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為什麽要問?愛情的真諦
“為什麽不問?”
歡愉之後,當她渾身濕漉漉地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他終於忍不住,沙啞著嗓音問她。
“為什麽要問?”
她背轉身,柔聲反問,又伸手取了桌麵上的風筒準備吹頭發。
坐在床沿上的他,正望著她的後背和露著的凝脂般的瘦圓肩膀,聽得她這一反問,心頭一震,眼裏一熱,一低頭,竟然擋不住地掉了一滴熱淚,在雪白的床單上落成了一個圓圓的印子。
他忽然起身,走到她的身後,從她手裏拿過風筒,卻關了開關,放到桌麵,從背後抱緊了她,臉埋進了她的頸脖間,來回地蹭著。她能感覺到他的淚水潤濕著她脖頸的肌膚,熱熱的,連帶著他的呼吸,和他滿腹藏在心裏深處的無數話語。她懂。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開了她,轉身從他的提包裏取出一件短袖白襯衫遞了過去,溫聲說道:
”換上,浴巾裏有濕氣,別著涼。“
她聽話地接過他遞過來的襯衫,回了浴室,穿著他的襯衫便出了來,頭發半幹,她剛想俯身再取吹風筒來繼續吹頭發,卻被他一把截住,雙手握著她的雙肩,就那麽靜靜地望著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她的靈魂深處,那裏,裝著他和她的過往,是他的。
他再度吻了過去,他的雙唇如火,肌膚如火,她則如同那片曾經在他生日時送他畫裏的那一片海,靜靜地消融著他傾瀉下來的壓抑已久的更深處的熱情,還有那不能與她一起的孤獨和天然的欲望。
她想極了給他所有她能給的,哪怕是她的生命就此濃縮成此時一刻間的一團,完全交付與他,她也是開心的。可如今,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給他什麽。
那便這樣吧,能給什麽,就給了吧。她微眯著雙眼,沒有淚水的痕跡,猶如幽黑的天宇,藏著星星點點無數的柔情的光輝,一點點地,溫柔地洗過他那如旅人般長途跋涉過後的疲憊的身軀,也洗滌著他因一直以來獨自承擔著的精神痛苦而泛著渾濁的靈魂,令他的身心,重新恢複到了最初他和她一起時的清明透亮。
在她覺得,她和他之間,也算有個完美的句號了吧。
一個晚上,他緊緊地摟著她,舍不得放開一絲一毫。
原本,他想告訴她林花蕾為了救他而雙腿癱瘓的事實,用她的憐憫來換取到他在她內心不變的位置和聯係,但從她那句“為什麽要問?”的反問中,他為他自己內心這一點點的自私而可恥。說到底,他還是不夠明了和信任她和他們的愛。
他居然不知道她對他,對她與他之間的愛,是這樣一種純粹到絕對的信任,也是如此絕對的坦誠。他實在不如她!她再一次深深地震撼了他,喚醒了他心裏封存的更深的對愛的更堅定的信任能力和更強大的力量。
她便是讓他如此真實地得到了這世間最珍貴、最不可思議的真愛。他也因此內心裏升騰出一種超越現實裏各種聒噪、瑣碎與困難、挫折的驕傲,這種驕傲不僅僅是脫俗的清高,更有著一種令他能更有力量不斷前行的力量。
這種在愛裏領悟中獲取的力量,讓他再度不忍心和她說那他不得不離開她的事實真相了。他此刻可以清楚地肯定,倘若她知道,她便能具體地想象到他每天裏承受的痛苦,那是對她更大的煎熬與折磨。他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本就在承擔的,怎麽能再讓她也遭受其中呢?!
