
雲鋒認得李醫生，上次她就自己來過一次問李醫生關於父親的病情，李醫生才告訴她說他曾在半歲給她做過手術，沒想到她都長這麽大了，為此她也好生感謝了他一番，但對於父親的病情，李醫生卻沒多說什麽，隻是說腰椎盤突出，胃炎，別的就沒什麽了，但她卻分明看出了李醫生臉上與口中所說病情不相吻合的沉重感。
以她的直覺，她當時心裏也沒有聽到父親病症被證實是常見病的輕鬆感，反而因為李醫生臉上的沉重而隨之沉重得很，這恐怕也是為何敏感的她晚上開始做那個父親消失的夢了。
“哦，這邊有些檢查不能做，你爸媽在這拿了點藥，去人民醫院複檢了。”
李醫生看見雲鋒和沙南通一起，麵對雲鋒焦急的臉色，他隻是瞅了他們一眼，便低了頭一邊整理他的藥櫃，一邊說道。
“那，李醫生，您看我爸的病，有好轉嗎？”
雲鋒小心翼翼地問道。
“得看複檢的結果。我也說不好。”
李醫生依舊頭也不抬地說道。
雲鋒看李醫生並不想多和自己說什麽，便謝過了李醫生，拉著沙南通又往人民醫院去。她是最不喜歡醫院的，但是沒辦法，眼下，她想知道父親的情況，否則，必定是做什麽也不能安心的。李醫生本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醫生，但對她，卻似乎始終在逃避的樣子，這樣的異常，讓她直覺父親的病況有隱情，她不願往不好的方麵想，但卻沒辦法不擔心啊。
“爸，你怎麽樣？”
她和沙南通剛到人民醫院門口，便看見正站在醫院剛進門口的那棵大榕樹下盯著腳尖出神的父親，便一個踉蹌就跑了過去，叫了起來。
“哦，你們來了啊？我沒事。你媽在排隊拿藥呢。”
雲爸爸抬頭一看是女兒和準女婿來了，便臉上肌肉一扯，扯出了個略顯僵硬的笑容道。
“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雲鋒話音未落，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恍惚間，她聽見不知是父親還是沙南通的呼喚她的聲音，但她已意識模糊。
待到她醒來，坐在床頭守著她的沙南通一把握住她的手，喚她道：
“雲兒！”
那臉上的焦急便知他心裏的緊張了。她張口想說一聲“沒事。”，卻隻是唇翕動，聲音出不來，全身酸軟，動動手指都覺得耗費力氣，便隻好對著他盡力地一扯嘴角，想擠出個笑容來。
“雲兒，你別說話，再休息一會，醫生說了，你沒事，就是最近疲勞過度，重感冒了，天氣又熱，就中暑了。”
沙南通看她想說又費勁的樣子，寬慰道。
“爸？”
她終於出了一個微弱的聲音來。
“爸在呢。”
其實不待沙南通說，雲鋒也看見了在沙南通側後方坐著的父親，一臉關切地望著她，隻是父親的臉色，怎麽比從前更晦暗呢，是不是自己這一感冒中暑，也讓他著急擔心，加重了他的病情呢？她的心裏一焦急，眼淚又爬上了眼眶，順著眼角流了出來。一旁的沙南通趕緊用紙巾默默地幫她擦幹淨眼淚，柔聲說道：
“我和爸都在，醫生說你需要休息，就再睡一會兒吧，啊？”
雲鋒聽著他的話，看著父親在一側也微微點頭，眼睛裏紅血絲似乎更重了。她朝著父親一抿嘴，再望著沙南通一點頭，便閉上了眼。
朦朧間，她聽見了沙南通讓父親回去休息，這裏有他照顧就行了的對話，父親說她媽媽已經回家裏收拾做飯了，他反正回去也沒事，就這呆著吧。
不一會兒，又聽見有醫生過來給她換藥水，聽見那醫生問父親道：
“你是雲新吧？你的複診結果出來了，家屬過來取。”
聽得父親起身，沙南通也跟著起身，兩人一起走出了她的病房。腳步聲遠去，又有一個腳步聲近前，幫她量體溫，她睜開了一條眼縫，看見一襲白大褂，便努力著張嘴問道：
“醫生，剛剛那個叫雲新的病人，複診結果怎樣？”
“這你得問主治醫生，我不知道。”
醫生一邊從她腋下拿體溫計一邊爽快地拒絕道。
她卻聽出了這聲音就是剛剛說讓父親去取複診結果的醫生，便急急央求道：
“醫生，那是我爸，他的病情我早知道，隻是今天我中暑了，沒能過去一起取結果，心裏著急，想知道他的情況，就請您告訴我吧？要不，我這病情也會加重了。”
“哦，好吧，情況很不好，估計就一個月的時間了。”
醫生拗不過她，又聽得她是病人的女兒，也已經知道病人的病情，便將她父親今天的複診結果說了出來。
“一個月？！您是說我爸他，他隻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嗎？”
她失聲哭了起來，喉嚨口如同堵著一堆巨大的碎石，刮得她的胸口如刀刺。
“是啊，你們家屬，做好準備吧，癌細胞全身擴散了，盡量滿足病人的心願吧，保證生存質量，該吃吃該喝喝。“
醫生看完體溫，又甩了甩體溫計，朝她說道：
”39度，比剛進來的40度退了些燒，兩小時後再打一針退燒針，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醫生，謝謝，剛剛我和您問的我爸的病情，您別告訴他我知道了，他一直瞞著我們，不想讓我們擔心。謝謝您了。“
她哪裏顧得上自己燒多少度，心劇痛，但還幸存一點理智。無論多麽巨大的悲傷，父親還在，她就要為父親多做一點，就如同父親還在，就要為她和君生多做一點一樣。
”你剛剛不是說你早就知道病情了嗎？病人還隱瞞你們嗎？“
醫生轉頭好奇地問道。
”哦，是，我們是一早就知道了，但他不希望我們知道，我們就一直假裝不知道。“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一次撒謊。
”哦，總之，你也要快點好起來，好好對你爸，讓他走得沒遺憾吧。“
醫生最後丟下這樣一句有著為醫者的溫度卻又是現實中極端冷酷的話，留下雲鋒一個人躺在冷熱交加的病床上被淚水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