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草兒心裏的困苦
鄭星星對草兒的告白信終於還是沒能送出去。他默默地將信壓在了宿舍裏的他那小木箱底下。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是因為四年級同桌時他對她的冷淡嗎?可那時候他們是同桌,朝夕相處,根本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麽啊,也許,草兒對他的喜歡,隻是一時的新鮮,或是孤獨寂寞中的一種慰籍吧。
他不恨她,但是,他想徹底放下她。
草兒並不知道鄭星星的所思所想,她習慣了他主動來找自己。麵對喜歡的人,她是拘謹而被動的。
尤其是四年級,兩人同桌,她總覺得他並沒有那麽喜歡她。她剪著男孩兒一樣的短發,他應該更喜歡長發飄飄的溫柔女生吧。
五年級時,他卻破天荒地主動來找她,是喜歡她吧,但為何遲遲沒有和她明確地表白呢?看起來,似乎他並沒有那麽喜歡她,不過是她自作多情,多想了罷。要不,怎麽中秋節這麽重要的節日,她都能想到李雲峰,他卻不能想到她草兒呢。
看來便是不夠喜歡了。她忍不住在心裏很篤定地下結論。
於是,鄭星星和草兒,忽然之間,不知怎麽便變得生冷起來,有時候不得不照麵時,雙方也是盡可能地不接對方的話茬,平時走過路過碰見了,也都是彼此低垂著眼簾,頭都不約而同地扭向別處,雙方都是一副你不說話我也絕不說話的堅決樣子。
令草兒沒心情去理會鄭星星的情緒的,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草兒的父親生病了。
“草兒,如果家裏發生什麽事,你不要往心裏去,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上學,好好讀書啊。“
中午放學回家的草兒,剛坐下,坐在旁邊的父親突然說道。
“嗯。”
草兒驚異地抬頭望著爸爸,草兒父親的臉上卻是輕鬆的,就像他平時對著同事一樣的平常,臉上還掛著笑。一點也看不出為什麽要對女兒說這樣一番奇怪的話。
父女倆默默無言地坐了一會,草兒娘便從學校食堂回來,帶著君生進了屋,一家四口便開始吃飯,照樣是除了君生一邊吃飯一邊自言自語地玩的聲音外,誰也不出聲。
三天後的早上,草兒起床,看桌上沒有早餐,正心裏奇怪著,草兒爸從房間出來,說已經在前一天幫草兒請好假,今天一家人去醫院,做個檢查。
草兒不知道為什麽,最討厭去醫院,她脾胃寒,常常疼得在床上翻來滾去,也硬撐著不出聲,怕父母知道了要讓她上醫院。她不想麻煩父母,讓他們擔心,也不想去醫院,聞見醫院的味道,她便心裏翻江倒海般地難受。
但這一次,因為全家一起來的縣人民醫院,她稍稍定住了些心神,不讓爸和娘還有弟弟看出她的不適。
粗長的針管從草兒的右臂上紮進去,抽出殷紅的鮮血。末了,草兒用醫生給的棉簽按住剛針管插入的胳膊彎處,看見娘和弟弟也一樣。幸好的是他們臉上都是一臉的平常,沒什麽不同,草兒的心裏雖然還有些奇怪,但也覺得沒什麽大事,便沒有特別的擔心。
回到家,一家人開始忙忙碌碌。午飯時,草兒發現,從前和大家一起用碗吃飯的爸爸,卻不知怎麽地改用了一個米黃色的菜盆來盛飯,並多了一雙專門給爸爸夾菜的公筷。
草兒低頭默默地吃著飯,想起前一天爸爸和自己說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她的心裏忍不住沉了下去,但看父母親的臉色也是平常得很,沒有什麽變化,便也不敢問什麽。
直到一周後,草兒才從父母親和其他老師的聊天中知道,原來父親因為早年過量飲酒,傷了肝,得了乙肝,會傳染。也因此,才有一周前的全家體檢驗血,所幸的是自己和君生還有娘,都是陰性。後來他們還注射了疫苗,應該就是乙肝疫苗了。
父親的酒是戒了,但卻開始了長年吃藥的日子。
多年後草兒想起父親那番話,父親的笑容猶在眼前,卻忍不住心痛無比:
那個時候的父親,一定是發現了身體的異常,在等著醫生的判決,擔心萬一病情凶猛嚴重,怕女兒熬不住,便早早地做了交代。而他之所以一臉稀鬆平常,甚至帶著笑容,是因為他不想讓草兒擔心,也是因為他已經經過了她母親的一番生死,也便知道一旦死亡到來,誰都阻攔不住,除了麵對,別無他法。隻是,他若走後,身後的草兒,便是要無論如何完成他這個父親希望她通過讀書過好一生的願望的。
草兒還是太小,對於生死,怕得很。但聽說乙肝是一種常見病,便稍稍放了一些心,她哪裏知道,從此,她的父親,也將在一種難以消逝的病痛的恐懼中度過啊!
草兒娘和草兒說過她父親這麽一病,家裏的日子便要比從前拮據。草兒爸一個月工資滿打滿算一千出頭,草兒娘在學校做點後勤工作,收入不過兩三百,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草兒和君生的學雜費,而且,還得給這兩個孩子留存一些做將來讀高中往後的學費用度。
幸好草兒爺爺去縣城給一些公司看門,自己的生活能顧得上。草兒爸還是會牽掛老家的母親和兄弟姐妹,有事回老家時會偷摸給草兒奶奶一點生活費。
但唯一省的,便是他自己的醫藥費,他的藥,原本是每天一次的,但中藥貴,便自作主張地變成隔天一次,有時感覺好些,便隔幾天才喝一副藥。對此,草兒和弟弟君生,是不知情的。
草兒娘曾經蜻蜓點水般地在和草兒閑聊時說過,但父親從未提過,草兒也還不能體會到父親其中的苦澀與艱辛,隻是一味地擔心著父親的身體,每天臨睡前,祈禱父親的身體能恢複健康。
草兒還是太小,對於生死,對於人世艱辛,雖有經曆,卻其實仍是蒙昧無知。
但無論如何,因著父親的病,草兒的高興,又少了一些。她也沒有太多的心情去想鄭星星是否再來找自己,隻是每天中午仍和從前一樣,帶著君生,和李家兄弟及一眾同學在草坪寫作業。
君生會時常跑去他們種月亮的地方,看有沒有新長出來的芽兒。但草兒想到許願沒多久,爸爸就病了,月亮到底還靈不靈呢?她意興闌珊,由著弟弟去看,自己隻管認真讀書。
草兒的異樣,李雲峰也是有所覺知,但看她常常愣神,並不對自己說,便也忍住沒去問,擔心問了更是惹她傷心。對於草兒,李雲峰知道,她隻是一味地關心著他人,卻從不把自己的心思往外說,他忽然心裏有些疼,卻也隻能如她壓著自己的困苦一樣,默默地也將心疼隱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