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依為命
從田微微處出來,往雲鋒的住處走的時候,沙南通攥著她的手,問她:
“我不在的時候,你究竟孤不孤獨嗎?”
“你呢?”
她笑望著他。
“我,我先問的你,你先回答,我再回答,保證不竊取答案。”
他想了想,就是不肯先說,要她先回答。
“隻要心裏有希望,隻要肯定會在一起。就不孤單。”
她這回是笑望著前方後再轉臉笑望著他來繼續問:
“該你了,你孤獨嗎?在看不見我的時候?”
“孤獨和孤單好像不是一回事。告訴我,你孤獨嗎?”
他聰明地追問道。他很滿意他剛剛的回答,說到他心坎裏去了,他的心裏正是生長著一片茂盛的關於他和她必定在一起的希望,才支撐他在異國他鄉的日日夜夜直至今天。
“嗯,有時候也孤獨,但孤單是和你有關的,孤獨則和你無關。”
她停下腳步,雙目生輝地投向他。
“那和誰有關?”
他沙啞著嗓子問,他忽然有些害怕,但凡她說的與他無關或要與他之外的人有關的事,他都會忍不住有些害怕。
“和生命本身有關。人之孤獨是生命的天然,不是嗎?”
她談論起孤獨時,臉上竟然洋溢著溫暖的笑意,暖融融的,在一彎月牙的藍天底下,她的笑意,融化了所有的靜默的孤獨,她內心深處的,他內心深處的,這世間裏彌漫的,統統的孤獨都在她仰起臉開放著的笑容中悉數融化。
他一把拉她入懷,充滿憐惜地,仿佛她是一團熱量充沛的火焰燃燒著的孤獨,也燃燒進他的心裏,燃燒在他的胸膛,成為他的火焰,與他內心裏那天然的孤獨合二為一。
“別怕,你就住在我心裏,我的孤獨不是因你而起,但我的孤獨,因你而消逝。”
她趴在她的耳背輕輕地告訴他,其實也是在告訴她自己。然後,因著這是在有未成年人的校園裏,她輕輕地推開了他,牽著他的手拐進了她的住處的那個小院子裏。
兩人靜靜地牽手走著,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要尋求孤獨的解脫,也不需要向生活的孤單困苦妥協,她想要的,是一個可以相依為命的人。便是他。她在心裏熱烈地歡呼:“讓我們相依為命地度過這一生吧。”
他仿佛聽見了她內心的呼喚一般,更緊地環住她的腰,更緊地與她十指相扣,手心扣住她的手心。不知道怎麽了,在這昏然的傍晚,人來人往中,他就這樣攥著她,越來越濃重的夜色竟然沒能塞住他的眼睛,一滴滾燙的熱淚,竟然混合著夜色從他臉上悄無聲息地滾落在地。
待到他和她牽著手進到屋裏,柔和的日光燈傾瀉下來時,綠蘿和風信子的枝葉都更加如翡翠般碧綠透亮,他的臉上,早已又是對她的一番深情,那滴黑暗中滾燙得令他百感交集的熱淚,留在了屋外的夜色中。
他便是要這樣,與她一起在這樣柔和溫馨又透明的光陰中開始他和她未來的一生。
這是他的夙願,他相信,很快就可以實現。
第二天是周五,她上午四節課,上完下午第一節課,也就是她周五的最後一節課,她剛好就可以和他一起去廣州。倆人從樺城去往廣州的票,早在昨天他們在樺城一味吃完午飯後便順道在樺城的小售票窗口已買好。火車從樺城五點準時開,時間還是寬裕得很。
一大早她起來去看學生早操時,他還在睡夢中,大概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等她上完早操,巡視了一遍早讀,便去食堂帶了兩塊微溫的發糕和兩碗熱粥,一籠蒸餃回了住處。
“你怎麽就起來了,我還想著放完早餐就去上課,讓你多睡一會兒呢。”
她一推開門,便見他已然洗簌完畢,正在幫她給那兩盆綠蘿和風信子澆水。她養花,總是忘了澆水。從前在海城師大,他們倆住一起的時候,綠植幾乎都是他照料。便是現在,她也是時常半個月才想起來澆水一次,因此,過於嬌貴的植物她是養不起的,但這些綠蘿和這盆風信子,倒像她熟悉了的老朋友一樣,隨著她的性子來,既沒被她渴死,竟也還長勢喜人。
“還是半個月澆水一次麽?”
他一邊給綠蘿垂下的長枝條噴灑著清水,一邊扭頭笑話她。
“哦,是,不過它們好像還挺適應的。”
她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笑著回答。
他放下水壺,過來環住她的腰說:
“謝謝你,看來你的心思不是在工作上,就是在思念我上,連養的綠植都顧不上了。”
“你才知道呢。這些綠植能頑強地活著等你來伺候它們,可真不容易啊。它們光能從我的想象裏看見你,卻隻這會能見到真實的你。容易嗎它們?”
她嬌嗔道。
“是挺不容易的。雖然你這簡單到簡陋,但我卻不想走了。真想就這樣和你一起,上課、下課,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把日子給過完好了。”
他摟著她,下巴蹭著她的耳朵,真心地說。
“我隨你,如果你真的覺著這樣好,那便這樣,你怎樣,我就怎樣。”
她竟然沒像往日裏那樣催促他要上進,他不由得更是喜愛得心疼。他知道,她說的,發自內心。隻是,什麽時候,她竟然有了這樣隨遇而安的心態了呢?
他忽然想起她一直不曾和他提起的她的考研出分數的事,莫不是她因為考研的不理想受到打擊了吧?他知道,她不主動提,必定是考得不好,她不想麵對。
“你的考研怎麽樣?”
他咬著她的耳垂,以最溫柔的聲音,問了這個她一直避而不談的問題。
她一聽,身子一直,將他一推,懊惱地說:
“不想提。”
“我懂,不過,我和你,就是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我們是唯一這樣的人。我並不是要什麽都知道,但我希望,你再不想麵對的事情,也能因為我的存在而更有勇氣去麵對。因為,無論事情怎麽發生,我都和你一起,我對你的心,也不會因此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我不要強迫你,可是,我擔心你不開心,我想讓你能把不開心的都掏出來,隻剩下開心的。可以嗎?”
他的眼裏,又深情和煦,暖融融地如同春雨過後的陽光。
她看著他,他這一番話,更讓她明白,他和她,是她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相依為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