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我意識的覺醒
“你別弄了,站一邊去,別擋道!”
“嗯!”
旁邊的鍋都要冒火了,草兒還在慢騰騰地洗著大蒜。草兒娘忍無可忍,一把奪過草兒手中的蒜苗,放在水龍頭下衝了衝,手腳麻利地切成小段,丟到鍋裏。
草兒委屈地憋著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站在旁邊。
“你說你,都五年級了,還蔥蒜不分,讓你去菜地裏拔個蔥,你就拔了蒜回來!”
……
”你說你有什麽用?!“
草兒娘看著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草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看看你的好女兒,這麽大了連蔥蒜都分不清!“
草兒娘看著草兒爸從客廳進來,忍不住連著她爸也一起數落了一頓。
草兒爸聽了倒是沒說什麽。
草兒隱約覺得有些傷自尊,在心裏想著,奶奶從來都是一點點教自己的,總是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下,誰能做好事情呀?
她不由得想起上周末,爸和娘睡到十一點多還沒起來,自己站在客廳門前的走廊前站著,不知該幹什麽,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若是自己晚起,準得挨刺兒。但這早起了,似乎也不行,早起飯菜都在碗櫃的上麵,草兒個兒矮,根本取不下來。
沒辦法,隻好呆立在走廊裏傻等了。幸好父親的一個同事過來,看她站著,一問原來沒辦法取到飯菜來吃,便幫她取下飯菜,熱了來吃。
中午吃飯時,這位同事提起這件事,草兒娘卻說:
“誰讓你不會做飯呀?!不會做飯就得這樣!”
草兒照樣悶聲不吭地繼續低頭扒飯,吃完繼續老老實實地去洗碗。
她想起,爸曾私底下說過,說以後她的衣食住行自己都是不方便打理的。那意思就是得都聽娘的。
好吧,這都聽了,可是草兒的恐懼還是沒有絲毫的減弱。
草兒娘也和草兒交往,希望母女倆可以拉近距離。
但是無論講什麽道理,草兒都是聽得好好的,做起來卻是什麽都不會。草兒娘也是萬般無奈。
但倘若說草兒不好,草兒娘心底裏倒不是這麽認為:
這孩子心地極其地善良,連吃菜,好吃的,自己都不舍得多吃,總是留給父母吃,隻有大家都吃完飯了,剩下了的,她才會再吃點自己想吃的。而說起做事,隻要這孩子認定了應該做的事,她是肯定責無旁貸地堅持的。便說每天飯後洗碗這件事,自從草兒娘說過一次後,這便是草兒主動去做的固定活,無論父母親怎麽說她,她怎麽地不高興,吃完飯便收拾碗筷,直到成年後也未被改變過。
話又說回來,草兒娘和草兒爸從沒說過吃飯不能上桌,但她通常都不願意和父母一起圍坐桌旁吃飯,她總是夾了菜便走到門口陽台吃,和父母親感覺怎麽都是生疏的,難以拉近。
但草兒對自己的娘又是很好的。她去河邊洗衣服,聽見人家議論娘對自己這個女兒的不夠好,還跑回來安慰娘,讓娘不要往心裏去。
而且無論是草兒娘還是她爸說她什麽,她都是不還嘴的,該幹的活兒還是幹。但就是這孩子做事太慢,手太笨,還特別沉默,經常不高興的樣子,似乎是無言的反抗。草兒娘在想也許是女兒到底不是親生的,還是難以接納自己吧。
有時候,她是真希望自己責備草兒時她能還一句嘴,讓自己知道她在想什麽。
可其實,草兒有著極為隱忍的善良,默默地為大人著想。她不頂撞父母親,是因為她天然地覺得作為子女頂撞父母是不應該的,她不希望本來就生氣的父母因為她的頂嘴而更生氣。
她愛從小把自己拉扯大的奶奶,在情感上,也是最親近奶奶。但,同樣的,她也愛所有的家裏人。在她心裏,每一個親人是否活得好,她都一樣關心,也都對每一個親人一視同仁。
自從搬家後的每個春節的晚上,草兒收拾好所有的碗筷,她都會在臨睡前在心裏默念每一個她認識的親人的稱呼,祝福他們在來年過得幸福安康。一旦漏念了哪個親人,她必定會重新來過一遍,並覺得似乎對不起那位親人,怎麽自己就把她給漏念了呢。
草兒的纖細善良,並沒多少人能了解。她也不輕易讓人了解,包括學校裏的老師,她也碰麵了從不打招呼,甚至老師和她主動打招呼了,她也常常頭一低就走過去了,連應都不應一聲。她的自我封閉,讓老師們都覺得她實在內向得不可理喻,但她臉上呈現出來的溢滿心靈的善良的氣息,卻又讓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憐惜著她。
隻是,隨著年齡的漸長,她開始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脾氣。對於娘有時候說她笨或者是責備她活兒幹得不夠好,不喜歡她回老家的話,她開始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覺得自己不被理解。
父母親希望她能在遇到不滿的事情時哪怕能爭執兩句,她卻在心裏渴望父母親能親近她一些。她渴望父親能說她兩句,哪怕打她一頓都可以。
她希望母親能對她溫情些,不要和她講那些道理。那些道理是好的,但她還是聽不懂,聽了後還是雲裏霧裏,還是覺得畏懼而不知所措,她隻希望,能夠說話時拉拉她的手,抱抱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肩也是可以的,這樣,她遇到不懂的就會自如地去和大人去交流去詢問。
隻要用足夠溫情的身體語言消除了她那對父母的冷峻的畏懼感,其實,無論是做事的慢勁兒還是主動性,都會完全不一樣的。
但她實在是不懂得和親人交流表達自己的情感需求,隻好在遇到被父母親責備時一邊按照理智不和父母頂嘴,一邊在心裏生悶氣,既生父母親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草兒和她的父母親之間的愛與被愛,便是這樣錯位而行:父母覺得已經很盡力地給她講道理教育她了,她卻完全聽不懂道理,心裏隻一味地渴求著父母親情感和身體語言上的親近。
草兒更加每晚在她幻想中的理想之家裏玩著一個人的過家家:草兒既是那家裏的父親母親,也是父親母親的孩子。草兒還時常把白天娘對自己責備的場景在幻想的過家家裏重演一遍。
比如,理想之家的孩子在洗菜時,鍋裏都要冒火了,做飯的母親便會說:
“啊呀,還沒洗完呢?沒關係,沒關係,媽媽來幫你洗,你先看看媽媽是怎麽洗的,下次要洗快一點喲!”