愛,便絕對地信任,絕對地為對方著想。
這,便是愛的真諦吧。
而她,在這清晨裏呼吸均勻,柔和地躺在他的臂彎裏,黛眉寧靜如煙,便是人間愛的真諦的化身吧,讓他幸運地如此肌膚相親。
五月裏的陽光在八點已經帶著微熱,安靜地逗留在窗台的綠蘿葉片間。
沙南通仍是去買了從前他和她一起最常吃的鬆軟的發糕、豆腐腦。倆人仍是和從前一樣頭碰頭地一起吃完了早餐。
他在收拾桌子上的早餐吃完後的盒子,她則在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看樣子竟然是要打算離開房間去火車站回樺城了。
“你,要回去了嗎?”
他遲疑了一下,看著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東西的動作也文雅動人的她,溫聲問道。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道。
她不回去,難道還要等他先說他要走了嗎?
他希望她別走,可又找不到留著她不走的理由,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呆站著看著她往包裏放東西。他走到窗前,看向窗外已經鼎沸的車流,經不住長吸了一口氣,又長出了這一口深吸的氣來,默不作聲。
她聽得他這聲響,抬眼望向他挺直的後背,收拾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她蹙眉,想了想,有些費勁地張口問他:
“我們,是和從前一樣呢,還是不一樣呢?”
他沉默許久。久到她都放棄了等待他的答複,繼續開始收拾著她的東西。
“一樣。也不一樣。”
他沉聲回答。
盡管他說“一樣”兩字時語氣是無比堅定的,但這“一樣”後麵畢竟跟了一個“也不一樣”。她好不容易在與他見麵後,心靈深處再度草長鶯飛有了春天的色彩,又被他這一回答如同凜冽的秋風,將她心裏刮成了一地落葉。
“什麽時候,你們結婚?”
她忍著從心裏到舌頭的幹裂,幹脆自插一刀地問道。
“畢業典禮後。”
他艱難地吐出了這五個字後,才能繼續呼吸。
“那就好好地吧。祝福你們。”
她突然覺得生活對她來說真是個惡作劇,已經可惡得讓她感受不到可惡,隻感到深深的嘲弄了。盡管,這嘲弄,來得那麽地令她心痛,她的天性的善良,也讓她在心痛裏也想著瀟灑地做個看起來完美的寬宏之人。
他聽著她的祝福,一個大男人,終於在無以應對的沉默中淚流滿麵。
她走吧,他送不了她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的堅強了。他哪怕如何地默默地守護著她,也不能在生活的點滴中細細地關懷她了。他想在每天回來後都能追著來吻她的臉頰,也想在每天早上起來給她做早餐端到她的麵前,和她頭碰頭地一起吃,他也想與她入夜背靠背地讀書、論道,再讓輕音樂的旋律浸漫滿屋,讓倆人頭靠頭地雙眼微閉,沉浸在美妙的天籟之音裏,他還想在各自努力對著電腦工作時能喝上她的一杯紅茶,紅袖添香,溫柔入心……他還想的實在太多,每一天的一點一滴的光陰流逝,他都想是與她一起,和她有關,充斥她的氣息的。但,都不能了。
可是,她感冒了要自覺地吃藥吧,不要再任性地隻懂得睡覺來撐過去,她早餐不能因為沒人在旁邊就誤過去了吧,她脾胃本就不夠好,她對電腦不能太久,四五十分鍾就要離開屏幕鬆快一下眼睛吧,她隻懂得告誡他人卻總忘了愛惜自己……可是,這該死的淚,即使他佯裝捋頭發地順手擦幹了,可又止不住地往外冒出去了。他怕自己一轉身便離不開,再也回不了美國了。
過了很久,他思緒穩了些,眼睛似乎幹燥了些。他摘下眼鏡擦了擦模糊的鏡片,再戴上,在身後一片寂靜中,轉過身。
卻不料,她竟然就靜靜地收拾好了東西坐在床沿上等他平複情緒轉身,靜得幾乎沒有一絲呼吸的聲音,仿佛不在了這個空間一樣。
但她一看他眼睛濕漉漉地轉過身來,便最後關切地看了他一眼,依舊輕聲地告訴了一聲他:“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才拎起身邊的提包,起身往門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