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越萬裏長空,隻看他一眼
雲鋒的身份證在六月中旬便由李峰回寄到了她的手中。
端詳著身份證裏那個十六歲時的自己,雲鋒忽然想起,剛初中畢業的她,根本沒想過身份證是什麽東西,盡管她聽說過大人們不斷提到這一證件,也不知道這證件的意義何在,更不會想到自己也會要辦身份證。
但就在升高一的暑假裏,父親便讓她去他指定的那間照相館裏照相,並讓她告訴照相館的人要照身份證照。於是她連問都沒問父親是否要給她辦身份證,便按照慣常在家時的習慣,父母親告訴她什麽,她便去做什麽一樣,茫茫然地到了照相館,照好了相回來並告知父親。
她記得當時父親點點頭,也沒說什麽。過了幾日,她遵照照相館的交代,過去領取了那日裏照好的證件照。
照片放在她手裏,猛然一看,是一個大頭照,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臉,大眼睛還說得過去,那鼻子如同一個巨大的倒三角懸在臉上,臉型也不是希望中的鵝蛋臉,她便覺得醜得不能看,迅速地在結束這一眼後便塞進了相片的小紙袋裏,回家交給了父親,父親照樣是點點頭,讓她放進家裏電視櫃旁的抽屜裏,不再說什麽。
快開學時,父親便拿著一張有她姓名、家庭住址和一長串號碼的證件給了她。她接過一看,醜醜的相片就貼在正麵的左上角,便往兜裏一揣,也不想再看多一眼。
“這是你的身份證,別丟了。”
她也記得當時父親是這麽認真而嚴肅地叮囑她的。
她滿不在乎的神色不改,應了一聲後便回了房間,放進了她的小包包裏藏了起來,她知道父親向來言簡意賅,說不能丟便是不能丟,是以她如此看重這薄薄而特別的特製證件。
但後來她發現很事情還真得需要她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來表明她的身份。她也一直不以為意,人家讓她出示便出示,也懶得多看證件裏的自己一眼。
再後來沙南通幫她買票什麽的要用到她的身份證,她一開始還有些猶豫,遮遮掩掩地,擔心他看著證件裏的自己的照片醜不堪言而心生不喜,誰知他端詳片刻後卻大歎美女,說她的大氣端莊全都顯現在這一張頭像裏了。
這樣被他說了幾次後,她也忍不住湊前去端詳,似乎他說得還真蠻有道理的。
如今,她這大氣端莊的照片仍靜靜地在證件的一角,卻隻是因了他的氣息而存在,在她的眼裏,卻變回了那個小小少年時代的醜小鴨了。
她心裏一酸,又不由得想起她帶他回家時,自己的父親與他的對話,那種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對話裏透出的對她共同的關愛,還有父親將她如同一根接力棒一般在話語裏轉遞給他時的情景,這場兩個男人原本可以因了她這根接力棒聯係在一起的人生接力賽,毫無預兆地中場停止了。
她再度哀歎了一聲,但馬上又警醒起來,提醒自己不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沉淪在往昔的遺憾裏。所有的遺憾,既已發生,她便要在繼續前行的日子裏,雙倍地補回來。
而她也似乎清晰地意識到,要在未來的日子裏能更輕鬆上陣,那便要將過往更好地放下,而放下,最好的便是令自己釋然。
盡管她已然比從前更成熟,似乎也更自如些地掌控著情緒的起伏,但對於她和他之間的這樁情事,因為未能如她所願地朝著想要的結婚生子的完美結局走去,她仍是一想便沉重。
但現實已然非她之力所能改變,她需要找到一種自己與他們之間的愛的並存並行的和諧共處的方式,若非如此,這種動不動就來一陣的折磨和煎熬將來仍會是她前行的負重。
可此時的她,不過是糾結在情感中的一個弱女子,她的第一次完全意義上的戀愛,她還不懂得怎麽從愛裏走出來呢。
在她的不斷自我調節裏,有一件事在她腦海裏不知不覺地愈來愈清晰:他將畢業,她和他曾經約定好要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每每想起這事,她心裏又是種種痛與期待——失去的痛與渴望再相見的期待,不可遏製地揉著她的心,無論如何調伏,也難平靜。
她想,也許,她可以用這件事來當成一個儀式感來結束她和他在現實生活中的愛情形式,以求得心裏的最終放下——眼下的她,實在還不能夠強大到心裏裝著他卻毫無波瀾地繼續生活的平靜。
於是,她決定,要用這張身份證,再做一件與他相關的事。
前一次她和他相見時他便告訴過他,他的畢業典禮由春季推遲到了冬季12月份。
說起來,這是他生命裏算得上重要的一個儀式,如今再度細細思量,她當初承諾去時正是倆人如膠似漆時,如今雖已被現實的鎖鏈相隔,但她覺得自己有理由去完成當初遺留下來的對她的承諾,畢竟,當時是她拒絕了陪讀,她也該負起她該承擔的責任來。
是以,她不怨怪他,也想默默地履行他和她一起時這一承諾,而後,她也許可以做到心無掛礙,兩不牽掛了。
到那時,是否就真能解救了痛苦中的彼此,她其實是管不了的。
她開始為了這個暗地裏的出行計劃,查著路線,查氣候,準備厚厚的羽絨服等等等等,做著各項準備,忙得不亦樂乎。
他的畢業典禮在12月20日,剛好在她的學期末,班裏的新課都講得差不多,以複習為主,她幹脆在美國待到過完生日和元旦再回來,隻需要和學校請假,並不需要知會家裏,少了父母家人盤查的許多麻煩。
她原本想把這事告訴田微微,但田微微有一次無意中說到一個平台下載問題是直接發郵件給沙南通幫忙解決的,她便打消了告訴她的念頭,她不想讓沙南通知道,她隻想自己到了後,遠遠地看看他便是了。也許,那裏還有林花蕾呢,若是自己在,那多尷尬。她說到底隻是為了完成她心裏未能完成的一件事而已,與他無關,更不想因此就去為難他。
至於林信,她也是說不得的,林信知道她去美國看他,便等於王裏之知道了,那不就也是他知道了麽?
她這一次,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的跨國旅行,為了看他,卻與他無關的一次孤獨的萬裏之行。隻是若是被他知道,又不知將會是對她這一勇敢生出多少擔心與感動呢!而她,鐵定了心思,不想讓他對她產生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