孩子便會愉悅地回答:“啊,媽媽,對不起,我洗慢了,下次一定洗快一些。”
為了把菜洗得又快又幹淨,孩子還會自己在閑暇時間和媽媽請教,多練習幾次,或者偷偷地練習,或者讓媽媽指點著來練習,直到達標為止。而媽媽便會如同奶奶一樣,沒事就會抱抱孩子,或者去哪都會主動拉著孩子的手,親密無間。
但是現實中父親母親卻幾乎從未拉過她的手,而他們在吩咐自己做家務方麵的苛責,更令草兒從小就厭惡極了做家務。
她討厭做家務,覺得家務事比不上學習來得重要,簡直就是在耗費她的生命。
這種對家務的惡感,很大程度便是因為學習有老師一步步明確地教著,學習中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家裏,都無人幹涉指責,她是放鬆的愉悅的,不像做家務,時時都被管製著,做的時候,擔心做得不好令父母不滿意,不做的時候,又擔心無事可做被父母責備懶惰,總令她糾結煩悶。
但她的父母親卻覺得她這樣的好吃懶做還笨拙,更是應該要訓練她,否則,將來可怎麽去操持一個家呢?草兒和她的父母,始終都不能彼此理解,他們,始終都在和自己的女兒背對背地對立著。
而這樣的惡果,並不僅僅是草兒的煩悶或者是對家務的厭惡。更為深重的是,草兒從小在心裏生出來的對這個現實世界的恐懼,並沒有因為父母的存在而有所緩解,反而加劇了。
同時,因為理想主義的基因,她渴望著電視劇裏父母親對子女的溫情和理解,這種思而不得的渴望,又不知會在草兒心裏種下什麽樣的因果種子。
再便是,草兒的諸多天分,便在這讓草兒滿是緊張、焦慮、恐慌、煩悶而又無可奈何、手足無措的家庭環境中被壓抑了下去。
當然,家裏也有陽光,娘也是會有鼓勵她的時候,或者對她和顏悅色的時候,甚至她喜歡的同學,娘還在家裏熱情招待。但這些比起草兒因為在家裏而生出來的陰影相比,實在是太弱的光亮了,無法喚醒和釋放出潛藏在草兒心底裏自生的熱情和陽光,草兒仍陷在自己內心的焦慮苦悶的情緒沼澤中。
的確,對於12歲以前的孩子,父母更多的是對他們有明確的做事程序的指令或帶動,足夠的與子女們的肢體接觸和足夠寬容溫情的家庭情緒氛圍。否則,很容易適得其反,形成惡性循環。
譬如說草兒娘如果能一反常態,不指責女兒做事慢,在她做得慢的時候能語氣溫和地幫她一把,而後依舊和她說說笑笑,幫她放下思想負擔,或是對於希望她做好的事情,能夠和她一起去做,給她一個逐步做好的過程中營造良好的情緒氛圍,那麽,當草兒做事不再聚焦在對結果是否妥當的憂慮上,而是集中注意力在做事本身的過程上,自然地處於放鬆狀態下。
那麽潛藏在這個孩子心底裏的熱情和陽光便會被釋放出來,她的天分也自然地就會顯現出來,父母再根據她顯露的天父加以指導,幫助她一起學會用精神意誌去駕馭自己的天分,便不枉了她的這些成長時光了。
不過,草兒畢竟是草兒,她有著草兒的堅韌。為了尋求突破自己在家裏的焦慮和煩悶的現狀,酷愛讀書的草兒,除了讀隔壁大姐姐家和妹妹家的作文書和童話書外,還開始看家裏父母訂閱的關於家庭生活的雜誌。
當十歲的草兒看到一篇文章說從小嬌生慣養的孩子辨別是非的能力比較弱的時候,便暗自想,自己也許也是從小被奶奶嬌生慣養,因此無法分辨父母和奶奶之間的矛盾的是非,也無法分辨自己和父母之間的矛盾的是非吧。因此,小小的草兒,下定決心,要多留意身邊的事情,提高自己的是非分辨能力。
從那以後,通過讀書來審視自己,提高自己各方麵的能力,竟然成了草兒最主要的一個通道。